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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长生殿类在职研究生论文范文 跟长生殿,灯火俱灭方面在职研究生论文范文

主题:长生殿论文写作 时间:2024-02-14

长生殿,灯火俱灭,本文是关于长生殿类硕士学位毕业论文范文跟长生殿和灯火相关函授毕业论文范文.

长生殿论文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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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天雪下得很大,从雕花小窗望去,风雪漫天中一道瘦削的身影越来越近.因为下雪,苏绣迟了一个小时.

而早在清晨,苔姨就曾来请示过,司机去送客回城,这地方离城甚远,苏绣待会儿要来的话,接还是不接.

汝青舟身形修长,端着茶站在窗前,茶汽袅袅升起,一路氤氲到了明净的窗前.

他的意思是,不必.

热茶已添过三盏,先前笼在玻璃上的雾气难得没散去,雪地里那个身影也就在这团雾气里变得模糊.他的视线一路追随着她,直到她上楼来.

苏绣这天穿了烟灰色呢子长衣,这两天瘦了不少,腰肢不足盈盈一握.她先过来打招呼:“先生早.”

汝青舟这天还未出门,穿着黑色居家长裤,搭了一件明的线衫.他坐在黄木椅子上,添了杯热茶.听到她的问候,他抬头,视线从她身上浅浅掠过.

她换了耳饰,是一副藏银镶红豆石的耳坠.

苏绣咳嗽着,屋里老鸣钟在响,汝青舟翻过一页报纸,脸上没什么表情.

很久以后苏绣去拜佛,想到的就是那日的汝青舟.在满殿浑厚的诵经声中,身后的小和尚突然问她:“来我们这儿这么久,撵都撵不走,天天上香磕头,你是有多想不开?”

苏绣说:“我做了坏事,害死了一个人.”

“你是无心的吗?佛祖说,无心之过,可赦免因果.”

苏绣摇头,眼泪慢慢划过她好看而清秀的脸庞.

不,她不是无心的.

2

汝青舟家中是做玉石生意的,祖母是忠实的佛教信徒.幼时父母离世,汝青舟得了祖母多年照顾,每年祖母大寿他都会精心挑选贺礼.而这一年,汝青舟另有打算.

他的主意是为祖母抄写经文,精选一份装裱好挂在室内祈福.奈何他眼睛不大好,受不了长时间盯着经文不动.

所以当表弟自告奋勇来帮忙时,汝青舟允了,他们约好即从眼下这月开始.那日,汝青舟等来等去,却等到了苏绣上门.

据表弟说,他实在抽不出空来,因此把自己最得意的小学妹送了过来.

小学妹正是苏绣,她拿着表弟给的地址,误打误撞地进了汝青舟的门.汝青舟看了她一眼,正值初春,苏绣穿了一件墨绿色罩衫,她是那样瘦,长发披下来,有种伶仃的好看.

给表弟的电话还没挂,汝青舟言简意赅:“字如何?”

表弟“嘿嘿”一笑:“她是跟我们系主任的,就是管书法协会的那老头儿,学的是正经书法,一手漂亮的闺阁体,你说如何?”

挂了电话后,汝青舟走过来.他黑发长身,眉目和顺,戴着佛珠,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草木香味.

“苏绣?”苏绣看着他那双眼睛:“嗯.”

“你会书法?”

“学过几年.”

“有劳了.”

“我尽力,先生.”

3

苏绣就这样成了汝青舟家里最特别的存在.他家宾客络绎不绝,那些男人挽着伴侣经过三楼时,都忍不住收敛声息.

三楼是汝青舟待客的书房,如今归苏绣用.苏绣识物,写字唯怕出现误笔,因此十分注意.屋子里点了提神的熏香,热茶在壶里翻滚,带出阵阵茶香.有客人被茶香吸引,瞧见了苏绣:“这位是……”

汝青舟不知何时下了楼来:“苏绣,我请来的.”

“汝先生这是金屋藏娇?”

汝青舟也不恼,仍是一张客气的笑脸:“只我这处陋室,怕不是金屋.”

