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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逃跑的老爷子论文写作 时间:2024-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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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俊上

过罢大年,吕柱老汉就81岁了,感觉身体越来越重,坐下就不想再起来.正月初二,儿女各自带着他们的儿女来了一大帮.吕柱老汉坐在那把有些年头的榆木圈椅里,高兴得眯缝了眼睛, “好!好!我身体好着哩!一顿能喝一碗棒子面粥,吃一个半馒头.你们都拖家带口的,甭老一趟一趟回来,想家了就打个电话,见面不也是说几句话嘛?”

多亏有了那个电话,隔三岔五的,就有人在里面说话,嘘寒问暖.有天晚上,老大打来了电话,嘛事没有,纯粹聊闲.吕柱老汉把听筒捂紧在耳根说: “老大,记着清明节回来上坟,记牢喽,啥都能忘,就是甭忘了这事,不能让老祖宗缺钱花.”“哎!”老大说,“我记着呐.”接着听到了孙子尧尧的声音,“爷爷,奶奶呢?让奶奶接电话,我想跟奶奶说几句话.”“你奶奶耳朵聋,有啥话跟我说,我学给她听.”“不!我就是要跟奶奶说话,奶奶耳朵聋我也要跟她说话!”吕柱老汉把话筒递给老伴,扭头嘟囔道:“这个小龟孙儿,真是他奶奶的小龟孙儿.”

老伴接过话筒就可着嗓子大吼大叫,不一会儿,没词了,把话筒递过来,说:“你耳朵好使,听听那谁说些啥.”敢情,她连是谁打来的电话也没弄清.老伴和吕柱老汉同岁,走路噔噔噔的,眼睛亮得能穿针引线,就是耳朵聋.她总是对着话筒大声吆喝,好像给她打电话的人也是聋子.

自打年前腊月初那会儿老二给装上电话,老两口晚上就不去串门了,绻在被窝里收看电视里的戏曲节目,守着那部电话,就像守着缠绵无尽的亲情.常常,晚辈的几句问候就能让他俩睡个好觉.大多时候等不到电话,老伴唉唉连声,吕柱老汉也叹气不止:他们不是工作忙,就是学习忙,肯定累了,这不,我啥活儿也没干,擦黑儿就想睡,上辈子没睡够似的.

转眼春夏秋过去了.入冬后的一天早晨,吕柱老汉穿上棉袄,接着穿棉裤,右腿有点硬,好半天,才把双腿伸进棉裤,他两只手死死抓住床栏杆,下了地,然后一路趔趔趄趄,去厕所解手.走出厕所时,突然一阵眩晕,双膝跪地,站不起来了.“孩儿他娘,快来哟!”没人应声,厨房里传出旧风箱的呼哒声.他苦苦挣扎,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老伴耳聋不是先天的,是六十岁以后听力逐年变坏,几乎全聋.做熟早饭,她走出小厨房,才看见老爷子侧卧在厕所外面,焦急得直抡胳膊.她赶紧跑过去,“老爷子,你咋啦?”吕柱老汉招招手,让她俯身过来,对着她耳眼喊道: .陕去叫医生!”“噢!我这就去叫医生.”她把吕柱老汉连搀带扛弄回屋,才颠儿颠儿地出门.

村里的老中医荣老蟒望闻问切一番后说:“没有骨折,是膝关节跌伤,贴消炎止痛膏,再吃些跌打丸,恢复得会快些.不过我觉得老爷子的眩晕摔跤很有可能是中风引起的,最好去县医院检查一下,老年中风得及时调治,以防偏瘫——半身不遂.”吕柱老汉摇摇头:“没事,不挡吃不挡喝的.”荣老蟒撇撇嘴: “有事就晚了.这类病不能拖.”“不拖,”吕柱老汉说,“你看着用药得了,孩子们那么忙,一住院他们都不轻省.”

吃罢早饭,吕柱老汉一手拄着小铁锨,另只手扶着老伴,一步挪不出一个脚板地吭哧到了街门外.他每天早饭后都要去外面走走,说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其实是想去小卖部门前和人唠嗑.吕家离小卖部也就百来步,他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走路比爬山都费劲.院外靠墙有块废石磨,用三摞半截砖垫高着,是他和老伴天气暖和时吃饭的饭台,他在上面坐下,又欠了欠屁股,垫上了老伴递过来的一块海绵,家里唯一的椅垫.

