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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方面毕业论文范文 和现代世界的隐喻有关大学毕业论文范文

主题:世界论文写作 时间:2024-02-15

现代世界的隐喻,本文是世界方面大学毕业论文范文跟隐喻和世界方面硕士学位论文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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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宁刚

《石油曰》是第广龙的一首约百行的长诗,也是一首有经典气质的杰作.读这首诗,看到其中的诗句从“死”这个意象对现代世界的死与活、有与无、埋葬与出生……的深度辩证和书写,会让人想起T·S·艾略特,想起痖弦.在我看来,《石油曰》对现代世界的书写,和前述两位大诗人的经典之作,有着某种程度的相似性.特别是,诗人以“死”来切入对石油的书写,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以“死”来命名石油,以带着浓烈腥味的、生与死的思辨书写石油,以切近的感受和在此基础上超拔之后的抽象观照石油,进而观照人世、地球、宇宙的生灭,与艾略特和痖弦对现代世界的命名——“荒原”“空心人”“深渊”,实在有着鲜明的可比性.在《石油曰》中,第广龙的笔触大开大阖,紧张凝练,如石油一般,仿佛是长久的埋藏和高度的凝缩才有的结果.如此书写,恐怕只有做了几十年石油工人的诗人,才写得出.

不过,也正因此,我们对它的要求似乎就更为严苛一些.尤其是在与前述两位诗人作品的比照中,我们看到《石油曰》的缺点似乎也更多一些.如果能改掉这些缺点,它的整体品质也会大大地得到改善.——它们部分地是可以通过删削来达成的,正如经庞德删削和修改过的《荒原》.举庞德删改《荒原》的例子,当然并非是要大言不惭地自比庞德,而只是想说,以此方式让诗得到改观,是可能的.

说到删削,首先,我觉得这首诗每一节后面的“附记”是可以删掉的.因为从诗本身来看,诗人的站位是很高的,他不是从个人的角度,而是从普遍性的角度来写这首诗的.但是“附记”却与此并不相应,它要么是从个人角度出发的回忆、记录(比如“附记”一、二、七、九),要么表达的是个人的一点想法和感慨(比如“附记”三、四、五、六、八、十),即使个别“附记”的文字与诗的主体有一定的相应性(比如“附记”五和六),也还是不够致密和紧凑,有损这首诗的整体.

或许有人会质疑:诗的声音是普遍性的,“附记”的声音是个人性的,不正好形成对照和补充么?实际上,“附记”作为这首诗的一部分,难以起到补充的作用,而只会稀释整首诗的密度,破坏整首诗在语调上的一致性.如果说非要有这些文字,我宁愿它们以关于这首诗的“创作谈”或“访谈录”的形式出现.

所以,下面的讨论中,我们略去这些“附记”,只讨论这首诗的正文.

先看第一节:

如此之深的埋葬,也被挖开

如此之深的死,也会暴露

大地上,一口口井

喉管,食道,直抵地底

也许一千五百米,也许两千米三千米

抵达这埋葬之处

抵达这死

不是复仇,不是折腾也不是恶作剧

甚至没有和死

和埋葬联系在一起

人们寻找的,是

有用的物质,已经沉睡了亿万年

就像挖掘铜,挖掘石膏和稀土

人们用这样的器官

把石油抽取了出来

非常精彩的开场——“如此之深的埋葬,也被挖开/如此之深的死,也会暴露/大地上,一口口井/喉管,食道,直抵地底”,不仅充满气势,而且具有切实、丰富的内容,同时,又饱含思辨的张力.

这首诗好就好在,诗人从一开始就抓住了石油是生物的尸体、是被埋葬的东西、是如此之深和如此之久远的死,这样一组极为恰切,同时又具有震惊效果的意象.并且,作为全诗的线索、乃至灵魂,贯穿整首诗的始终.死本来是抽象的、看不见的,但是在生物尸体被深深埋葬亿万年之后被转化为石油这一点上,它显示出了自身具象的一面.因而让人觉得特别巧妙,特别具有说服力.

