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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难安方面论文写作技巧范文 与一念难安相关研究生毕业论文范文

主题:一念难安论文写作 时间:2024-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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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问起过我关于老北京的记忆,其实我已经记不很清晰了.

那些老北京的故事被我封存在了一卷卷的胶片当中,有阳光照进屋子里的日子,我会把它们拿出来晒一晒,看一看.透过照片,恍惚能记起那对时常在地坛公园跳迪斯科的年轻男女,傍晚五六点光景,浩浩荡荡的自行车流成群涌过晚霞绮丽的长安街.那时的小朋友还不爱喝雪碧可乐,时兴喝—种叫“北冰洋”的汽水饮料,那时的老北京胡同,也似乎到处都裹挟着一股青春无畏的躁动和蓬勃的朝气.

那时,故事里的男男女女们正年少.

1

我叫陈念秋,上头还有—个哥哥,叫陈念民.

一九九四年,小姨料理完我母亲的丧事,带着我坐火车来到北京.戎装加身的老陈接过我的行李,拍了拍我的头顶,什么也没说便带着我上了一辆绿色军车.自从五岁父母亲离婚后,我跟着母亲回到上海娘家,哥哥陈念民留在北京.

那年我再度回到北京,儿时生活过的大院并没有太大变化,可我的心情仍旧像那北京四月的天气那样,糅杂了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心事重重的我提着几样轻便的行李走在前头,那时我穿着上海年轻女孩们觉得时髦的碎花洋裙,头上戴着顶草编遮阳帽,完全没有注意到墙头上那几个没事儿坐着逗乐子的少年,正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我瞧.

大概是误以为我刻意忽视他们这一帮子人,里头立时有人怪异地“哟呵”了一声,接着,一颗小石子准确无误地砸在我裸露的小腿上,我吓得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害怕的模样惹得他们哈哈大笑.

想起来小时候我胆儿是挺小的,不然他们也不会逮着机会一个劲儿欺负一个路过不相识的小姑娘.我臊着脸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帮捣蛋鬼都穿着清一色肥大的军装,手插在口袋里,吊儿郎当的,不管谁是始作俑者,反正那会儿我是摊上麻烦了.

好在老陈没一会儿就提着大包小包走过来了,少年们纷纷利索地跳了下来,跟老陈笑呵呵地打招呼.瘦猴似的少年蹿到我面前,是陈念民,他睁大了眼睛正打量着我.老陈狠狠一拍他的后脑勺,语气不善道:“自家亲妹子认不出来?还不赶紧帮你妹拿行李!”

那会儿闹哄哄的,我不曾留心他们之中还有个少年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后来我知道他叫盛平安,我被陈念民他们刁难的时候,他也是沉默着将我窘迫的神情尽收眼底,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于他的印象除了会装酷,就只有他那张看起来格外扎眼的脸.

倒不是人家长得磕碜,恰恰相反,盛平安长了一张像港台男影星—样的脸,九十年代的大院男孩们接受的仍旧是革命硬汉式的教育.陈念民嘴碎地告诉我,以前隔壁大院有个不要命的傻大个在胡同口冲盛平安吹花口哨,他直接摔了自行车拖着人到了小巷里就是一顿揍,对方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他自己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

陈念民还跟我说过很多他们那群玩伴做过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故事,当然,进到我耳朵里的那些都是他大肆渲染过的,不过他们也确实干了不少类似揣块板砖跟人茬架的“英勇事迹”.有回他们爬烟囱,陈念民被烟熏得跟个煤球似的回来了,老陈气得抓起鸡毛掸子一路把他追到了大礼堂.

大院里没有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看书是我打发无聊时光的唯一消遣,母亲从小教育我女孩子要有耐性,所以我有时候吃完饭,捧本书在窗边能坐一下午,也不觉得疲乏.后来老陈怕我闷坏了,叫陈念民出去玩的时候带上我,他别扭了好一阵,最后还是顺从了.

大院的操场边上有一座天桥,原来是空军部队训练飞行员的,后来荒废了,成了大家解闷的地方.

我发现其实熟悉了以后,大家都对我挺好的.