苏绣听到门口的响动,抬眼一看,听到那句“金屋藏娇”,心中微微一颤,手腕力道不均,好好的一个“厄”字力气拐偏了,写得不成样子.汝青舟已去待客,只她一人呆呆看着那行字: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苏绣叹了口气,这张纸怕是废了.

到秋天,楼下的梧桐树枯黄了叶子,苏绣来往多次,成品够了二十多张.

这半年来,苏绣搬运来的东西不少,除去送汝青舟的茶叶,还有她自己做的香,以及各种古文书籍、书法字帖.这些物品一件件摆满楼下,让偶尔下去探望的汝青舟也有些恍惚,这分明是他的房间.

那天苏绣想请一下午假,汝青舟允了,她站立片刻后迟疑着问司机下午有没有事.汝青舟明白过来:“我让他下午送你.”

那日天阴,家中来了客人,苏绣识相地没上楼凑热闹.雨下起来,声声滴落在墙边的梧桐上,苏绣等了一会儿司机才下来,他张罗着去送客人,匆匆去取车.

苏绣抱着画集站在楼梯口,汝青舟穿了外套,也跟着出来:“不走吗?”

“司机去送人了.”

“我送你.”

“啊?”

汝青舟看她一眼:“不行?”

苏绣抱紧画集,赶紧跟了上去.

4

苏绣要去的地方是个漫画展.她是画手,要参加一场见面会.漫画展是好几位画手的联名展,苏绣到的时候,会场上粉丝已经来了不少.这么多年,汝青舟所到之处不是拍卖会就是品鉴会,漫画展倒是第一次来,放眼望去,汝青舟看到一个叫“菩提”的欢迎横幅最多.他人高马大,跟在苏绣身后:“你们画手的名字都这么奇怪?”

“比如?”

“比如这个‘菩提’.”

苏绣难得回头:“哪里奇怪?”

“看过佛经吗?这‘菩提’是个不怎么英俊的老头儿.”

说话间,苏绣已经找到了她的展位,作品集《长生殿》堆了几人高.苏绣坦坦荡荡地在“菩提”的座位上坐下,看到汝青舟难得一见的复杂面色时,她倒是落落大方,轻轻一笑.

汝青舟没走,就坐在读者区等着.有人问苏绣《长生殿》的画风,前期温柔后期黑暗,前后画风转换如此明显,是否她的生活经历了什么.

漫画被苏绣一页页翻过,汝青舟没抬头,也没看到苏绣在听到那个问题时,脸上出现的一瞬间的愣怔.他身后坐了个微胖的女孩,不知为何啜泣了起来.汝青舟回过头,发现她正因为《长生殿》的情节而落泪.

汝青舟脸色微变,他同女孩借过漫画册来.翻开的那一页画上,一个女孩正在下跪.

一瞬间,汝青舟的眼睛突然疼了起来.

那画上女孩扎着发髻,穿高腰襦裙,满脸都是泪花,跪在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者面前.

话外音是:求求你……

宛如被打开了潘多拉,多年不敢回想的片段再次在眼前重现,汝青舟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重见光明时的一幕与眼前的画面竟如此相似.

当年那间手术室是磨砂窗,他能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清里面,而那天,也有一个女孩跪在他的主治医生面前.她声泪俱下,一句句重复:求求你.

汝青舟不可置信地看向台上.

沉默许久,苏绣终于开口:“这期间,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5

见面会结束后,苏绣在停车场找到正在打盹的汝青舟.她把读者们送的书信和手伴放在车上,看到汝青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问她:“怎么这么久?”

“我以为你在里面.”

汝青舟摇头:“里面太吵了.”

车子向着苏绣的学校驶去,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汝青舟没话找话:“我看你那画集,上下两部风格好像明显不一样.”

苏绣看着汝青舟,天黑了,只有两旁的路灯灯光打进车窗里来,映照在她清秀的脸上.好一会儿,她才静静地说:“你有没有看过《红楼梦》?许多人都说高鹗的才情比不上曹雪芹.”

“你这是在夸自己?”

“不,我是那个高鹗.”

汝青舟不动声色地继续套话:“那你效仿的原作者呢?”