接下来的一行,“也许一千五百米,也许两千米三千米”其实可有可无.无论多少米,都是或然性的,可以更改.之前和之后的诗行则不同.它们都是必然性的:“一口口井/喉管,食道,直抵地底……/抵达这埋葬之处/抵达这死”.我们看到,从一开始就伸展开的张力感,以一种饱满、均衡的状态,一直持续着.

下面:“不是复仇,不是折腾也不是恶作剧/甚至没有和死/和埋葬联系在一起/人们寻找的,是/有用的物质”.

“不是复仇”,没有问题,后面的“不是折腾也不是恶作剧”,从语势、语态上看,有油滑和“串味”的嫌疑,从内容上看,也不完全能够经得起推敲.但是,如果直接删掉,前后读起来又不甚连贯,从语势上看,也有些促迫,与整体的气势不大一致.因此,我觉得最简捷可行的方式,是删去“不是折腾”几个字.

此外,这一节的内容,似乎也可以到此为止了.下面几行,无论“已经沉睡了亿万年”,还是“就像挖掘铜,挖掘石膏和稀土/人们用这样的器官/把石油抽取了出来”,都可以不要.前者,是常识,并且在后面的诗行中,会以更必要的方式再次出现.后者,其实在前面的诗句中也早已经蕴含了“石油被抽取出来”的意思.删掉这些可有可无的诗行,这一节诗不但没有损失什么,反倒显得更为紧凑.

下面看第二节:

石油,喷涌出来

气味浓烈

这是腥味,臭味

这是窒息造成的味道

随着灼热的雾气

持续向四周扩散

这是石油特有的味道

也是死的味道

这八行诗是非常出色的.第一节说,“大地上,一口口井/喉管,食道,直抵地底”,寻找“有用的东西”,这一节承接前一节,以“石油,喷涌出来”这样有力的诗句开头,气势丝毫不减.接下来的六行都在描述石油的“气味”“味道”.同样是描述,上一节的部分描述我们认为可以删掉,因为它使诗显得散漫,整个节奏也有些拖沓了.这里却不同,它的描述是有力的,六行诗保持了均衡的“浓烈”,并以最后一句更为“浓烈”的“也是死的味道”作结.这个结尾使这一节诗由实转虚,用“死”这个看不见却对石油来说极为具体和恰当的词提升了诗境,同时,又与上一节“如此之深的死”构成了诗意上的接续与呼应.

第三节:

大地上,运尸的队列

就是死的动力,在驱使

使车轮滚动,加速

道路,也是这死身铺就

多么平坦和耐压

进入城市,进入加油站

天上地下,都在消费这死

这死换了名字,叫燃料

第一节写石油被从深深的埋葬中挖开、暴露出来,第二节写石油喷涌而出,第三节写石油的运送.不过,诗人却没有用“运送石油”这样普通的字眼,而是代之以“运尸的队列”这样令人触目惊心的诗句.这么写,并不是诗人想要刻意地哗众取宠,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洞悉了石油与死之间高度亲密和本质性的关系,并且在每一节的诗中贯穿这种本质性的书写.因此,读来就会让人觉得格外醒目,甚至刺激.

如果说“运尸的队列”本身带来的只是醒目和刺激,那么,我们在接下来的诗句——“死的动力,在驱使”中看到的,就是悖论、反讽和辩证.死,本来意味着丧失生命、僵直、不再有动力,可是,面对石油——死的结晶物、甚至就是死本身,我们看到的却是,它成了动力,“在驱使”.不仅如此,它不光是在一般性的驱使,即驱使其他车辆,“使车轮滚动,加速”,还在驱使着运送它自身的车辆,也就是说,通过“死的动力”,它在运送自身.不仅如此,连汽车行驶在其上的“道路”,“也是这死身”铺就.也就是,死不仅运送自身,还为自己铺设运送的道路.顺着这个思路展开来想的话,包括油井的架设、勘探、钻井、采油……几乎任何一个环节,都是以石油为动力,也就是说,石油作为一种死(的产物),既使自身的再见天日,也即,使自己的重生(重新发挥作用),也使自己再次死亡(被消耗),使自己成为自己的掘墓人,在任何一个环节上,都是自己为自己送葬.这就太有意思了!

