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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深海论文写作 时间:2024-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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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牧遥获得<我是演说家》的冠军时,路小北正坐在医院的食堂里吃晚饭.正上方的老旧电视机飘着雪花,但即便是如此劣质的画质,也难掩画中人眉眼里的欣喜.

她发表获奖感言时的声音依旧像一把正在工作的电锯,带着“吱啦吱啦”的杂音,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就是这种奇怪刺耳的声音让她备受争议,一个让别人没有听她讲话的人怎么能成为一个演说家呢?可牧遥偏偏用自己缜密的逻辑和卓越的口才脚踩着争议一路走到冠军.

这条消息点燃了一直沉寂的高中校友微信群,许多条“恭喜”刷新着界面,路小北也从善如流地在群里发了条祝福.

直到看到牧遥礼貌地回复大家“谢谢”时,他才堪堪清醒过来.

不知谁的手机响起张国荣的《春夏秋冬》,和电视里的广告一唱一和.

“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一字一句随着温暖厚实的男声钻进了路小北心里.

记忆里朦胧的大雾逐渐散去,少女灵动的双眸清晰如昨,那些被冰冻的记忆突然抽芽开花,苏醒过来.

他们都不知道,牧遥曾经有着世界上最动人的声音.

B

八年前,路小北在高二开学的第一周参加了一档音乐竞猜类节目.

节目形式是将音乐伴奏慢速或倍速播放,要求挑战者准确地猜出歌名,答对七首就能获得五千元的梦想鼓励金.

那天的代班主持入是他的同级校友牧遥,一身流苏长裙包裹着少女玲珑的曲线,裙摆上缀着的亮片在灯光的照耀下一摇一摆,闪得他心神不宁.

路小北的脑子里除了各类学科知识、奇闻逸事,还储存着各种各样的音乐旋律.听歌是他除了学习以外最热衷的事情,无论吃饭还是睡觉,他的耳朵里永远都塞着耳机,因此积累了数目巨大的歌曲.

前六道题答得很顺利,按照节目组的套路,最后一题肯定会增加难度.不过他没有畏惧,还冲着前方的摄像机挑衅般地挑了下眉.

没想到的是,最后一首歌以两倍的速度播放,旋律还没在耳边停留就一阵风似的溜走了,他在记忆库里找不到任何能与之匹配的信息.

镁光灯烤得他满头大汗,大屏幕上的红色倒计时数字在做着最后的催促,巨大的音效声快要击溃他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耳边响起了一道微弱的声音:“春夏秋冬.”

路小北听着这几不可闻的提醒声,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只见牧遥以手掩面作咳嗽状,以掩饰她的提醒.

他心领神会,在最后的时间里大声地说出答案:“是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舞台上的灯光倾泻下来,集中在他身上,他成了唯一挑战成功的选手.

路小北不明白牧遥为什么要冒着被发现和被批评的风险提醒他,明明他们两人没有什么交情.

他决定找她问个清楚.

然而刚追出去,牧遥就在一堆人的簇拥下坐上了轿车.

距离不是很远,尽管夜色朦胧,路小北还是能清楚地看见牧遥刚坐下便倚着靠背闭上双眼休息,一脸掩饰不住的倦色.

他回想起原先和牧遥打过的几次照面,她气质超群,相貌出众,每次主持学校里的晚会都好评连连,小小年纪就做了省级卫视的主持人.大家都私下讨论牧遥的将来不可限量,以后的春晚都可能由她接档.

但是,他今天无意间看到她疲惫的样子才明白,所有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辛酸.

回到学校后,路小北又去找过牧遥几次,每次她都恰巧不在教室.班上的同学都是认得路小北的,年级第一的照被高高悬挂在学校的大门上当成激励他们的榜样,想不认识都难.

于是大家纷纷调笑他道:“找牧遥呢?学神也动凡心了?”

路小北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嘴皮子跟不上大脑的反应,因此尽管他被闹了个大红脸,嘴上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和牧遥搭上话是在一个星期后,他在广播室拦住她,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帮我?”

宽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并不显臃肿,反而因为高挑的身形衬得她格外英姿飒爽.她拨开额前的碎发,嘴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我认得你,年级第一的路小北嘛!每天都能看见你的照片,一年里见得最多的人就是你了.”