爱唱京剧段子的胖墩就叫胖墩,戴眼镜时常出谋划策的男生叫老田,瘦高的方淮是他们中间最和善的那一个.四月的北京晴空万里,晚风将晒得发白的床单吹得鼓胀如帆,我抱着腿蹲在台阶边,鼻间轻轻地嗅到了身边盛平安衬衣上那股好闻的清新皂角香.

2

学籍转回北京后,我开始了和盛平安他们一起上下学的日子.

七月份的北京令人难耐,连树上的蝉都叫不动了.一整个夏天,陈念民几乎是在游泳池子里泡过去的.那时候的游泳池很是时髦,也是处对象的小情侣们汇集的场所,他们邀请过我好些回,我左思右想觉得不妥当,便拒绝了.谁承想后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了一次,还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我不肯来游泳,一来是觉得难为情,二来是因为我就是只旱鸭子.

盛平安他们就不一样,水性好得不得了,方淮陪我聊了会儿天也跳进池子里游泳去了,独留我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用脚踢着水花玩.场馆里嬉闹声不断,我起身打算去买可乐解渴,半路突然伸出一只手扯了下我的胳膊,被我条件反射般甩开了.

眼前剃着平头的陌生男生赶忙做出—个“安静”的手势,惊讶地问道:“嘿,真不认识我啦?也是,长得漂亮的女孩忘性都大.”说着,他仿佛有些失落般叹了口气,忽而咧着嘴笑了,“没事,那我们重新认识好了,我记得你叫……”

我终于明白原来是搭讪的.他话还没说完,我垂着头蹙眉想从他旁边绕走,迎面又有几个他的同伙爬上了岸.我急忙慌不择路地跑开,转头却撞上了盛平安结实的胸膛.

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黑发滑过他白皙修长的脖颈,我感觉脸颊的热度猛地升高了,低头躲在他身侧,动都不敢动.小平头歪着脖子调侃:“嘿,小子,赶紧给哥们儿让开,我正跟女朋友沟通感情呢.”

盛平安用那双黑眸饶有兴味地瞥了我一眼,接着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然后竟慢腾腾地让开了位置.我一下子僵直在原地,可没等小平头靠近过来,盛平安一脚便将猝不及防的他踹下了水.

那天的那场混战最终在管理员的哨声中结束,盛平安其实一直对我爱答不理的,那天居然能替我解围,看着他青肿的右眼窝,我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盛平安在我们大院那片儿很受欢迎,我就见过两个文工团的女孩穿得花枝招展的来找他,但他那个臭脾气,都不拿正眼看人家.老田老神在在地跟我说,他之前和一个小女孩天天玩在一起,是海军大院的,江浙的姑娘,长得很漂亮,没少男孩为她打架.

后来他们再也没带我去过游泳池,我以为那不过是青春懵懂时期因肾上腺激素过多而引起的一次平凡事件,然而它却是一切万恶因果的起源.

夏天的尾巴即将结束时,盛平安他们又遇上了小平头那拨人.陈念民因为被摁在水中脑部缺氧时间过长,在医院抢救过来后,成了痴呆症患者—一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傻子.

老陈一夜之间苍老了,双鬓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斑白,陈念民手舞足蹈地咧着嘴笑着,嘴角挂着哈喇子,仿佛变回了不知人间纷扰的顽童,他的快乐愈加加重了笼罩在我们这个三口之家屋顶上的浓雾.

老田他们不敢再踏进我们家家门,陈念民生日那天,盛平安带着东西来探望,老陈特地去买了蛋糕,陈念民很开心,整张脸扑进蛋糕里贪婪地吃起来.烛光摇曳里,我瞥见老陈晶亮的眼睛,只觉得眼眶一下子热起来.

不知不觉间,盛平安登门的次数多了起来,操场放电影的时候,他会带陈念民和我去看电影.说起来也真是冤家路窄,那天好巧不巧,小平头的同伙也一起来了.几番口角,盛平安宛如一头暴怒的野兽,冲上去将人按在地上,一拳一拳直落在对方的脑门上.

事情最后闹到了派出所,盛平安的父母存心要给他点儿教训,没有来保他.盛平安出来那天,初秋的北京城里的梧桐叶零落泛黄,他满脸瞧悴,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楂,我站在他们后头沉默着,他走过来揉揉我的头顶,我“哇”的一声就哭了.

3

盛平安代替了陈念民的位置,甚至比他更像个哥哥的样子,尽心竭力地照顾我.