第五行,“多么平坦和耐压”——这种散文式的对于道路的描述,不能说没有意义,但是其实也可以删去.因为这样的修饰显得有些松散了,于诗歌整体的紧致、密集的气氛稍稍有伤.

最后三行:“运尸的队列”——“进入城市,进入加油站/天上地下,都在消费这死/这死换了名字,叫燃料”,尤其“天上地下,都在消费这死”一句,显得分外刺眼.“天上地下”,当然是包括天上飞的飞机,地上跑的汽车.我自己以前不曾留意过,看过的《穹顶之上》,才知道我们坐的飞机,“一起飞,一吨汽油没了,一落地,一吨汽油没了”.每天从我们头顶上飞过的飞机有多少?得多少吨汽油?每天奔跑在城市里的又有多少汽车?得多少吨汽油?这都是消耗啊.如诗人所说,“都在消费这死”.只不过“这死换了名字,叫燃料”.

第四节:

死也是一次性的

死也会用完

亿万年前的死

被一次性使用

因为没有第二次

没有第二次的生成

不会再有汽油,柴油

不会再有沥青和甲醇

一次性使用了

也就一次性消失了

这同样是死的宿命

哪怕死在亿万年前

这是在前一节“运送”的基础上,写石油的使用.与之前一样,这一节诗以“死”作为“石油”的替代,从二者间共同的“一次性”这个特点展开诗的叙述.“死也是一次性的/死也会用完”——称“死”是“一次性的”、“也会用完”,既符合“死”的本性,也有触目惊心的效果.“亿万年前的死/被一次性使用”——将“亿万年”与“一次性”对置,两者之间鲜明的比照性和张力效果呼之欲出.接下来的“因为没有第二次”,作为一个解释性表述,本来是散文式的,效果并不突出,甚至算不上积极.但是,它与接下来的第六行是结合在一起的——“因为没有第二次/没有第二次的生成”,这样一来,它就成了第六行在语势上的铺垫.作为第六行的“垫脚石”,它的效果却是积极的.“没有第二次生成”,既是具象的,又是抽象的.它与整首诗既具象又抽象的总体表述相一致.

接下来的七、八两行——“不会再有汽油,柴油/不会再有沥青和甲醇”,是对第六行的解释、展开和具体化.从第九行到第十二行——“一次性使用了/也就一次性消失了/这同样是死的宿命/哪怕死在亿万年前”,则是升跃和超拔式的总结.它突出的是“一次性”、不可重复、不可再生等这样一个引人注目的、具有警示效果的特点.其落脚点,则是“死”这个“宿命”性的、即不可抗拒的规律性的特点.“哪怕死在亿万年前”——这一句细究起来,似乎有点“绕”,因为“死在亿万年前”的是生物,它们在亿万年前死后的生成物,才是现在的石油.所以,严格来说,并非亿万年前生物的死,而是作为死后之生成物的石油的死——消耗,才是这里的主语,也即这里叙述的主体.当然,它们的共同之处,都是这一次性的死.虽然这个“死在亿万年前”的“死”与“死的宿命”的“死”,并非同一个东西,但是“死”本身是一样的.诗人用这个表面上看起来一样的“死”,意在突出“一次性”和“亿万年”之间的比照.

第五节:

如果相信物质不灭

那么,这么多的死

在第二次死之后

是否在另一个空间

又聚集在一起

还是原来的形态,原来的死?

那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条件下,在什么样的场合

才能重现,还携带着自身的能量?