她俏皮地眨眨眼:“我想的是,都是同学,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哦.”

路小北思索了一番,对着她郑重其事地说:“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样吧,我答应满足你一个愿望.但前提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不违背良心,也不违背江湖道义.”

他说得郑重,牧遥却笑出了声:“你《倚天屠龙记》看多了吧.”

“我是认真的.”他看着她一脸完全不当回事的表情,有些焦急.

“好吧好吧,让我好好想想.”牧遥一边打趣,一边抱着一摞书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一阵风袭来,吹走了他身上的汗.他忽然想通了,不能怪别人不把自己的承诺当回事,这样一无所有的年纪,拿什么许诺呢?

C

就在路小北快要忘记他的承诺时,牧遥却主动找到了他.

她没有提要求,只是神秘兮兮地要他随自己去一个地方.

到了周末,他按时去了他们二人约定的地点.牧遥一身利落的运动装,骑着明的自行车在前方带路.

他们走的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过往的车辆不多,一路都是树荫的遮蔽,还有清凉的风作为慰藉,不远处溪水的潺潺声很是悦耳.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走过几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眼前是几间平房,有一处宽敞的院子,枝繁叶茂的柳树拔地而起,树枝上挂着一架做工精致的木秋千.

跟着牧遥走到屋里,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围了上来,有几个大胆的亲昵地抱住了牧遥的腿.

“牧老师,我们今天学什么呀?”一个穿碎花长裙的小姑娘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开口询问.

“今天我们要学的是《敕勒歌》.”牧遥边说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摞A4纸,分发给每一个人.

“那么,现在就开始上课啦.”

话音刚落,刚才还调皮捣乱的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坐在板凳上认真地听她讲课.

路小北在一旁安静地坐着,看牧遥教孩子们发音、释义和朗诵.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孩子们清脆的声音比所有旋律都更动人,能让冰山融化,能让枯木发芽.听着听着,有个念头在他心里慢慢产生.

待课间休息的时候,牧遥腼腆地说:“我周末的时候会来这里当义工,我不愿意称这里为孤儿院,我更愿意称它为‘天堂’,因为每个孩子都是天使.”

路小北点点头,又听牧遥继续说:“台里给我的任务越来越多,课业也越来越重,我有点力不从心了,所以就想用掉那一个愿望.你可不可以来做他们的老师?”

其实就算牧遥不主动提出来,他也是准备留下来的.如果是分享知识、授人以渔,他是不会怯懦的.

既然为人师表,那就应该拿出真诚的态度和一百二十分的责任心去授课.路小北说做就做,他拿那五千块钱的奖金将教室里的设备购置齐全,又动用家里的关系请了一支装修队来装修.

看到焕然一新的屋子时,饶是能言善辩的牧遥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太谢谢你了.”她鞠躬道谢,眼里赤诚的感激倒是把路小北弄得羞涩起来.

烈日炎炎,尽管举着手臂也挡不住刺眼的阳光,路小北找了把大蒲扇想扇去这的气息.

牧遥见状,走到他身边笑吟吟地说:“我也不想欠人人情.你等着.”

于是在路小北疑惑的目光里,她走向北边的瓜地,猫着腰熟练地绕过一旁休憩的大爷,怀里抱着一个熟透的西瓜身手敏捷地跑回来.

她气喘吁吁地坐下,一掌拍开西瓜,红色的瓜瓤顺势露出来,在太阳下闪着亮光.

路小北看着她的铁掌,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她和电视上那个温婉贤淑的形象实在太不同了.震惊之余,他还是接过西瓜,毫不矫情地大口啃起来.

聒噪的蝉声不绝于耳,路小北却不觉得烦躁,西瓜甜蜜蜜的口感让他顿时神清与爽.

直到暮色四合归家之际,他看见牧遥又去了那片瓜田,在大爷乘凉的藤椅下塞了几张零钱.

因为平时要事先商讨给孩子们讲什么课,于是他们走动得频繁了些,一些闲言碎语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我上次看见路小北在给牧遥读诗.”

“女神果然都喜欢书呆子.”

“我也要当书呆子.”

“数学作业都没做完的人,不配当书呆子.”

路小北轻笑,重新戴上耳机,最近循环播放的一首歌是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燃亮缥缈人生/我多么够运.”