他骑自行车载我上下学.他总是喜欢把车骑得飞快,风仿佛要将我的裙子吹得掀起来,我只得用书包死死地压着.而陈念民总是在大院门口等我们回来,盛平安喜欢拿烟逗他,惹得他气急了后,再慌忙把整盒烟都扔给他玩.

日子恍如流水般过去,有时候我被老师批评留晚学,看见盛平安还在那儿等着,心里会有小小的歉意.他反倒来宽慰我说:“我以前老被老师留晚学,因为我受不了人家批评,一说我我就顶嘴,虚荣心强得要命,就是不肯承认错误.”

我笑了,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老师就找了我家长呗.我爸说我上学被老师留下,开家长会,他也会被老师留下,他们可丢不起那个人.之后就没人给我开家长会了.”

我见过盛平安的父母,完全就不是他口中凶神恶煞的模样.那会儿老陈托关系联系到一位脑科专家,隔三岔五便带着陈念民过去做治疗,家里没人做饭,我就跟盛平安去他家里吃.盛平安的母亲在话剧团工作,讲话时有着南方女子的细声软糯,还做得一手地道的上海菜.那味道总让我想起逝去的母亲.

可我不敢吃太多,怕人家嫌弃,每次都只吃一点点,盛平安就径直拿过我的碗盛了满满一大碗白米饭,又夹了好几筷子菜.我窘迫地说我吃不下那么多,他头也不抬,说了句“吃不完给我吃”.

那段玻璃珠般美妙的时光装点了我乏善可陈的一生,我心安理得地沉浸在盛平安对我不知缘何而起的妥善照顾之中,我记得太多太多难以忘怀的点滴:我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角,我们的自行车混迹在夕阳黄昏的车流中,只等绿灯亮起,就做那个率先冲出车流的领头人.

我记得那时的北京天空清透如瓷,天安门广场上空弥漫着大片或粉紫或胭脂色的晚霞,在那儿我们遇见两个外国游客拿着相机在拍照.他们邀请我一起,我红着脸拉上盛平安,照片中他歪着脖子看向—边,满脸倨傲的神情.

因为盛平安,我迷恋上了护国寺的小吃,会捧着糖卷果在街道上穿梭,边吃边哼歌,也不怕脏.盛平安被我的欢乐感染,兴头一来还跟公交车比陕.

直到那天沈沁出现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真人,一身棉布长裙,脸蛋细致如画,打理得十分柔顺的黑发垂在身侧,真真是好看的.

盛平安望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让我先回去.我抓起书包,一溜烟消失在了胡同口.

再见到沈沁,是很多天之后了.听说她刚从国外学成归来,老田提议大家去蹦迪,我连连摆手却没能拗过他们,沈沁甚至还热心地帮我化了个淡妆.其实不过是描了道细眉,涂了点儿口红,我却怎么看怎么别扭.盛平安看见我时,只微微惊讶了一下,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我们去的是西坝河的那家“莱特曼”,里面的彩色旋转灯发出各种暧昧不明的光线,男男女女们在舞厅中间摇头晃脑地跳着迪斯科.方淮一直陪在我身边,帮我无声地隔绝了那些意欲前来搭讪的小年轻.可我的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落在盛平安和沈沁的身上.

聚会的主角一开始就靠在角落里交谈着,沈沁的神情很急切,盛平安手指间夹着支烟,有一下没一下地吸一口,可我注意到他的手一直垂在女孩的身侧—那是种无声的占有姿态.

就在我倦怠地收回目光时,隐约间看到沈沁偏头望了我一眼,然后她踮起脚,轻轻地将粉嫩的红唇凑到了盛平安唇边.

我的胸腔骤然变得闷闷的,透不过气来——盛平安没有推开她.

4

那天我借口身体不舒服,没打招呼就一个人先行离开了.

回到家后,眼前却是一片狼藉.我扶着门框愣怔地转不动脑子,邻居跑过来告诉我说,陈念民下午的时候走丢了,老陈带人找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那天晚上的秋风很凉,我和好心的邻居们穿梭在大院附近的大街小巷,寻觅着陈念民的身影.内心的愧疚之情彻底击垮了我,我蹲在路灯下哭得梨花带雨,猩红刺目的口红沾在衣服上、手背上,我觉得我是毁了陈念民一生的罪人.