上一节写到死——石油“被一次性使用”之后,就一次性地“消失”和“死”去了,这一节,紧承前面的内容,转入诗人的另一重思考和问寻:“如果相信物质不灭”,就不会有什么白白地死去而不留下什么痕迹——“那么,这么多的死/在第二次死之后/是否在另一个空间/又聚集在一起/还是原来的形态,原来的死?”

“这么多死”中的“死”应当指石油,这么多的石油;“第二次死”应当指石油的被消耗、在消耗中散尽.诗人问,“在第二次死之后”,也即在石油被消耗掉之后,“是否在另一个空间下/又聚集在一起”,并且,还是“原来的形态,原来的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条件下,在什么样的场合/才能重现,还携带着自身的能量?”

我们当然知道,石油被消耗之后,一部分转化为动能,一部分以尾气的形式被排放.它们不会在另一个空间下,“又聚集在一起”,更不会以“原来的形态”聚集.因此,诗人后面的“天问”,只会落空.

这个落空了的疑问并不是无意义的.它调整了整首诗的叙述节奏.前面四节诗,从石油的开采,到石油的气味,再到石油的运送和消耗,讲的是石油从发掘到消费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之后,转入向内的思索与问询,无论从诗思,还是从情理上看,都是再自然不过的.读到这里,我们或许会好奇,甚至猜测,接下来诗人会写什么呢?

请看第六节:

石油里有多少死

多少死,曾经的肉体,灵魂

死了,甚至已成为死本身

遍布大地的生命

以一个纪元的生命

一起死,在同一时刻

那是近乎一个星球的死

星球崩塌,沸腾

这宇宙的悬浮物

表面的热度

呼应内里的热度

所有生命,都被挤压了一次

已死的,再死一次

和活着的,一起死

一起叠加,交织

压在石头下面,岩层下面

那个时候的时间,太阳

都归于地下

以为从此与地上失去联系

以为从此永远安宁

第一行要和第二行的前半句连起来看:“石油里有多少死/多少死”.第二行的“多少死”,是通过重复增加感慨、慨叹的氛围和语气.它与上一节的思考和问询的语气是一致和贯通的.接下来,“曾经的肉体,灵魂/死了,甚至已成为死本身”——这样的诗句是很“狠”的.曾经的死亡那么长久,那么深远,不仅肉体死了,连灵魂也死了——“灵魂死了”当然是个形象的说法,意在强调死的深沉.不仅肉体和灵魂死了,“甚至已成为死本身”——肉体和灵魂的死如何成为“死本身”?甚至,何谓“死本身”?一如前面所说,“死”既是具象的,又是抽象的.“死本身”,更是抽象的,看不到摸不着的.肉体和灵魂之死“甚至已成为死本身”,这样的诗句虽然细想起来有点困难,但是它所传达的对“死”的某种带有形而上意味的表达及其力道,我们却是能够感受到的.

“遍布大地的生命/以一个纪元的生命/一起死,在同一时刻”——这是在讲石油的“前史”,即石油形成之前亿万年所发生的事情:受突发的地质运动影响,成片的、可能生长了几百年的森林被埋在地底——“一起死,在同一时刻”.诗中的表述所突出的还是“死”的过程,“死”的陡然出现,以及瞬间对广大生命体的改变.诗中说,“那是近乎一个星球的死/星球崩塌,沸腾/这宇宙的悬浮物/表面的热度/呼应内里的热度/所有生命,都被挤压了一次”.这个描述也可以,但是并非对形成石油的“遍布大地的生命”“一起死”本身的描述,而是对“星球坍塌”的描述,以后者的变化之剧烈作为参照,烘托和引导我们想象“遍布大地的生命”“一起死”的场面.在我看来,这个描述本身也是可以删去的.这是因为,第一,如前所说,它不是对形成石油的“遍布大地的生命”“一起死”本身的描述,而是对他物的描述,期望通过对这个他物的描述来引导 读者想象“遍布大地的生命”“一起死”的情形.这个“弯”绕得似乎有些远.第二,对于“星球的崩塌”,除了从影视节目中看到,其实我们也没有切身的经历,因而它在某种程度上仍然是抽象的,不见得会有多少效果.第三,这一节以石油为主题的总共二十行的诗中,用六行的篇幅来写“星球的崩塌”,不仅有喧宾夺主之嫌,而且对主题造成了巨大的离心力.因此,我觉得可以将这里“星球的死”以下的五行都删掉,只保留作为总结的最后一行——“所有生命,都被挤压了一次”,因为它对于描写石油形成之前“遍布大地的生命”“一起死”,也是适用的.