刚吃罢饭,吕柱老汉觉得还是饿.真好饭量啊!他常常这样笑话自己.几十年了,他一直硬朗着,未曾被病魔摁倒在炕上,偶而感冒,喝一碗姜汤就又没事了.

“香秀!香秀来了!”老伴叫道.老伴每每饭后无事,总是盯着胡同口巴望.她盼儿子女儿天天来看她,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依旧傻傻等在那儿,等在远远就能看见他们的地方.

“香秀,你咋来啦?”吕柱老汉喘着问.香秀说: “老蟒叔给我打电话,说您眩晕摔跤了,很可能是中风前兆,又不去住院,让我来劝劝您.”“哪儿有!甭听他瞎掰扯,我这不是能走路吗?”吕柱老汉说着话,往前迈了一小步,差点摔倒,幸亏被香秀扶住.香秀劝他,要去县医院住十天半月,做做预防.“不用,”吕柱老汉摆摆手, “我吃着药呢,医院是个无底洞,能不去咱还是不去.”

他还是想去小卖部那儿和人凑堆说话,抬了抬右腿,却抬不起来,再试,那条腿好像离开了身体.他的脸暗了一下,几滴虚汗扑簌簌落下,溅在旧磨盘的边棱上,慌忙间,他不由自主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离他不远的那棵歪脖榆树.香秀第一次看见老爷子失落且无可奈何的表情,这使她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于是掏出手机,给大哥打了电话.

老大是开着一辆老掉牙的松花江面包车回来的,他给老二打了电话,约好在县医院门口聚齐.

香秀刚把被褥脸盆暖瓶等用品放进后备箱,荣老蟒赶来了,说:“我搭你们的车去县城进点药.”

出村后,荣老蟒说: “其实我是想陪老柱哥去看病的,县医院有我熟悉的医生,管保你们不花冤枉钱.”

到县医院时,已过正午,老二已经等候在那儿了.荣老蟒引领几个人,挂号,缴费,检尿,验血,做脑电图、心电图,*等,再缴费,取药.末了,荣老蟒对老大说:“别让你爹回村了,住你家得啦,你家附近不是有家诊所吗?让他们按时给老柱哥打针输液,这样既省了住院费,复查调方取药什么的也方便,又不是啥急重病,无非降压软化血管之类的治疗和预防呗.”

于是他们就去了老大家.

见荣老蟒正在配药,吕柱老汉说: “我去解个手.”老二扶住他一条胳膊,老大搀住另一边,三个人进了厕所.厕所里有个蹲便池,吕柱老汉一只手摁在冲水桶沿上,说: “你俩出去吧.”弟兄俩刚出去,就听到老爷子的喊声: “哎!不行不行!我蹲不下去.”老二又进去:“我站在一边拽着您好啦.”好大会儿,吕柱老汉憋得脸红脖子粗: “不行不行,你在这儿,我解不出来.”“这就是思想意识问题了.”老二到底是的,随口用上了政治名词.外边,香秀憋忍不住笑出了声.老二说:“爹呀,这有啥可顾忌的?谁不解手?不就是那点臭味儿吗?这儿没别人,当儿子的不会嫌弃您.”吕柱老汉说:“我就是不愿意肮脏人,儿子,儿子就不是别人了?”老大在外边说:“有办法了!让爹再坚持最后五分钟!”荣老蟒笑了,说:“瞧这一家子,又南征北战上了.”

这是一把用湿柳棍在火炉上烘烤拗弯打眼装插起来的坐椅,一尺来高,带靠背.老大将椅面上的装板一一抽掉,只剩个空架子,让老爷子坐在上面解手.“这个好使,回家时记着让我带走.”吕柱老汉解罢手,乐呵呵地说.“行啊,权当多了个使唤人.”老二和老爷子开起了玩笑.

荣老蟒让老大找了根拇指粗细的竹竿,绑在床头,挂好吊瓶,扎上针之后洗洗手,呷口水,说:“老柱哥,你该知足了.听没听说,福星爷连馒头也咽不下了,怕不是啥好病,他儿子一家三口在外省打工,我打过几次电话,不见有人回来.”

香秀出去一会儿,回来后说: “爹,我给您买了个拐杖,不贵,才花五块钱.”“好好好!”吕柱老汉乐得眉眼儿里都是笑,“在家我老拄小铁锨,在这儿没有小铁锨可拄,真该有个拐杖了.”

一周后,吕柱老汉能自己走路了,不是很稳,好在有那根拐杖支撑着,不至于跌倒.他就那样趔趔趄趄地走来走去,拐杖噔噔噔作响,吓得老大家那只白猫雪雪躲来躲去,最后呆在大门过道里,不敢动弹.