D

牧遥在教孩子们朗诵《咏柳》,路小北躺在高价买来的卖瓜大爷的藤椅上小憩.他左首边摆着一盘码得整整齐齐的西瓜,只要一探手就能触到.吃着西瓜听牧遥读诗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就在他昏昏欲睡时,几下突兀的“咔嚓”声让他立马反应过来,摘下头上盖着的蒲扇四处查看.

一个面生的男生坐在院中的柳树上,悠闲地晃着腿,脖子上挂着一台单反相机.

“你在干什么?”

那男生闻声像猫一样灵巧地下树,掸掸身上的灰尘,神情坦荡:“我来拍几张照片,我想如果把照片放到网上的话,会有好心人来资助他们.”

路小北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就在他在大脑里组织语言的时候,牧遥从屋里款款走了出来.她警戒地看着男生道:“我看不必了,我在这儿待了三年,用了各种各样的宣传手段都没能引起大家的关注,你以为几张照片能有多大的效果?更何况这是对孩子们的二次伤害,请回吧.”

她礼貌疏离,眉目如画,让那男生一下看痴了.他晃晃脖子上的单反相机,羞涩地开口:“我不拍他们,拍你可以吗?”

路小北看到牧遥的耳根迅速烧了起来.

“不可以.”她干脆地拒绝后又返回屋中教课.

路小北隐隐松了口气.

没想到那男生不死心,对牧遥死缠烂打,从那以后的每个周末都能准时看见他.他的心思也活络,每次到访都给孩子们带果汁和夹心饼干,凭着这些东西俘获了他们的心.渐渐地,牧遥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男生叫顾漫野,和他们上同一所高中的同一个年级,是艺体班的尖子生.回到学校,路小北揣着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假装没事打听他.得知顾漫野的家境十分优越,摄影作品在省级比赛上获过几次大奖,和牧遥同是那前途无限光明的一类人.

当二人世界变成三人行,路小北的心里像是被扔进了一把沙子.

顾漫野去过很多国家,多见识广,偏偏还生了一张巧嘴,把牧遥逗得不住地大笑.路小北本就沉默寡言,在顾漫野的衬托下就更加没有存在感了.每当顾漫野说到口渴,他便会转过头来,佯装惊讶地说:“小北,你还在呢.帮我拿块瓜.”

在顾漫野的强烈攻势下,牧遥终于同意了他的拍摄计划.

他们找到一片繁茂的小树林,牧遥一袭白裙不施粉黛,头发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她赤脚坐在树上,眼里住着一片纯净广阔的湖泊.

他们配合默契,像是一对老搭档.路小北举着反光板,在顾漫野的指挥下不断变换位置.他心里有气,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他没有办法把牧遥的目光从顾漫野那儿转移到自己身上.

学校里的舆论风向早就变了,变成金童玉女天生一对,而路小北只是个走马观花的过客.

他不甘心,便在网上输入“怎样获得女生的芳心”,结果弹出来的恋爱教程都不尽如人意.

既然说不出来,那他就写出来.

路小北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眼睛快要望穿左手上的笔记本.他咬着笔杆思索,突然眼睛一亮,写下一行又一行清秀隽永的字一一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听到纸上的内容被人一字一句地念出来,路小北吓得从藤椅上跳起来.

眼前是面无表情的顾漫野,他的脸上早就没了面对牧遥时那种暖洋洋的笑意.

他冷笑着说:“路小北,你别做梦了.”

E

被人当面戳穿了心事,不知怎么的,路小北竟觉得松了一口气.他坦荡荡的态度让顾漫野格外不爽.

“她怎么会喜欢你.”然而他说出这句话时,路小北已经走远了.

顾漫野为牧遥拍摄的照片被杂志选中,成了那一期的封面.大家听闻这个消息后,都跑去报刊亭抢购.仅仅半天,杂志就被抢购一空.

自那以后,顾漫野又为牧遥拍摄了几组照片,暗黑系、少女风,各种都有.在顾漫野的镜头下,牧遥总是能大胆地展示自己的另一面.

可接下来的几期杂志都被路小北一人垄断了,他不愿意牧遥的照片被众人传阅讨论,干脆把它们都买回了家.