再往下看:“所有生命,都被挤压了一次/已死的,再死一次/和活着的,一起死/一起叠加,交织/压在石头下面,岩层下面”——这里写得也是很“狠”的,尤其“已死的,再死一次/和活着的,一起死”.如此表述及其句式,仿佛把那种不由分说、不分青红皂白的,带着荒蛮之力、发乎于瞬间的剧烈的“死”的过程,推到我们面前,那种汹涌的气势,给人一种强烈的冲击感.

最后四行,其实也可以删掉.因为它更多是感慨,而不是外在描述.如果这一节将这四行删掉,而从“所有的生命”“压在石头下面,岩层下面”这个有力的句子作为结束,仿佛电影镜头,一次埋葬式的剧烈坍塌、掩埋,镜头最终显示出一片死寂的黑,即使不算更好,也是相当不错的.

第七节:

失去空间,空气

失去呼吸

多少死,多少毁灭

要多深的深埋

要多久远的时光

才有如今这死的形态

并呈现出来

在第六节中,诗人以想象重构了石油产生之前的亿万年前,“遍布大地的生命”“一起死”,“所有生命,都被挤压了一次”,最终被压在“岩层下面”.第七节,接着第六节的话题,叙写被压在岩层下面的生命,“失去空间,空气/失去呼吸”.诗人自问——同时也感慨:在这挤压和掩埋中,有“多少死,多少毁灭”!

接下来,同样像是在问询和感慨:“要多深的深埋/要多久远的时光/才有如今这死的形态/并呈现出来”.这同时也是诗人对生命被深埋之后最终变为石油这一事实,感到惊奇甚至觉得不可思议.的确,这个过程是常情难以揣测和想象的.它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这一节的最后一行,似乎也可删掉.因为倒数第二行中的“死的形态”已经包含了从久远的生命最终转化为石油这一事实.这“死的形态”本身就是一种呈现.当然,这里的“呈现”,也可以指石油被开采出来.如果这样的话,最后一行就应当保留.

下面看第八节:

多少黑暗的集合

才有如此的黑

多少黑暗的分解

才有如此的液体

如此的黏稠

多少死已不辨面目

形状,轮廓,和性别

和族类,和进化

和基因突变

多少死忘却了死

多少死才有如此的黑

如此黑的液体

成为石头的一部分

又区别于石头

成为地狱的一部分

又区别于地狱

沉默,成为分子结构

成为可降解物

和不可降解物,只是沉默

不存在一样,有如同没有一样

成为这么多的死

这么多的黑

是肉体,还是灵魂

已无从辨认,无从分离

这又是极为出色的一节.在总共二十四行的这一节诗中,前面十一行是五个以“多少”打头的形式松散的排比句:

多少黑暗的集合/才有如此的黑

多少黑暗的分解/才有如此的液体/如此的黏稠

多少死已不辨面目/形状,轮廓,和性别/和族类,和进化/和基因突变

多少死忘却了死

多少死才有如此的黑/如此黑的液体

这些诗句,不仅在形式上显得有气势,在内容上也是如此,意象迭出,对比不断,带给人强烈的冲击.其中,前两个排比句中“黑暗的集合”与“黑暗的分解”之间的张力就是如此.“多少死已不辨面目”,也是如此.而像“多少死忘却了死”这样自我指涉的诗句,跟第六节中“曾经的肉体,灵魂/死了,甚至已成为死本身”一样,不仅读起来因为其“狠”而觉得过瘾,仔细思之,更会觉得其中意味无穷.死得那么深、那么久远,竟忘却了死——这是怎样一种情形的死呢?也是超乎我们想象,而又吸引人去深思的.