苏绣看了汝青舟一眼,那一眼包含的东西有许多,最后她闭上眼,轻声说:“我哥苏歧,他才是《长生殿》真正的作者.”

苏绣和苏歧是兄妹,她很小的时候,父亲沾了赌,无节制地酗酒,四处向人借钱,后来母亲实在无法,离家出走了.父亲在半轮弯月下坐了一夜,最终决定把母亲找回来,可父亲一走,两人就此音信全无.直到两年后,父亲来了一封信,说母亲找到了,他们正打算回来.

结果两人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了意外,苏歧和苏绣便成了孤儿.

上学的时候,苏绣就坐在教室的最后面,听到有同学嘀咕苏歧不好,她就拎着书包冲上去.

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那天,苏绣才知道苏歧经常旷课——苏歧那几天在大排档当服务生,他用学习物理、化学的时间学串肉串,老板却将他的工资一扣再扣.

班主任刚毕业,是很文静的那种人,看到苏绣脸上的伤,叹气道:“你怎么动不动就打架呢?”

“她们活该!”

那几个女孩也嘴硬:“她哥功课不好,还经常惹事,不如回家串龙虾.”

苏绣听了,眼睛立刻瞪得老大,像能喷出火一样:“你再说一遍!”

班主任火气也不小:“苏绣!”

正僵持着,高中部的教导主任过来了:“苏绣,你哥那班的几个小子都不在,我听说是你哥带着人去讨工资了?”

苏绣一听,推开人群就往外冲.其实她真不知道,借口在学校补数学的苏歧放学后会去大排档打工.就好像苏歧也不知道,她会在班里统一收费买学习资料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门口站一上午,班主任来了也不松口,就为了给苏歧省点钱.

找到大排档门口时,苏歧正在闹事,周围的顾客都对他避之不及.

老板掏出钱,不屑地甩在苏歧面前.苏绣走过去,一张张捡起.

她回头,望向苏歧,像草木一样清爽的男生越发瘦了,可他单薄的身躯对她来说,却是最安全的港湾.

“哥,回家了.”

苏歧看着苏绣,看了很久,他想起了每一次回家在灯火通明的卧室里固执地等他回来才肯去睡的苏绣.

他总是把带伤的手放在身后,只说老师看重他,想让他参加校内组织的奥数比赛.他明显在撒谎,她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只说饭在锅里,先热一热再说.

苏歧被苏绣带离了闹事现场,最后的最后,在那条明明熟悉却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的路上,他推开苏绣,抱着一棵树痛哭起来.到最后,他捂住脸,瘦弱的脊背一下下颤抖起来.少年的呜咽就像是风声,掠过耳畔间,带来伤心又难过的哗响.

苏绣看着看着,背过身去,不敢让苏歧发现她也哭了.

6

汝青舟请苏绣吃了一顿牛排,红酒在杯中摇晃,苏绣继续讲着故事.

高考失利的苏歧去学装修,有朋友学彩绘,他偶然间替了朋友一回,出众的美术天赋让他脱颖而出.苏歧渐渐开始学墙壁喷绘,后来苏绣省吃俭用送了他一套绘画平板,他才开始接杂志绘图.

“后来呢?”汝青舟又问.

“后来他出了意外,人没了.”

“意外?”

“对,警方判定的.”

“什么意思?”

苏绣看了一眼汝青舟,那一眼里包含了许多意味不明的东西:

“因为我觉得,他是自杀.”

那晚以后,汝青舟托苔姨买了《长生殿》上下两部,他花了一个午后的时间看完.

那个故事讲长生殿的佛,修大善,可他早在未得道时,做过一件糊涂事.为通天眼察人间,他借了一双凡人的眼.后来一位女子来还恩,说是得到佛的指点,其实她分明是为自己的兄长前来算一笔眼睛的账.

最后,长生殿被那位女子纵了火.可是从佛坐化以后,他留下的长生殿已然是灯火俱灭.

汝青舟看完以后,只记得最后那段对话——

曾经普度众生的佛在临死前奄奄一息地问她:“你想要什么?”