妈妈在家里看到一摞少女杂志,十分震惊:“你疯了吗?”

他想了想说:“给你垫桌用的.”

高三的课业繁重,一眨眼就到了十一月,牧遥为准备艺考要专程去北京学习.临行的前一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她邀请了同学和朋友去参加自己的生日宴.

这其中自然包括路小北,不过他以作业太多为由拒绝了.因为他前几天听到顾漫野打电话预订蛋糕和玫瑰,那种温馨浪漫却又与他无关的场面他自然不想看到.

后来他常常想,如果那天的生日宴他去了,最终的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生日宴成不成功他不知道,顾漫野是否奉上了玫瑰和蛋糕他也不清楚,反正自那以后,他是真的没有再见过牧遥,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正在北京为自己最热爱的专业课努力着.

授课的老师只剩下他一人,到了冬天白雪结成冰,小路格外难走,为了准时到达,每次他都会提前一个小时崮发.

牧遥不在,顾漫野自然也就不在,被白雪覆盖的院子里只他一人看着小孩打闹嬉戏,留下一排凌乱的脚印,也乐得清静.

直到有一天晚自习,他听到后排的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才醒悟过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真可怜啊.”

“牧遥以后肯不成主持人了,她的声音那么好听,真是可惜了.”

接下来是一声长过一声的叹息,耳朵自动捕捉到关键词,路小北不顾这是在课堂上,猛地回过头去,抓住女生的肩膀问:“你说什么?”

每个人的嘴里都有一个故事版本,事情越传越离谱,最终路小北从报纸上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牧遥在生日宴上误喝了消毒水,灼伤了喉咙,一把好嗓音被毁.

F

牧遥可能早就忘记她和路小北的初识了,那时他还是根弱不禁风的豆芽菜.但那天的相遇,路小北一记就是很多年.

路小北八岁那年的暑假,妈妈以糖果为诱饵,引诱他参加了一档选拔天才少年的节目.那时的他对魔方情有独钟,无论旁人怎样拔乱魔方,他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复原.亲戚朋友看得“啧啧”称奇,都说他能挑战成功,赢得那三干块钱的奖金.

三干块钱在那时不是个小数目,于是爸爸在他上场前格外叮嘱:“必须成功,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路小北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一直对爸爸的严厉暴躁心存芥蒂.也许是心理作用,手中的魔方第一次变成一个怎样都解不开的难题.时间越来越紧迫,只见手中的魔方几乎变成挤在一起的色块,他更是无从下手了.

“装晕.”

他听到那个长相甜美的小主持人提醒他.对啊,装晕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立刻顺从地晕倒.然后节目中止了录制,他不但没有被爸爸训斥,还被好生照料.

节目结束后他跑去道谢,结果她甜甜地一笑:“没事,这样你爸爸就不会责怪你啦.”

原来在上场前牧遥就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

从那以后,路小北开始格外关注她.牧遥长相甜美,讨人喜欢,被省级卫视选中做了小主持人.为了在残酷的选人制度中成为最终的优胜者,这么多年来她只吃蔬菜水果,定期健身只为保持苗条的身段,冬天也要早起跑到公园练声.

在大家还都规规矩矩地坐在教室里,尚不知未来理想为何物的时候,她已经确定目标并持之以恒地努力着,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担当.

这样的女生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灰头土脸的人生.

她本该按照早已明确的人生规划踏实地走下去,却没想到中途横生枝节,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

路小北向班主任打听牧遥所在的医院,却被老师抱歉地回复:“小北,你也知道,现在媒体都很关心这件事,都想去采访她.但这对牧遥来说无疑是二次伤害啊,所以她早就转院了,但转去哪儿了老师也不知道.”

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求助顾漫野,却得知顾漫野也已经很多天没来上课了.

怀着一丝希冀,路小北给顾漫野打了一通电话,伴随着电流的“吱吱”声,电话那头的顾漫野冷冰冰地回答:“是啊,我是在陪着牧遥.你?你有什么资格来?”

路小北从未觉得冬天如此漫长.

院中的树木早已掉光了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在寒风里兀自飘摇,分外凄清.路小北算算日子,已经是十二月底,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恍然间,他看见由远及近划过一道明黄的影子,他的心跳得厉害,不由自主地就走了出去.