第十一行,“多少死才有如此的黑”,与第一、第二行“多少黑暗的集合/才有如此的黑”在形式上是重复的,但是其内在意蕴,却大大地提升了.“黑暗的集合”变成了“死”,用词更为决绝,更为刺目,更有具体和抽象——这听上去似乎有些矛盾,实际的情形却正是这样既矛盾又谐和一致.

接下来的第十二行——“如此黑的液体”,应该和前一行结合起来看呢,还是应该与下面结合起来看?似乎都可以.如果与前一行结合起来看,“多少死才有如此的黑/如此黑的液体”,那就是对前一行的具体化:将之前的“黑”具体化为“黑的液体”.但是这样读起来,在语气上似乎稍有不顺.另外,与这一节前两行的呼应性也就有所减弱.更突出的问题是,虽然“如此的黑”没有“如此黑的液体”这么具体,但实际上这里可以不必这么具体.在诗中,相比“如此黑的液体”,“如此的黑”因为其抽象性、概括性和留给人的巨大的思考空间,而更为有力.

如果将第十二行与下面的诗行联系起来看,“如此黑的液体/成为石头的一部分/又区别于石头”,“成为地狱的一部分/又区别于地狱”.在句式上,它就更像是接下来的四行(第十三至第十六行)——它们也是两个排比句——的主语.这两个排比句也是充满辩证色彩,意味无穷的.“如此黑的液体/成为石头的一部分/又区别于石头”——很明显,“如此黑的液体”是指石油,石油是石头吗?如果不是,为什么叫“石—油”?如果是,为什么又是液体?是“油”?石油深埋在地下,仿佛地狱的一部分,然而又不是地狱本身.这种是又不是,带着相似又存着差异的关系,是意味深长的.诗人之能写下这些微妙的诗句,不能不说他的思考和感受之深妙.

接下来,又楔入石油的另一特点——“沉默”:

沉默,成为分子结构/成为可降解物/和不可降解物,只是沉默/不存在一样,有如同没有一样/成为这么多的死/这么多的黑

从石油的“如同没有”的“沉默”,又回到这首诗的主线索,即之前一直写到的“死”与“黑”.最后两行:“是肉体,还是灵魂/已无从辨认,无从分离”算是余音.不过,这个余音,也不是随便凑行的,它仍然是意味深长的:这么多的黑,已经无从区分“肉体”与“灵魂”,换言之,“肉体”与“灵魂”已经合一,灵魂即肉体,肉体即灵魂,“无从分离”,无从区分.

到这一节为止,这首诗实际上已经升跃到一个非常高的位置.越是在一个制高点上,就越难写.想要接着这个高度写下去,相当困难.这首诗的问题就在这里.后面的九、十两节,在我看来——说严重一点,基本上是失败的.因为它缺少了之前深刻的洞察、思辨,以及有着坚实内核的东西,变成了缺乏实在内容、有些流于散文化的慨叹的稀松的表达,尤其第九节的“这的确不可思议”、第十节的假设,都是如此.如果说还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那就是第九节的最后几行,地球让生命繁衍,“也让死,以石油……保存了下来”,以及第十节的“如果经历一次大毁灭”能否把死再转换成石油这个想象式的疑问.因此,最后两节要么需要进行大幅修改,要么可以径直删去.作为读者,我们无从大改,那么就当是删掉了,看到这里为止吧.

现在,回过头来整体地看一下这首诗.它的一至四节,写了石油被挖掘、开采、运送、消费的过程.这也是现在的、我们能够看到的过程.从第五节,诗人转入自我的思索与问寻.在这思索与问寻中,他又试图通过想象来再现石油的“前史”,也即通过诗句勾勒亿万年前的生物被压在岩层下面,经过难以想象的岁月和深埋,最终呈现为现在的样子(第六、七两节).在此基础上,对石油——“黑暗的集合”,进行了聚焦式的观照和书写.正如我们看到的,这首诗可以分为前四节和后四节为单位,分成两个部分.它们总体上是对应、对称和均衡的,但是从叙述的顺序上,(后四节)又是倒叙的.