老大长得五大三粗,就是不太爱说话,整天耷拉着脑袋,一副挺不起胸脯的样子.他离婚九年了,咋说咋劝都不想再成家,守着个吃粮不管闲事的儿子,又当爹又当娘,那邋遢凄凉劲儿,叫人寒心.“人活一股气儿,你就不能硬实点儿?”这句话,吕柱老汉不知唠叨过多少遍了.“唉!”老大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吕柱老汉瞧向窗外,那棵梧桐树落光了叶子,蜷曲的枝爪搭出捕捉的姿势,却什么也捕捉不住.某些疼在心尖上的事,由不得你不想.天空蓝蓝的,但你不能说今天一定就是晴天.屋漏偏遭连阴雨,三个月前,老大所在的国企改革改制,所有人员一律买断工龄,下岗了.老大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至今没找到工作,原因有三:年过半百,岁数偏大;没有技术专长;体力活不愿干,也干不了.有家商场有意让他去当保安,他嫌工资低,800块,还不够尧尧在大学里每月消费呢.

吕柱老汉惋惜道: “放着民办教师干得好好的,非要考学,中专毕业后进国企,以为有铁饭碗了,末了竟是个泥饭碗,经不起风吹雨淋.瞧人家程老师,和你一起当民办教师的,十几年后转正了,听说月工资两千多呢.”

真应了那句话——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命运,有时就这么作弄人,原本一帆风顺的事,说声去,就什么也不见了,像玩魔术一样.前些年好多人趁年轻停薪留职下海,靠本事吃饭,早已大发了.

见老大把稀疏的头发都挠乱了,吕柱老汉不再吱声,他点着一支烟,抽完,又续上一支,才安慰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会有人用你的.”

人,不知不觉就老了,原想晚年能享清福,不料老了也不轻省.儿子没着没落,做长辈的哪有不牵肚挂肠的,正所谓十指连心,疼在心尖上,才是真爱,尽管什么忙也帮不上,有时还会添乱.

“老大,不如送我回家吧.”吕柱老汉说.才一个星期,他就住烦了.老大不以为然:“怎么着也得治疗两个疗程,到时您不催,我也会送您回家的.”

又过一个星期,不用输液了,老大却推说朋友有事请他帮忙,走不开,让他耐心再住些日子.

这天吃罢早饭,老大撂碗就出去了,过12点了还没回来.吕柱老汉早饿了,肚子里咕噜咕噜叫,只得自个儿动手做饭.在老家他没做过饭,更不会炒菜,这会儿他想煮咸面条,就是把面条煮熟后,往汤里放盐,扔些切碎的菜叶.再洒醋淋点香油,应该好吃.

老家是烧柴做饭,没有煤气罐,但吕柱老汉留心过,老大拨一下那个炉盘上的旋钮,火就着了,拨大着大,拨小着小,那蓝黄红相间的火焰,像花朵,甚是好看.他拔了好几次,火就是不着,“日怪!真他娘日怪,咋不着呢?”再拨,学老大拿打火机点,还是不着.他跺跺脚,那条腿一软,差点出溜在地.光顾着急了,忘了自己腿刚恢复,不能做剧烈运动.

“爹!”香秀人没进院,喊声就先进来了.吕柱老汉一喜,忙喊道: “香秀,快来看看,这炉子咋不着呢?”香秀伸手一拧,又顺手一拨,火焰就呼呼窜跳起来. “噫?”吕柱老汉很是奇怪, “你一拨就着,我咋拨不着呢?”香秀说: “您压根儿没开阀门,带子里没有煤气,当然拔不着了.您瞧,煤气罐上有个阀门,这样拧一下,就能拨着火了.”

香秀把火又关了.“爹,我给您买了几个灌汤小笼包,还有豆浆,趁热,赶紧吃.”吕柱老汉吃得满嘴流油,香秀递给他一块餐巾纸,他边擦嘴边说:“你大哥说去给朋友帮忙,出去一大晌,连饭也不回来做,朋友的事比老爹还重要呀?”香秀淡淡一笑: “没关系,往后,中午饭我给你做,我家离这儿不到二十里路,骑电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吕柱老汉梗梗脖颈说:“我想回家,你娘做的饭对我口味.”香秀说: “我娘是会做饭,可她不是医生,治不了您的病呀!虽然停止输液了,但每天还得打针.老蟒叔最近不在家,邻村有个病号在市里住院,他被雇去做陪护了.要不,让我去您家吧.”吕柱老汉试探着问.香秀有点为难:“我在村里缝纫厂上班,正晌不能陪您,有时夜里还加班,您就安心在这儿住着吧.”