果然是牧遥,她更加清瘦了,却像没看见他一般径直走了过去,眼里仿若装了一个寒冬.

他不因被冷落而气馁,厚着脸皮上去搭讪——

“牧遥你回来啦?”

“孩子们现在都会用英语问好了.”

牧遥冷着脸不出声.

看着牧遥手中的讲义,他试探着说:“要不,这节课我替你上,你先歇着?”

如同木偶人一样面无表情的牧遥终于有了反应,她重重地掷下手中的本子,对他怒目而视:“路小北,你少瞧不起人.”

一字一顿,不复从前那般甜美欢快,像是迟暮老人含糊不清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

有个小孩问道:“牧老师,你嗓子怎么啦?”

路小北摸摸男生的头,第一次嘴巴比大脑先反应过来:“牧老师被女巫施了魔法,找到解药就能恢复了.”

平日里路小北经常给他们读童话和寓言,因此对这个解释他们还是信服的.

他们仰着愤慨的小脸,同仇敌忾:“打倒女巫!拿到解药!”

路小北看到倔强的牧遥慢慢红了眼眶,一滴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最终流了下来.

G

牧遥的艺考惨败,无奈之下只能转战文化课.但这些年她的重心都在主持上,文化课底子薄弱,想考一所好大学十分难.

顾漫野如愿拿到几张名校的专业合格证,但他却放话,这些合格证他通通都不要,牧遥去哪所大学,他就去哪所大学.

最后的冲刺阶段里,顾漫野每天都跟在牧遥身边,像一条甩不掉的尾巴.他们俩的相处方式很奇怪,顾漫野在一旁手舞足蹈地比画,牧遥却只是淡淡地点头应允,两人并无言语上的交流.

路小北知道牧遥是怕一开口便会引来一些奇怪的目光.

高考远没有想象中那样残酷紧张,成绩出来得很快.路小北考了全市第一,清华、北大的招生办都联系过他,他却只是含混不清地敷衍过去.牧遥上了二本线,选择了省内一所还不错的师范学校的中文系.他立马上网查找资料,选定了紧挨师范学校的一所中医药大学.

他想学医,他想医好牧遥的嗓子.

谢师宴那天,他的录取通知书刚好寄到家,拆开信封的时候双手忍不住颤抖.他似乎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自己自信地站在牧遥面前说:“我可以医好你的嗓子了.”

带着这股自信,他找出了那封沉寂一年之久的情书,拂去上面的灰尘,想着是时候把它交给牧遥了.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路小北却滴酒未沾,他要保持足够清醒的状态说出心里的话.

忐忑不安的时刻,不远处有一桌传来巨大的起哄声,大家都起身去凑热闹.路小北向来不爱操心,就在座位上安静地夹着菜.

“顾漫野告白成功了?”

“好像是,牧遥手里那么大一束花呢.’

H

中医药大学离牧遥所在的师范学校真的很近,骑车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开学报到的第一天,路小北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注册缴费,而是去熟悉师范大学的地形.

顾漫野进了摄影系,英俊的面容和瘦削的身形让他在一帮四眼仔里格外出挑,和牧遥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路小北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泡在师范学校,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像个偷窥狂一样,但就是想离牧遥近一点,再近一点.

进了大学的牧遥褪去了从前的光环,但依旧斗志昂扬、生机勃勃,泡图书馆,勤奋地学英语,听励志讲座,在奶茶店打工.她换了一种方式追逐自己的目标.

只有她在奶茶店打工时,路小北才有上前对话的勇气.

“一杯焦糖奶茶.’

“咦,路小北?”她欣喜地看着他,吐字发音在经过刻苦的练习后已经清晰多了.

“我就在中医药大学读书.”他憨憨地回答,终于鼓起勇气吐露心声,“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医好你的嗓子的.”

就像是回到高二那年,时光未曾改变他们的模样.牧遥说:“嗯,我相信你.”

发现顾漫野揽着另一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走在林荫小道上时,路小北第一次挥出了他的拳头.

旁边的女生吓得花容失色,从小到大没打过架的路小北只是想,手真疼啊.杀敌一千,自毁八百,不过他依旧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

“路小北,我今天不还手,是因为我知道我有错.”顾漫野揉着脸,一开口却扯到了伤口,不住地倒吸冷气.