那女子抚着他流血的眼眶:“你觉得呢?”

“倘若,倘若我彻底消失……”

“什么?”

“你会不会好受一些?”

汝青舟从午后坐到傍晚,夕阳隐入混沌,光辉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他的脸一点一点陷入黑暗里.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给表弟打电话,说想看看苏绣的基本资料.表弟发过来已经是半小时后,汝青舟一点点翻着苏绣的履历表,看了许久许久.

之后他下楼,三楼已经是一片黑暗.他站在楼梯口,依稀看到门口有一道瘦削的身影.汝青舟站在不远处:“怎么不开灯?”

“马上就走了.”

楼道里漆黑一片,良久后,汝青舟突然出声:“苏绣.”

苏绣:“嗯.”

汝青舟问她:“你信佛吗?”

苏绣笑了一下,那笑里似乎带了些讥讽:“以前最难的时候我拜过佛,可生活并没有因此变得好起来,所以……我不信了.”

长身鹤立的汝青舟也笑了笑,黑暗中,他久久地注视着苏绣,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可是仅凭想象,他也能描摹出她动人的眉眼.汝青舟放低了声音,那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温柔.

他先是重复了她的话:“以前最难的时候,我也拜过.”话语中带了一种深深的温柔和悲悯,“不知结果如何,可是我信.”

7

之后,那四十九份佛经还未抄完,汝家就出事了.

祖母亲自打来电话,询问汝青舟这边是否一切安好.由她负责的货从境外的供货商那里低价收购后,被境外机构调查,说这批货可能涉嫌.

冬日阳光稀薄的午后,汝青舟在窗前站定,苏绣正在院落里.祖母避开了身边人,问话很直接:“青舟,是不是你那边的问题?”汝青舟不答.

“有人盯着你?”

汝青舟抬头,刚好碰上苏绣看过来的眼神,四目相对间,他手里的电话举在耳边,而她有些呆愣.隔着巨大的落地窗,汝青舟看见她冲自己笑了笑.

“没有,我这边没问题.”

挂了电话后,汝青舟就带着苏绣出发,赶到了城北的藏先生家.汝青舟备上了一份薄礼,红色锦缎木盒衬着一枚不久前得来的蓝田玉,灯光下的玉石寂静无声,被时光打磨得剔透晶莹.

汝家的棘手事已经传开,汝青舟此行是有事相求.藏先生只看了一眼锦盒美石,说要出去玩几天,汝青舟点头应了.

于是汝青舟和苏绣作陪,应了邀约.

他们去的是郊外有名的温泉镇.寒冬刺骨的天气,几处温泉热雾弥散.藏先生看了看汝青舟,将手上的扳指扔进了旁边的池子里.他口气轻松,说汝家的人眼力顶好,那就帮他找一找扳指好了.

这话纯属暗讽了,汝家的人都知道,汝青舟的眼是他品玉的缺陷.

扔下扳指的池子是一处熄了火的冷水池,汝青舟看着那一处,表情淡然,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众人纷纷说和的时候,只见池里水花四溅,有人已跳了下去.

迟暮时分,光线变暗,汝青舟的视线里只剩下几道模糊的人影.他不得不眯起眼睛,然后就看到浑身湿透了的苏绣手上拿着一枚扳指,在水中勉强站了起来.

被众人搀扶上来的苏绣发梢都在滴水,她咳嗽起来,那样冷的水,呛在喉咙里,几乎让她咳得身心俱痛.汝青舟也在看着她,他的眼神沉默而孤寂,身边满是看热闹的人,他却转身离去.

回家才知城外已落了雪,那雪纷纷扬扬下了许久.第二日,汝青舟站在窗前,没让司机去接苏绣.他心里还幻想着,倘若她不来,他便当不知道.

只是苏绣来了.那一天,她换了一对价值连城的耳坠,那副红豆石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早在三年前应该就被藏先生拍走了.

汝青舟在满室寂静里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在泡温泉的前一夜,因堂内灯光刺眼,他独自去了门外.走到一棵树下,他听到有人说话.