香秀打开窗户,一股新鲜空气乘隙而入,夹杂着几只鸽子的咕咕声.太阳高高悬挂着,与以往没什么不同,还是那么耀眼.吕柱老汉拉开屋门,把马扎往门口挪了挪,那里有褥子般大小一片阳光,亮堂堂的,似乎泛着暖意.

“香秀,你娘好吗?”“好!我去看过她几次.”吕柱老汉嘱咐道: “记着给她梳头.”“哦.”香秀的声音太低,吕柱老汉没听见.“香秀,记着给你娘梳头.”他把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知道了.”香秀的语气有点硬.

这两年,老伴因为患有肩周炎,胳膊举不起来,没法自己梳头,吕柱老汉每天早起都要为她梳头.接着,老伴再去做饭.饭做熟,他拿碗去舀,老伴却夺过碗,推他进屋,把他摁在小饭桌旁马扎上.然后,老伴把饭菜一一端进屋,把筷子递他手中,才坐下,说:“别抽烟了,吃饭吧.”他掐灭烟蒂,边吃饭边吹侃诙谐活.老伴嗔怪道:“吃你的饭,少喷那些没用的.”好像,她能听见他的花马吊嘴.

香秀走了,吕柱老汉站在大门外,朝女儿的背影看,过道里,有个黑瘦老汉坐在轮椅上,直着眼朝他看.“喂!你是老柱哥吗?”“是啊!你是?”“我是买平,胡周村的吴买平,不认识了?”“买平?真是你呀!以前你一头黑发,谁会料到现下竟变成光头和尚,差点认不出了.”低指标那会儿,他俩结伴去山区卖过十几趟笊篱,卖完笊篱贩些柿饼软枣回来,一路上你帮我,我帮你,苦日子里的友情,可谓浓深不薄.后来时光好了,两人偶尔赶集碰面,总要去小吃摊打平过,买盘煎血肠吹瓶白干酒.再后来,人老了,很少出门.没想到,二十几年不见,彼此都衰老成这样了.“唉!古董越老越值钱,人越老越贱啊!”吴买平感叹道.吕柱老汉随声附和: “谁说不是呢,还碍事,到哪儿都显得多余,刺眼,像一根圪针.”

和吕柱老汉一样,吴买平也是来县城治病的.他放羊时不小心把小腿摔骨折了,前天刚出院,腿上还绑着石膏,只能坐在轮椅上活动.吴买平说:“都在这儿两个月了,快把我闷死了!”“我这人不怕老,就怕没伴.那群羊也是伴,它们咩咩叫,我的心情就好,离开它们,我就烦,心慌意乱.”吕柱老汉说,“我来这儿才半个多月,整天找不到说话的人,也快闷死了.在老家有聋老伴陪着,她听不清我说啥,可我自问自答,心里也畅快.在这儿我没话可说,整天不见人,我不能说话给猫听吧?”

傍黑,老大回来了,匆忙做饭,匆忙吃饭,撂碗又走了.

夜里,吕柱老汉辗转难眠,偶尔迷糊一会儿,就梦到了老家.地里的庄稼绿油油的,随风波动;漳河大堤高高的,大堤两旁的老柳树更高,像两条绿色绸带;河套里的羊群像无数朵云,雪白雪白的,还会咩咩大叫;辣椒红得像火,把傍晚的云朵都映红了.怎么这么热啊?他忽悠一下醒了,是渴醒的,渴得口干舌燥.他想喝水,想喝水就得自己倒,于是翻身下床, “扑通”滚跌在地.疼了好一会,他扒着床沿站起身,试试腿脚,还好,能走动.

屋里黑咕隆咚的,他知道饮水机在哪儿,却摸不到开灯的按钮.摸来摸去,摸到一只玻璃杯,他把饮水机的把手摁下,接了点纯净水,喝完,再接,再喝,还觉得渴,却不敢喝了,水太凉,毕竟是冬天了.

重新躺下,梦又接踵而至:县城的大街上,那么多人,各走各的路,既像聋子,又像哑巴.有人摔倒了,却无人上前搀扶,好像周围的人全是瞎子.嘭!有个小伙子被汽车撞出去几米远,鲜血喷溅了一地,“蛤蟆镜”碎了一地,人趴在地上,命悬一线.