后来是盛平安骑着自行车发现了蹲在路边哭泣的我,他二话没说,拉着我就开始.陈念民其实根本没走远,他躲在胡同口的车棚里,趴在地上跟一群孩子在逗狗.我上去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去拍他身上的黄土,他却厌恶般将我狠狠地一推.盛平安将我护在身后,陈念民看到他越发狂躁起来,扬手就是一拳.

那大概是盛平安人生中第一次任由别人揍自己却无动于衷.回去的路上,我们都心事重重的,谁也没有说话.

之后盛平安消失了一段时间.老田笑得狡黠,说:“我说这沈沁也真够烦的,之前平安那么追她,她不答应,等人家追别人去了,她倒反过来非平安不要了,还闹着跳烟囱.两人谈着谈着好好的吧,姑娘家里又不声不响地把人送去美国念书,你们说平安气性那么高的一个人,被她折腾得真是够呛.原以为这坎儿都过去了,沈沁又回来了,我看啊,平安这辈子是跟她杠上了.”

那天晚上老陈带着陈念民去医院了,我没有去盛平安家吃饭,自己尝试着随便炒了几样小菜.盛平安寻过来,什么话也没说,找出碗筷埋头吃起来.

我的手艺真是差劲极了,难为他还能咽下一大碗饭.收拾碗筷的时候,他靠在厨房外踱步抽烟,我问他怎么还不走,他眼神闪闪烁烁,犹豫了半天,对我说了句“早点休息”就离开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上喉咙,我仰起头,使劲将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

听说沈沁的父母让她参加解放医院的实践学习,下午放学时,盛平安突然出现,把我从方淮车上拉了下来:“坐他的车,屁股都得颠烂.”

方淮很无语:“也不知道谁把车骑得跟开飞机似的啊,害得人家姑娘裙子都不敢穿了.”

盛平安看了我一眼,二话不说便把我拉上了他的车.

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深秋的日光和煦地照在他浅色系的毛衣上,他刻意放缓了骑车的速度,又问我想不想去护国寺吃东西.我知道他在讨好我,也知道他和沈沁可能又复合了,可我还是鬼使神差般点头了.

晚上陈念民闹着要去看电影,老田他们也来了,大家难得又聚到了一块儿.那天放的是一部法国的爱情片,我们绕过检票员偷偷溜进了大礼堂,拿着小手电筒的保安时不时会进来检查,我们猫在角落里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电影放到的时候,旁边的女孩子不停地拿手绢擦眼泪,盛平安不动声色地望着我,温热的呼吸惹得我耳根子泛红.似乎是内心挣扎了一会儿,他别过我的脸.忽明忽暗的光线打在我们的脸庞上,我无辜地睁着红彤彤的眼睛,他低声恼怒地咒骂了一句,在我满头雾水的片刻,重重地吻了下来.

5

之后无论过了多少年,我依然能清晰地记得那个我人生中的初吻.

那个吻带着少年身上好闻的皂角香,带着做亏心事般的小心翼翼,却掩饰不掉我内心涌起的万分甜蜜.剧烈的心跳声萦绕耳畔,仿佛要将我打入万劫不复之地,那一刻我知道,我沦陷了.

就这样晕晕乎乎地过了好几天,我们在天安门璀璨的烟火中迎来了千禧年的新年,沿着长安街一路骑回大院的路上,到处是欢庆元旦的人们.我们喝了点儿酒,我靠在老田的背上唱歌,因酒精作祟,生平第一次笑得那样开怀.

方淮面色怔忪地望着我,忽然说了一句:“陈念秋,你千万不要喜欢上盛平安了.”

倘若没有发生之后的一系列事情,我想我绝不会玩笑般推了推他的肩膀,而是应该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可爱情同海神的歌声一样令人神魂颠倒,就算当时我明白盛平安对我的好不过出于愧疚之情而已,可我又有几成把握可以牢牢拴住自己那颗不受控制的心呢?

陈念民清醒过来时,恰逢来年百鸟归巢的好春景,大院里那几株西府海棠开得盛,我折了几枝包在报纸里,匆匆忙忙地捎到医院去.老陈说陈念民清醒了一会儿又睡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第一次见到老陈久违的笑容.