“你跟她说,明天我打算故意刁难那个汝青舟,她得出来解围.这样一来,她取得了那姓汝的的信任,咱们的事不就好办多了嘛.”只言片语间,藏先生的意思他猜了个大半.

直到第二日,苏绣跳进池里的那一瞬间,没人知道他的心冷了多少.可他仍不动声色,稳稳地站在那处高台上.

祖母问是不是有人盯着他.

他从未想过是苏绣.

夜风轻轻吹过,汝青舟的衣衫微动.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幼时,那时他的世界只有一半是光明,另一半永远都是不见天日的阴暗.汝青舟突然想起长生殿里的那尊佛,受着众人朝拜、万人供奉的佛,他的心愿最后又如何?

那女子从来就不是为报恩而来,自始至终她都在骗他,她要的……仅仅就是一个报复.

那一夜,汝青舟无眠,到凌晨的时候,他给警方打了电话.

8

等藏先生把祖母那边的事摆平后,汝青舟亲自去西南送了一批货.他只带了苏绣一个.

车子颠簸在山间,汝青舟告诉苏绣,他很久以前来过这里.苏绣看着车窗外,放眼望去,方圆几里都荒无人烟:“来这儿做什么?”“拜佛.”

苏绣不信:“你当我是小孩子?”

汝青舟笑了起来:“我还真没把你当过大人.”

苏绣一时呆愣,这人说话间的模样像极了苏歧.想起苏歧,她不再说话,开始闭眼休息,只是她没想到会梦见往事……

她上初三时,自学成才的苏歧成了“菩提”.他在漫画杂志上连载了故事,有时也教苏绣画画.他经常熬通宵,眼睛出问题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那天早晨苏绣出门被绊倒,她惊讶地看着脚下:“哥!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苏歧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许久后,他说:“苏绣,你能不能把灯打开?”

窗外天光大亮.苏绣看着看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将手伸到苏歧毫无光彩的眼睛面前,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哥.”

苏歧的眼前一片灰暗.

他住进了医院,给苏绣攒的学费都用来治疗眼睛了.主治医师安慰他,像他这种情况,只要有合适的眼角膜就可以进行移植手术.后来苏歧做了各项检查,匹配成功后,他决定接受手术.

手术那天苏绣去签合同,可医院方面却告知她捐献者不同意捐眼角膜了.苏绣不信,去找医生苦苦哀求了一场.

回到病房后,苏绣安安静静地抱住了苏歧.病房的护士不忍心瞒着她——不知为何,既定的眼角膜被移植到了另一个少年身上.苏歧知道后愣了很久,最后他笑了笑,安抚苏绣:“这样也好.”

省点钱给你,这样也好.

这个善良的男孩不知道,热爱美术的他一手画就的《长生殿》,原本是关于爱和被爱的故事.可苏绣却在他死后,把那个故事换成了因仇恨而接近的报复.9

苏绣醒来后湿了半张脸,察觉到汝青舟的眼神,她胡乱擦了把脸,什么也没说.

西南多山,崇山峻岭间,云雾缭绕.汝青舟一路把车子开得飞快,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他将车子停了下来.草木掩映间,是一片葱茏青翠的树林.汝青舟看着遥远的那一头,那里开了许多花.

“苏绣.”

“嗯.”

“看到那些花了吗?”

“嗯.”

“帮我摘一朵下来吧.”

苏绣迟疑几秒:“好.”

汝青舟看了她很长时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去吧.”苏绣最后看了一眼汝青舟,开门,下了车.

摘了花原路返回,走到和汝青舟分别的那个岔路口时,苏绣发现汝青舟已经驾车离去了.

他走的那条路,和她透露给藏先生的,分毫不差.

苏绣捧着花在胸口,那一处疼得尖锐而深刻,让她不得不跪坐下来大口呼吸.放眼望去,周遭云深雾遮,只有大片大片潮湿浓郁的绿映入眼底.坐了好一会儿,她给他打电话,他接得非常快,像早有预料.“别走我跟你说的那条路,你现在掉头,快点,马上!”

“我已经到了.”

她浑身冰凉:“汝青舟.”