他忘了那天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顾漫野的一句话——

“牧遥不需要我,她谁都不需要.我需要她服软、示弱、被保护,可是她做不到.”

学不会服软示弱的牧遥并没有被失恋打击到,依旧自律地生活着.

那时的路小北喝着草莓果茶,看着在吧台忙碌的牧遥,心想,什么都打不倒这个女生.

I

师范大学举办新生演讲比赛的那天,路小北四处托关系花一百块钱买了张入场券.他知道这是牧遥自嗓子被毁后第一次上合,忍不住替她担忧.

他专门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嫌玫瑰太庸俗,百合太素雅,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一束波斯菊,那代表乐观坚强.幽幽的花香伴着微风飘到了他心里,他默默祈愿牧遥可以有个好结果.

前三组的选手实力都很强劲,有的剑走偏锋、观点新奇,有的思维缜密、妙语连珠,他不由得替第四个上台的牧遥紧张起来.

舞台的灯光聚焦在她一人身上,牧遥穿着简单素雅的职业装,面带微笑地鞠了一躬.

“这个女生可真漂亮.”旁边有女生惊呼,是啊是啊,路小北在心里默默附和.

“大家好,我叫牧遥.”

声音一出,观众席就炸开了锅.路小北听见身边的人议论纷纷——

“她的声音好奇怪.”

“让人不舒服的声音.”

“我不太想听她讲话.”

嘈杂的声音几乎盖过牧遥的音量,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她没有急躁,而是缓缓地弯下腰去,对着观众席的所有人鞠躬.

直到那些杂乱的声音平息,她才直起身重新开口:“我今天站在这里就已经做好了被另眼相待的准备,只因为我的声音有些特殊.”她笑了笑.

台下的路小北攥紧了拳头.

“正因为如此,我才格外珍惜每一次开口的机会,因为只有准备得足够充分才能被人尊重,才能被当成一个正常人对待.一篇演讲稿别人只需要准备三天,而我却要花半个月.因此我能够保证,找站在这里是足够真诚的,我的一字一句都是真诚的.”

台下掌声雷动,那天的演讲很成功,牧遥获得了第一名,声音的缺陷最终不再成为她的负担.

发表获奖感言时,牧遥说:“我知道有个朋友现在就坐在台下听我讲话,我想对他说一句话,你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而且,我一直都相信你.”

路小北知道牧遥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慢慢红了眼眶,手中的波斯菊最终没能送出去.牧遥说得对,他的生活不应该总以她为轴,他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

学医后,路小北才发现,在许多病症面前,在某些不可逆的伤害面前,医生并没有灵丹妙药.他想要医好牧遥的嗓子,但何其难.

爱一个人难,救一个人也难.

J

成为一个好医生的前提条件是什么?要有亲和力,要能和患者自如地交流.

作为一个闷葫芦,路小北也开始尝试和陌生人交流,参加演讲比赛和辩论赛.经过长时间的努力,他的演讲水平突飞猛进,也获得了不少奖项.

中医药大学和师范大学友好辩论赛举行那天,路小北在后台遇到了牧遥,她是对方一辩.牧遥看见他时分外欣喜,眉眼弯弯地拍拍他的肩:“可以啊,路小北,我就知道你能行.一会儿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啊.”

结果中医药大学队还是败给了师范大学队,但路小北丝毫不觉得伤心.他希望牧遥可以一直赢T去,永远不要输.不过这股欣喜他隐藏得极深,生怕被队友发现说他吃里扒外.

毕业之后,路小北进了医院实习,大学里积攒的说话经验让他俘获了下至小孩上至老人的心.他知道怎样交流才会让患者卸下防备,更全面深入地了解病情.

牧遥去做了初中教师,高中时的义工经历让她在授课过程中如鱼得水,特别有亲和力.

她在参加了<我是演说家》之后在网络上迅速走红,旧时的经历也被网友翻出.大家惊叹之余,都被她的坚强乐观所折服.路小北在第一时间成立了“牧遥全球粉丝后援会”,他担任荣誉团长.

牧遥和团长是有联系的,但她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路小北.

“周末组织一下粉丝见面会吧?”牧遥给团长发了一条消息. 他面带笑意地回复道:“我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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