傍晚的时候,陈念民睁开了眼睛,我赶紧跑出病房去叫医生,然而叩门的手在听见里面人传出的声音时,堪堪停在了半空由——

“为了你,我找遍了北京所有权威的脑科专家,现在陈念民也已经有了治愈的希望,你却跟我说你还没有做好重新接受我的打算?”

“我从来就没有答应过你什么,沈沁.”

“是啊,你从来就没有答应过我什么,你不过是传达给我一种错觉,而我傻乎乎地就去做了.盛平安,陈念民的事情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况且他已经清醒了,你究竟还要对他那个妹妹做多少补偿?”

我的心在那瞬间像是从万丈悬崖高高落下,摔得粉碎.

走廊明晃晃的地板折射出刺目的光芒,我不知道我是怎样鼓足了千万分的勇气,推开了那扇撕裂我甜蜜梦境的大门.我只听到在我伸手的前一刻,沈沁声线颤抖着在问盛平安:“难道……你喜欢上那个女孩了?难道你真的跟我赌气……吻她了?”

那年夏天他们在游泳馆里又遇到了小平头那群人,到底是少年,血性十足,三言两语便动起手来.陈念民是替盛平安挨的一板砖,少年们一下子炸开了锅,却没有发现陈念民倒下后再也没能起来,等他们发觉时,他已经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中,脑部缺氧失去了意识.

说到底,盛平安忽然对我转变态度,不过是出于愧疚.都说戏演久了也会变成真,那个吻,也不过是他为了验证自己是否真的对久生了情.那天下午病房里挤满了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笑声不断,我的身子却冰冷彻骨.

6

那件事成了我和盛平安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谁都没有再提起.

我剪去蓄了多年的黑发,所有裙子被我藏在檀木箱底,叛逆期的我只想变得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变得和沈沁不一样.可当我望着镜中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孩时,一种怅然若失的无力感逐渐蔓延开来.我拼了命和自己内心的那头困兽做无谓的角力,一切不过是为着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成年之后,那股莽撞的傻劲我再也不曾拥有.

北京城里依旧时常是阳光灿烂的日子.盛平安试图向我解释,我轻笑着回他:“没关系,我从来就只把你当作哥哥,你不要觉得有负担.”

说这话时,我分明感受到他释怀般舒了口气,望着他如远山的眉眼,我告诉自己,这是我曾经一度看作是将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可他脸上的每个细微的神情都在地告诉我,那不过是少女时代的我痴人说梦罢了.

那年高考,盛平安他们统统留在了北京,只有方淮一个人选择去了青海.

那晚我们一行人在西单喝饯行酒,老田喝醉了,拉着方淮说了一堆酸不溜秋的话,我也喝多了,蜷缩在角落里数天上的星星.盛平安揽着沈沁,时不时亲啄她的脸颊、耳郭.酒劲上来,我分不清楚我喝的究竟是酒,还是苦水.

其实我有回状似云淡风轻地问过盛平安:“你真有那么喜欢沈沁吗?”

那时候我记得他摇了摇头,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喜欢,只是想起初见时,他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险险擦过,致其臂弯里的那束百合散落了一地.白裙乌发的她吓得不轻,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他就是一通数落.那一刻,他那颗沉寂好久的心好像又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

我明白那种感受,那是一种执念,如毒蔓般扎根心底,就像沈沁之于盛平安,盛平安之于我.

方淮远去青海后,我们这一相聚的时间愈来愈少,偶尔我会收到他寄来的手写信,内容很简短,无非是一些琐碎的事情,信的后面都会附着一张照片,有时候是辽阔蔚蓝的天空,有时候是黎明破晓的原野.

盛平安的哥哥倒腾东西赚了不少钱,在他家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冰箱和彩色电视机.我生日那天,他送了我一台胶片机,给自己留了一台VCD.那时候我们几个人有空就窝在一起看电影,从港片看到美国片,从周星驰看到汤姆·克鲁斯.

后来他们去西单淘片的时候总找各种理由搪塞我,老田说你是女孩子,跟我们的需求不—样,我张嘴就问哪里不一样了,等他欲再跟我争辩下去的时候,盛平安捂住我的耳朵,一脚把他踹远了,一千人复叉打打闹闹起来.