汝青舟打断了她:“苏绣,我白占了一个人的眼睛,白占了一个人的运气.这么多年过去,也该还了.”

她跪倒在茫茫青山上,原来他都知道!

汝青舟似乎笑了一下:“我没见过他,可很早以前我就见过他妹妹了,就算是后来的许多时候,我想的也是,如果……我能找到她就好了.”

苏绣愣了许久:“你说什么?”

“我一直想告诉她一句话.”他的声音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传来,听上去恍若隔世,“告诉她,我想照顾她.”

苏绣绝望地闭上眼,眼泪不知何时落下.这两条分岔路,她被他留在毫无人烟的这一条上,也许从此以后他再无消息——像苏歧一样.

记忆中的恐惧再次袭来.多年前,苏歧的视力有所恢复后出门旅游,他原本是去瀑布游玩的,可最后她却接到旅游局的电话,说警方在河下游发现了苏歧的尸体.目睹灾难接二连三地发生后,她内心的光芒开始暗淡.所有的执念,大抵就是从怀疑苏歧自杀开始的.

她做了什么?她结交汝青舟的表弟,一步步走来,将汝青舟置于了死地——暗中货物的是藏先生,汝青舟了他,她却将汝青舟的行踪报告给了藏先生.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她和藏先生做戏,冰冷的泉水覆盖全身的那一刻,她迎上汝青舟的目光,可他却再未看她一眼.那时她是已开弓的箭,是悬崖边的马,苏歧的忌日近在眼前,她回不了头.

“他从来就不恨你.”西南山峰耸立天际,在最接近神佛的地方,苏绣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她有些泣不成声,“是我,一直都是我.”

连警方都说苏歧的离世是个意外,可半夜梦见苏歧,她总会坐在地板上号啕大哭.没人知道当年看到苏歧尸体的那一刻,她就在心里埋下了一个诅咒.

她总是一遍遍地问自己,当年手术成功的那个少年,如果没有他,苏歧会不会多一些希望,是不是也就……不会死.

所以她忍不住恨他.

她没办法不恨他.

当汹涌的恨意袭来,她就什么也不顾了.

不顾他曾给过的温柔,从很久以前开始,到方才额间的那个吻,他的唇碰在她的额头上,只一下,却让她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可这个人……偏偏是这样的人.

那时她抄佛经,抄那句“观自在菩萨”时,金的墨迹在纸上晕染开来,像一滴硕大的眼泪.有时她也问自己,做这些事,是要让他怎样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苏歧不在了,她需要做些事情提醒自己,她还活着.

偶尔也会仿佛听到苏歧说她:你不要做傻事.

可一切都太晚了.

遥远的花丛的另一头,苍茫的天穹下,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

10

汝青舟幼时出过一次意外,从那以后他便成了单眼人.他眼中的世界被分割为左右两边,左边清晰且明亮,右边昏暗而浑浊.终于到了可以移植眼角膜的年纪,汝青舟住进了医院.但事情并未能如愿,捐赠者家属最终不同意这场手术.

那段时间他都住在病房里,豪华单间的玻璃经过特殊处理,让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可外面却浑然不知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那时他的世界黑白分明,他用了整整两个月去偷窥一个女孩.

那女孩应该是有家人住院,每天吃饭时都会背着书包急匆匆地跑来.她有一双漂亮且狡黠的眼睛,背着看不出颜色的书包,连球鞋也是脏兮兮的,只一张脸要干净许多.每天中午她都会蹲坐在汝青舟的门前,一边打瞌睡,一边翻来覆去地背《岳阳楼记》.

她应该很缺钱,有一次一个男生追到医院,说让她交什么资料费,她飞快地跳起来,用手护着书包:“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当然,命也不能给.”

那男生估计没见过这样的女孩,说实话连汝青舟都没见过.男生垂头丧气半晌,说:“怪不得咱们班都没人当学委.算了,你的钱先拿班费垫着.”

那女孩缩了缩脖子,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用了,还得还呢.”

男生瞪她:“不用你还行不行!”

病床上的汝青舟闻言发笑,半晌后,他看到那女孩坐在地上,认认真真数着包里的零钱.汝青舟看着看着,缓缓抬手,挡住坏死的右眼.