最后,说一下这首诗的题目.《石油曰》这个题目似乎并不那么恰当.因为在诗中,石油本身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有外在于石油的一个类似站在普遍意义上的第三者的声音在说.所以,严格来说,谈不上“石油曰”.从文题一致的角度看,题为“石油”,也会比“石油曰”更恰当一些.当然,这个题目本身并不好.起标题是一个堂奥很深的艺术,不能随便将就.

不过,这里虽然说了许多问题,但是,正如我们一开始就说过的,第广龙的《石油曰》是具有经典气质的诗(之所以说“经典气质”,而不是“经典”本身,正是因为这首诗有这样那样的一些问题).某种意义上说,这首诗也是浓缩了第广龙多年生活经验与思索的生命之诗.它有成为经典的质素,也起到了为作者代言和创造意象的作用.张清华教授曾说,郑小琼的诗通过对“铁”的书写,为这个时代提供了最具隐喻的扩张性意义的意象,为我们这个冷硬的工业时代留下了一个标志性的关键词(参见《郑小琼诗选》,花城出版社,2008年版,封底),我们也可以说,第广龙的诗,通过对石油与死的辩证书写,为我们这个时代留下了极其重要的意象,甚至比“铁”的意象要更为本质,更为深刻.它不仅是关乎个人、社会、生活和命运的,更有超越于命运之上的极度书写.

作为一个石油工人,第广龙在这首关于石油的诗中,没有对石油大唱赞歌,而是在多年感受和思索的基础上,抓住石油的“黑”与“死”这两个本质性的特征,既是书写了石油,也观照了我们建立在石油的消耗之上的现代社会,包括对它建基于“死”、会不会归于“死”的隐忧.这是诗人的洞见,也是诗人的道德和良心.

附:

石油曰

如此之深的埋葬,也被挖开

如此之深的死,也会暴露

大地上,一口口井

喉管,食道,直抵地底

也许一千五百米,也许两千米三千米

抵达这埋葬之处

抵达这死

不是复仇,不是折腾也不是恶作剧

甚至没有和死

和埋葬联系在一起

人们寻找的,是

有用的物质,已经沉睡了亿万年

就像挖掘铜,挖掘石膏和稀土

人们用这样的器官

把石油抽取了出来

附记:我1981年来到一个油田,穿上油工衣,坐大卡车在山路行进三个钟头,到达一个山坳里的井场,油井编号,井号是里10排五井.那是一个冬夜,我们在山里搬动油管,是要下入油井里的.那天奇冷,18岁的我,汗水湿透了油工服.

石油,喷涌出来

气味浓烈

这是腥味,臭味

这是窒息造成的味道

随着灼热的雾气

持续向四周扩散

这是石油特有的味道

也是死的味道

附记:我第一次闻到石油的味道,差点呕吐.小时候,我爱闻汽油的味道,曾经追逐汽车,就是为了闻一口尾气.可是,石油的味道,我接受不了.后来,慢慢地,我也习惯了.站井口操作时,石油喷涌,浇淋到我的头上,钻进了裤裆里.粘,清洗难,用汽油洗衣服才能洗净.

大地上,运尸的队列

就是死的动力,在驱使

使车轮滚动,加速

道路,也是这死身铺就

多么平坦和耐压

进入城市,进入加油站

天上地下,都在消费这死

这死换了名字,叫燃料

附记:人类社会发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物质.如今,所有成果,还是离不开远古的积存.石油更是早于创世的物质,原来被埋葬,现在被火葬.