他打个激灵,又醒了.翻翻身,又睡.好多东西漂了起来,水漫过脚脖,很快就齐腰深.这个簸箩真好,荆条编的,不进水.只有自己坐在里面,老伴呢?老伴去哪儿啦?他急出一身冷汗,再次醒来,外面,天已发亮.

早晨,朔风呜呜吹,因为气温骤降,呼出的哈气都能看见,是白色的.八点多了,老大还没有回来.吕柱老汉自己开火做饭,煮咸面条,呼噜呼噜吃罢,草草洗罢碗筷,就去串门了.

吴买平就在过道里,当然是坐在轮椅上.吕柱老汉见他哭丧着脸,便问:“还没吃饭吧?”“可不呗,”吴买平说,“女儿早起出去买豆沫油条,不知咋回事,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有两个多钟头了.”

吕柱老汉转身回家,把锅里剩余的大半碗咸面条开火热了热,端过来.吴买平呼噜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他抹抹嘴:“好吃!还有吗?”吕柱老汉摊摊手:“没了,要不,我再给你煮点?”吴买平说: “没了就算了,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味道棒极了!”吕柱老汉笑得咯咯的: “我压根儿没做过饭,这是我瞎做的,我也觉得好吃.”吴买平说: “在老家我也没做过饭,在这儿我女儿工作忙,懒得做饭,总是买现成的,还是家常饭好吃.”

正说着话,吴买平的女儿回来了.“爹,公司有点急事,我去应付了一下.没买到油条和豆沫,人家收摊了,我买了两个煎饼果子.”吴买平女儿说罢,转身骑着那辆支在门外的凤凰牌小电车,风风火火离去.

这时,老大回来了:“爹,您饿了吧?”“你说呢?”“我、我回来晚了,给您买了俩肉夹馍.”吕柱老汉不接,也不说话.“爹,您接住啊.”“你还是把我送走呢,这就送我回葫芦嘴!”老大嗫嚅道, “过几天我一定送您回家,好吗?”

老大要走,可那辆破旧不堪的松花江面包车不争气,硬是打不着火,他只得以步当车,连颠儿带跑地离去.

吴买平看着老大急慌慌的背影,笑笑说:“我咋看着,我女儿你儿子都一个德行呢?忙起来就忘了爹.”吕柱老汉点头称是,要么我不愿在这儿常住呢,还是老家清静自在.吴买平说:“我也那样想,女儿虽然孝顺,可身不由己,俗话说,当差不自由,自由不当差,她也不容易啊!”

两个煎饼果子,吴买平非让吕柱老汉吃一个.吕柱老汉接过煎饼果子,递给吴买平一个肉夹馍.“明儿个我就让女儿送我回胡周村.”吴买平又说,“等我腿好利落了,去找你唠嗑.”“你不放羊吗?”吕柱老汉问.吴买平扬扬手, “你家南边不远不就是漳河大堤么?把羊撒堤坡上,让它们放开肚皮吃草,咱俩天南地北随便唠呗.”吕柱老汉笑得合不拢嘴,没见过赶一群羊唠嗑的.

中午,香秀没来,老二来了.老二带了吃的,提盒里是冒着热气的羊杂汤,塑料袋里有两个烧饼.吕柱老汉把烧饼掰成块扔进羊杂汤里泡着吃.“老二,知道你哥这两天忙啥吗?他中午不回来,夜里出去也不回来,不是我自个儿学着做饭,肠子都会饿细喽.”老二说: “我哥不回来肯定有事,没事准会在家守着您.”“废话,说了等于没说!”吕柱老汉镇了脸, “我是问你,他到底有啥事?”老二看他不吃了,递支烟过来,拨火点着,我猜,应该是重要事情吧.吕柱老汉说:“你哥不在,香秀来,香秀不来,你来,你们仨人是不是串通好了,有事瞒着我?”见老二摇头,吕柱老汉有点不耐烦, “你不是开着车吗?立马送我回葫芦嘴!”“好!”老二答应得挺干脆.

老二那辆八成新的奥迪就停在胡同口大街旁,靓丽美观,很是打人眼球.一旁,老大的松花江面包车车头坑坑洼洼,比麻子脸还难看,据说,五年前就该报废了.