他的世界第一次全是明亮,那明亮中还有一个姑娘,一个看着倔强,其实很柔软的姑娘.

他对自己的眼疾一直有许多忌讳,这次他却主动去问祖母有没有合适的眼角膜.祖母疼他,没过几天说又匹配到了一个.

那次手术很成功,拆绷带那天阳光大好,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完整的景色.窗外是大片葱绿的草木,光线明亮充足,原是这么酣畅明媚的一个夏天.

他下了床,迫不及待地想出去走走.可是在他抬手推门的那一瞬,他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女孩.

她正在给家人的主治医生下跪,哭得直不起腰来,只是一个劲地说:求求你,你帮帮他.

问了人才知,原来那对兄妹匹配成功的眼角膜被祖母花了大价钱后,移植在了他的身上.

鸠占鹊巢的不安感在心间蔓延,汝青舟慌忙下床,抓着一个护士的手,问这副眼角膜不要了行不行.

脸上突然迎来一记耳光,力气那么大,让他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手上的针头错了位,他愣愣地看着缓缓渗出的殷红的血.刚进门的祖母被气得浑身颤抖:“你这是什么混账话!”

汝青舟摸了摸眼睛,门外是苏绣痛彻心扉的哭泣.他听着听着,那只陌生的眼睛生生疼了起来,眼泪就那样漫出了眼眶.

手术后两个月,眼科专家特意上门回访,汝青舟被从楼上请下来,所有人都十分关心地注视着他.

汝青舟抬起带伤的手挡住了左眼,眼前的世界分裂,一半明亮一半昏暗.右眼重新见到久违的光明,但那张孤寂的脸上却一丝笑容都没有.

那段时间他让人去找那个女孩,可那个女孩就像消失了一样,他再无她的消息.

再后来,祖母带着他辗转西南,在藏区神圣的行宫里给他祈福.汝青舟跪倒在庄重的佛前,满心都在想着那个再没见过的女孩.

他求佛祖,让她余生少些跌宕;他求佛祖,让她余生得偿所愿.

汝青舟生平第一次拜佛,认认真真地叩拜三下,却是为女孩求了个吉祥.

再后来,他又遇见了她.他翻看《长生殿》认出她的那个午后,愣怔地坐在一片昏暗里.那一腔孤寂的心事同西沉的落日一样陷入另一个苍茫而不可触摸的世界里.他找寻她多年,那情感隐秘盛大却再无人知.如今她人就在眼前,他却不能问,也无法去问,因为他知道她是怀着秘密有目的地接近他.当年他替她求了得偿所愿,后来才慢慢察觉,其实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过得别太好.

不好就不好吧.

所以当藏先生的车将他逼到悬崖绝境时,他脑子里想的也是《长生殿》里的那句话.像故事里许多年后,那个女子也会记起佛一样,他消失了,她才能记起他.

所以倘若我消失能让你好受一些,那就消失好了.

11

后来的后来,苏绣也去拜佛.

深拜在佛下,她一俯首,从瘦削的锁骨间掉出一条挂了两把钥匙的链子,那是她偷偷拿来的苏歧和汝青舟的钥匙.链子上的钥匙碰撞在一起发出微弱的响声,就好像苏歧和汝青舟这两人短暂一生中唯一的交集.

他们都深深爱过同一个姑娘.

而这个姑娘,她落下一滴泪,滴落在钥匙上,发出寂寞悠长的回响.

以前汝青舟读佛经,曾送过她一句“福不唐捐”.

如今她孑然一身,只有南柯一梦.

梦里苏歧少年意气,汝青舟温柔深情,他们各自安好,安然无恙.

梦里她带汝青舟去见苏歧,苏歧摸摸她的脸,只吩咐汝青舟一句“照顾好她”.而汝青舟笑起来,拉过她的手轻轻一吻,说要是早些娶了她,那样就好了.

那样就好了.

就好像长生殿从未坍塌,佛前神座燃了一排烛台.

就好像那两个少年从未远离,他们一直一直守护在她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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