高三那年,我将志愿选定在了青海,陈念民和老陈虽然不赞成,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当我下车亲眼望见那蔚蓝广袤的天空时,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方淮在不远处等候多时.瘦高的英俊男孩背着蓝天,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冲着我笑.

7

方淮走之前那晚,他向我表明心迹,我张着嘴愣了半晌,他仿佛是不急着征询我的答案抑或是早就知道了我的答案一样,只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在外求学的那几年,我和方淮两人走遍了青海的每座山川,每一片湖泊.

那几年听说盛平安和沈沁分分合合,有时候我在荒野上望着靛蓝色的星空想起盛平安,想起年少时的青春时光,恍惚觉得那都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了,可心里仍然隐隐作痛的某处告诉我:那都是真的.

二OO四年非典疫情暴发,我不顾方淮的阻拦飞回了北京.

沈沁作为首批医疗队的成员深入疫情重灾区,而盛平安为了阻止她,竟然什么防护措施也没有做,只身便尾随她而去.

我在医院的隔离病房外守了他三天三夜,持续的高烧折磨得他瘦脱了形,直到隔离解除,我的心也在地狱之中忐忑煎熬了三天.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沈沁……她怎么样了?”

我努力压着从心底涌上喉头的酸涩,握着他的手说:“你别激动,她没事儿,你先养好身体.”

盛平安躺在医院被观察了半个月,沈沁在的时候,我都借口出去做别的事情.离开那天,我在病房外听见他们大吵了一架,盛平安的手无力地掩在额头上.情深不寿,强极则辱,骄傲如他,原来在爱里也有被折磨到精疲力竭的时候,除了唏嘘,我心里更多的只有蚀骨剐心的酸楚.

临走前,盛平安一股脑儿把所有吃的都塞进我那只小小的背包,他叮嘱我说路上要小心,千万别被人骗了.我笑了笑,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些我都知道.意外地,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对啊,你已经长大了,以前那么爱哭鼻子的小姑娘,现在也越来越不需要我了.”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酸涩,我鬼使神差般说了一句:“其实我是骗你的.”

骗你我从来没有把你对我的好当真,骗你我从来有喜欢过你,对你动过心.

盛平安不明所以地“嗯”了—声,我失笑摇头.

因为我的不听劝告,方淮和我彻底闹掰,为此我在他学院的宿舍楼下堵了他好几天,甚至一连请他吃了三天的炕锅羊肉,这人才愿意搭理我.

那晚他和我一起搭车送我回学校,道别转身的刹那,他从背后拥住了我,将头闷闷地抵在我的脖颈间.他说:“你平安无事地回来,真是太好了.”

后来我问方淮喜欢我什么呢,他从一堆书里抬起头,淡笑道:“我也不知道到底喜欢你什么,大概就像你当初喜欢盛平安那样吧.”

我气得摘了他鼻梁上的眼镜,把它藏了起来.

我最后一次见盛平安,是在等于OO四年年末的北京.

那年北京下了一场大雪,胡同里停着的汽车表面被调皮的小孩用树枝歪歪斜斜写了几个大字,路边石阶上堆放着几个围着围巾的小雪人,盛平安准备前往英国,因为沈沁去了那儿.

或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出现那么—个让你爱而不得的人.相爱千载难逢,世人却无一可以幸免,你愿意为了那个人肝脑涂地,甚至放弃自己的灵魂,而蠢货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

盛平安走的那天,北京的雪还在下.我开车送他去机场,下车前,他望着我说:“其实我一直是知道的.”

我回望他,他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拍了拍我的头顶:“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望着你纯真的笑容,好像怎么也挪不开眼睛,我想那时候,我喜欢过你……谢谢你,念秋,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如你那般那么用力地爱我了,谢谢.”

话说完,盛平安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霜雪之中.

车外的白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我擦干眼角的热泪,重新发动了车子.

冬天,北京的夜景依旧不失它璀璨耀眼的光华,那是等于OO四年的北京,却也不再是我心目中那个到处是自行车铃回荡的北京了.可是那段荒唐迷茫的时光,将永远会是我心中的光辉岁月.

盛平安,曾经有那么一个傻姑娘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去爱你,可是现在啊,她要用一辈子来忘记你.

编辑:十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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