奥迪小轿车里面干净舒适,有靠垫,还有流行歌可以听.吕柱老汉问:“有豫剧吗?”“有.”老二就放起了《朝阳沟》里银环和栓宝的唱段:走一道岭来翻过一架山,山沟里空气好实在新鲜.一行行果树一道道堰,那个梯田层层把山腰缠……

车刚开出县城,吕柱老汉就睡着了.车突然停了,吕柱老汉睁开眼: “车咋停了?”老二说:“红灯停,绿灯行,得遵守交通规则.”吕柱老汉不解问: “县城到葫芦嘴,不经过交通岗,哪儿来的红绿灯?”老二说这是市里.“啊?吕柱老汉火了,混球儿!你把我拉市里干嘛?”老二说:“让您去我家享几天清福.”吕柱老汉把脑袋摇了又摇说: “不中!不中!你们上班那么忙,我可不去打搅你们,碍事碍脚的.”老二说: “不碍事,恰逢元旦,学校放假三天,吕舜可以从早到晚陪您.”吕舜是老二的独生儿子,正读高三,吕柱老汉有大半年没见过孙子了,便不再言声,等于默认了.

车又开动了,吕柱老汉看向车外,只看几眼就不敢再看了,车速快,那些高楼大厦往后倒得也快,他有点眼晕,心跳也在加快.“怎么那么多摩天大厦呀?六年前我来时,那些楼房低矮多了.”老二说:“发展神速呗,两旁这些大厦都是近几年建起来的.”

进家,见只有吕舜在,吕柱老汉问:“刘霞呢?她咋不在家?”吕舜刚想说老二截断吕舜说: “刘霞出差了,三天后才能回来.”吕舜瞥一眼爸爸,面露疑惑.“吕舜,这三天里照顾爷爷的事,全靠你了一…”老二把吕舜拨拉到门外,说起了悄悄话.

过好大会儿,吕舜才开门进屋.“爷爷,我爸走了,他单位里有紧要事情,这几天不能回家.”“这人,不能回家拉我来这儿干嘛?”吕柱老汉嚷嚷道.吕舜做个鬼脸说: “特殊情况呗,谁没有特殊情况?”

吕柱老汉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吕舜说:“爷爷,坐下歇歇吧.”“舜,你也坐,坐这儿,陪爷爷说说话.”“说话?说啥呀?”“说啥都成,说啥爷爷也爱听.”“我还要写作业呢.”吕舜见爷爷又耷拉了脸,忙见风使舵,“要不,您看电视吧.”他打开客厅里的电视机,把音量调到最小,递给爷爷遥控器,交代怎么换台.吕舜老汉问咋调音?吕舜不告诉他,却说:“这音量正好,不影响我写作业.”“那,我不看电视了,音量太小,我听不清里面在说啥.~将就着看吧!”吕舜把爷爷丢在客厅,自顾去他卧室里,拨弄一会儿手机,然后闷头写起了作业.

个把小时后,突然有人敲门.原来是快递员,送来一个小匣子.吕舜签收后乐得直蹦高,“哇塞!我有MP3了!”网购东西就是快,召之即来.吕柱老汉问: “这玩意儿是做啥用的?~听重金属.~重金属是什么东西?~重金属不是东西,是一种很酷的音乐.爷爷,您别问那么多好不好?”“我怕你的心思没用在学习上.”“您不是看见了吗,我写作业挺用心的,听着音乐,不妨碍写作业.”“是嘛?我只知道,一心不可二用.”

不一会儿,有人给吕舜打手机.吕舜出门,很快就回来了,撂下一个纸箱,从里面掏出一双旱冰鞋,说这个也是网购来的.他麻利穿上,扎好绑带,在客厅不大的场地滑动起来.吕柱老汉不无担心地问: “你网购东西,给你爸妈说过吗?”“我是先斩后奏,爸妈爱咋地咋地.不过,我会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不让他俩看见.爷爷,您不能告密啊!”吕柱老汉无话可说,只能在一旁唉声叹气.

时间过得真慢,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吕舜打开台灯,还在写个不停.“舜,该吃饭啦.”“噢,我知道了.”半个小时后,吕柱老汉又说,“该吃饭了.”吕舜站起身,苦脸改为笑脸,“走,咱吃饭去.”“去哪儿吃饭?”“当然是去外面.”“外面的饭太贵,不如咱自个儿做吧.”“我没做过饭,爷爷您会做饭吗?”“我…”吕柱老汉本想说.我会煮咸面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那饭上不了台面,虽然吴买平叫好不迭.