死也是一次性的

死也会用完

亿万年前的死

被一次性使用

因为没有第二次

没有第二次的生成

不会再有汽油,柴油

不会再有沥青和甲醇

一次性使用了

也就一次性消失了

这同样是死的宿命

哪怕死在亿万年前

附记:石油总有用完的一天.据说,永远也用不完.理由是当石油稀缺,上涨,人们用不起时,就会寻找替代能源.这样,石油总是保持相应的存量.

如果相信物质不灭

那么,这么多的死

在第二次死之后

是否在另一个空间

又聚集在一起

还是原来的形态,原来的死?

那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条件下,在什么样的场合

才能重现,还携带着自身的能量?

附记:能量可以转换,我深信不疑.石油被燃烧了,石油就彻底消失了吗?要是能找出来,再一次使用,石油就无穷无尽.不过,这可能吗?

石油里有多少死

多少死,曾经的肉体,灵魂

死了,甚至已成为死本身

遍布大地的生命

以一个纪元的生命

一起死,在同一时刻

那是近乎一个星球的死

星球崩塌,沸腾

这宇宙的悬浮物

表面的热度

呼应内里的热度

所有生命,都被挤压了一次

已死的,再死一次

和活着的,一起死

一起叠加,交织

压在石头下面,岩层下面

那个时候的时间,太阳

都归于地下

以为从此与地上失去联系

以为从此永远安宁

附记:过去,我没有把石油和死亡联系起来.不然,我会惧怕.现在,我联系起来了,却没有惧怕.石油是死去的生物转化成的.可是,没有谁见到过这些生物,他们的死,牵动不了现在的人的神经.谁会为亿万年前的生命的逝去忧伤呢?那么遥远,调动我所有的想象,我也无从抵达.

失去空间,空气

失去呼吸

多少死,多少毁灭

要多深的深埋

要多久远的时光

才有如今这死的形态

并呈现出来

附记:我在野外队工作了六个年头,成天和石油打交道.我的身上脸上,总是糊满石油.刚从油井里出来的石油,会冒泡,一个一个焦的泡,青蛙那么大,一会儿又破碎了.我在油泡上看到的,是我的黑乎乎的脸.

多少黑暗的集合

才有如此的黑

多少黑暗的分解

才有如此的液体

如此的黏稠

多少死已不辨面目

形状,轮廓,和性别

和族类,和进化

和基因突变

多少死忘却了死

多少死才有如此的黑

如此黑的液体

成为石头的一部分

又区别于石头

成为地狱的一部分

又区别于地狱

沉默,成为分子结构

成为可降解物

和不可降解物,只是沉默

不存在一样,有如同没有一样

成为这么多的死

这么多的黑

是肉体,还是灵魂

已无从辨认,无从分离

附记:生命短暂,一辈子一阵风就过去了.人过留名,人忙着行动,书写.所谓的文明,也一代一代传承,而有了厚度.可是,人是脆弱的,地球震颤几下,什么都消失了.生命本身,也成了一种液体.石油如果能还原,也许会还原出当时的文化.

亿万年前的生命

成为石油,而不是别的

一万年前的生命

还能燃烧,还能成为火

这的确不可思议

地球让生命如花

让繁衍鲜活

也让死,以石油这种形式

保存了下来

附记:石油不经提炼,点燃后火力更强劲.我在野外队时,井口有落地油,当地农民铲回去,做饭耐烧.一马勺,可以烧开一大锅水.一次失火,烧毁了井架、通井机,井场上六个人,全被烧成焦蛋蛋.

如今的生命

如果经历一次大毁灭

是完全消失,还是有可能

也把死转换

也变成石油这样的物质

如果能够

那就要掠过棺木,坟墓,宗祠

掠过人伦,道德,文化

掠过典籍和所有传承

在一次巨变中

失去一切有形和无形的物质

只变成一种流体

如今的生命

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或者,有没有这样的幸运?

附记:即使原始社会的墓葬被发现,也只是看到骨头的残片.生命被毁灭,要变成石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变成石油,也得具备诸多条件,也得靠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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