爷儿俩就往外走.吕家住顶层五楼,没有电梯,楼道里的台阶有点高,吕柱老汉紧抓着楼梯扶手,下了十几层台阶就呼呼大喘.“爷爷,我背您下楼吧.”“唉!咳咳!中午那会儿是你爸把我背上来的,他虎背熊腰,背得了我,你不中,细皮嫩肉的,闪了腰,就没法上学了.”“那咋办?那咋办?”吕舜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干脆,叫外卖,让饭店送饭给咱们吧!”

吕舜打罢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一位俏滴滴的服务小姐踩着高跟鞋噔噔进了屋.她打开提盒,一样一样往条桌上摆,末了说: “哪样不合口请打电话告诉我们,下次一定改进.”吕舜掏出一张百元钞递给她,不用找了.“谢谢!”服务小姐微微一笑,转身咯噔咯噔离去.

吕柱老汉心事重重,彻夜未眠.他最钟爱的是老二.老大成家不久,香秀就出嫁了,自然而然地,他把一腔关爱全凝聚在了老二身上.那时,老二正在南京炮院上学,他正值壮年.土坷垃里刨不出金疙瘩,他凭借自己的精明,当起了木材经纪,逢集赶集,遇会赶会.“吕柱,来来来,这是咱的两架梁,几根檩条和下房椽子,给估估价,找个要主儿.”衣襟下,买方与经纪人的手指捏摸半袋烟功夫,一桩生意成了.又有人在扯衣襟.一天下来,闹个二三十元的抽头,美得他直想嚎几嗓子老包下陈州.那时,矿工收入够高的了,月收入不过五六十元.他咽口涎水,一元钱一碗的小稣肉硬是没舍得吃,花三毛钱买了两个火烧夹煎血肠.数年后,老二成家,他拿出一万元,吓了老二一跳问: “爹,您从哪儿弄这么多钱?我当兵几年,才积攒一千多块.”他说:“问恁多干啥,反正不是偷的.”老二有泪最终没流出来.老二在部队当到连长,然后转业到市里某局当科员、副科长、科长,又升为副处长、处长,每一步,都让他这个当爹的牵肠挂肚.

又到了晚上,吕柱老汉让吕舜给他爸爸打电话.吕舜不得不打,却没人接.过一会儿又打,还是没人接.临睡时再打,仍然没人接.“舜,你不会拔空号哄骗爷爷吧?”“爷爷,我没骗您,我怎么会骗您呢?” “那你爸爸咋不接电话?”“我不知道,天知道.”

带着好大一团疑问,吕柱老汉躺在了床上.也许太瞌睡了,不一会儿他就进入了梦乡.老二被人五花大绑抓走了,吕柱老汉使劲喊叫,却发不出声音,正当他悲恸绝望之际,有人把他晃醒了.“爷爷,您的呼噜声太响,吵得我没法睡觉,明儿个咋写作业呀!”“啊?那你先睡,等你睡熟了爷爷再睡.”

后来,吕柱老汉刚睡着,就听到吕舜下床.“舜,你不是睡了吗?起床做啥?”“我去解手,爷爷您放心睡吧.”原来,吕舜找棉花找不到,只得去父母卧室,从小药箱里翻出药棉,分别塞进两个耳眼里,才安静入睡.

三天后,吕舜去寄宿学校了.

当天上午,刘霞回来了.让吕柱老汉寒心的是,原本话少的刘霞,比以前更加冷漠,问啥都支支吾吾.尤其问到老二这几天在做啥,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吕柱老汉让刘霞给老二打电话.

吕柱老汉转个念想说: “老二,你立马回来一趟,我有重要事情要给你说.电话里不方便说,我要当面锣对面鼓,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约莫半个时辰,老二回来了.“你这不是能回家吗?干嘛老不回家?”吕柱老汉责备道.老二笑笑说: “那边没那么紧了,我也就轻松了呗.”吕柱老汉压低声音: “我怕你进去.”老二一怔,随之恍然大悟,“不会的,我两袖清风,安分做人,安稳做事,您的嘱咐,我都记牢在脑瓜里了.”“爹,您咋想起这个啦?”吕柱老汉把吕舜花钱大手大脚,顿顿叫外卖,胡乱给服务小姐小费,还背着爸妈网购东西,不添油也不加醋地摆了一番.又说,“子不教父之过,我害怕的是,你上行,他下效.”老二拍拍脑瓜: “都怪我,为让吕舜照顾您,给的钱多了些,助长了他.”

老二掏出五张百元钞,说: “爹,那天忘记给您钱了,您轻易不来市里,哪会儿心情好出去转转,买点喜爱玩意儿.”吕柱老汉阴了脸, “刚说你不能娇惯儿子,咋又娇惯起我这个死老头子来啦?”话虽那样说,他还是拿了一张钱,塞进裤兜,咕哝道:“一点不要吧,怕你扫兴,花掉花不掉再说.”

因为刘霞夜里在家睡,吕柱老汉夜里不敢睡,唯恐呼噜声吵醒刘霞.每每吃罢早饭,刘霞出门后他才睡,像个睡反觉的婴儿.

没等到晚上,吕舜不见了.刘霞在吕舜学校附近给他报了补习班,往后,星期天他也不能回家了.

晚上,刘霞也不回家了,说是春节前工作忙,单位老加班,她一个人不敢走夜路.吕柱老汉乐得自在,睡了几夜安生觉.刘霞和吴买平的女儿一样,一天三顿买现成饭送回来.

这天早晨,刘霞拎着油条豆沫回来,搁饭桌上,一句话不说就走了,那匆忙劲儿,像有台风追撵着.

吕柱老汉闷头吃罢饭,虚掩屋门,打算去楼下转转.这些日子,他从未下过楼,忽然心血来潮,想去小区超市里给老伴买点东西.不料刚出屋,门就嘭一声,自动关上了.该死的风,准是从厨房开着的窗口吹进来的.

身后没有退路,只有一层一层往下走了.他一手抓栏杆,一手拄拐杖,总算吭哧到了楼下.然后,颤巍巍走进小区门旁那家超市.

他什么也没买,并非不想买,是因为售货员说不还价,他才作罢的.一条花毛巾报价1 5元,他问8元中不?售货员一本正经道:“不中,这是纯棉的,一口价.”“哪儿有这样做生意的?忒死板了,你不卖,我还不买呢.”在老家,他偶尔骑电动三轮车带老伴赶集,老伴那才叫砍价高手.她看好一双袜子,却露出不屑一顾的架势,随口问多少钱?摊主说六块.吕柱老汉弯弯手指,那意思是六.老伴说六块太贵,三块,中就买,不中拉倒!说罢就走.“给您了!”摊主喊,“别走啊!赔钱卖给您了!”老伴连头也不回.吕柱老汉赶紧付钱,拿了那双袜子,追过去.老伴又盯上一只铝盆,故伎重演,四元钱拿下.谁会想到,这个果敢狡猾的老太太,是个聋子呢?

吕柱老汉从超市出来,再颤巍巍往小区外面走,漫无目地溜达好久,觉得累了,想坐下歇歇,却无长椅或石凳可坐.恰好有辆市内公交车停在身旁,他闪个念,索性上了公交车,接着又转坐长途客车,就这样,老爷子逃跑了.

直到傍晚,吕柱老汉下了长途客车,又步行三里多路,回到了葫芦嘴.村中心小卖部旁边有几根烂木头,几位白胡子老汉正坐在那儿唠嗑,见到他,不约而同地“噫”了一声.有个老头问:“你咋回来了?~咋,我不能回来?”“就你一个人回来的?”“是呀!”“你老伴没回来?”“她不是在家吗?”“哪儿啊!敢情,你还蒙在鼓里,你老伴患脑溢血,就在你去县城住院半月后,老二就拉她去市中心医院治疗了.”吕柱老汉摇晃一下,小卖部也摇晃了一下,有人赶紧上前扶他站稳,“别急,听说,轻度脑溢血,好治.”他问:“那要是重度脑溢血呢?”没人吱声.村里有过几个重度脑溢血病人,结果有三:失忆,植物人,死亡.吕柱老汉心里像被猫爪揪着,紧成了一把.

“嘀!嘀嘀!”老二的奥迪车进村了,很快来到几位老人跟前,嘎!停住.老二开门下车: “爹,您咋回事?我娘住院的事瞒着您,是老蟒叔的建议,怕您焦虑犯病.本想等我娘出院时接您一块儿回家,没想到,您没影儿了,猜您准是受不了寂寞,逃回老家来了.”“你娘呢?”吕柱老汉急切地问.老伴在香秀和老大的搀扶下从车里钻出来,高声嚷嚷道: “老爷子,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吕柱老汉嘴唇打抖:“老婆子,你没死就好,太好了!”“啥?”老伴问:“你说啥?不能大声点?”“我够大声的了!”吕柱老汉走上前,嘴巴凑近老伴耳朵,吼叫道,“活着就好!听见了吗?”老伴说听见了,跟蚊子哼唧似的,一伙人就笑.吕柱老汉也笑了,眼里却有东西一闪一闪,就要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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