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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七十二变硕士毕业论文范文 和父亲的七十二变相关自考开题报告范文

主题:父亲的七十二变论文写作 时间:2024-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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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七十二变论文参考文献 论文十二章翻译论十大关系的发表标志着人生十六七杂志

引子

好吧,小朋友们坐好,支起你们的小耳朵,现在,我要讲和我父亲一起冒险的故事……那真是奇妙的旅行,让人怀念的旅行,当然也是危险不断的旅行——好在我和父亲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得感谢我父亲的竭力保护,感谢他的七十二变——如果有可能,我希望那样的旅行还能再来一次.

七十二变?你问,他能变成虫子吗?他能变成蝴蝶吗?他能……好的好的,他能,是的他能.我当然是亲眼所见.小朋友们,和小朋友们说谎是可恶的,而且后果一向严重:说谎的人,鼻子会突然长大,想掩饰都掩饰不住!所以你们看,我的鼻子,它还是老样子.它证明我没有说谎.不不不它不是木头做的,你怎么会想到是木头?哦哦哦,故事书上的——我说的是我的经历,这是故事书上没有的.你说,你说,我父亲能不能变成钢铁侠?我没有见他变过,我不知道,我想,他变不成.他的那些变化大致上属于旧魔法,很古老的那种,在那次冒险的旅程中,父亲变成的是鹰、鱼、蝴蝶、啄木鸟……他还变成过蚯蚓,有一次他变成了一棵戴眼镜的松树……是的,是的,我父亲戴着眼镜,在变成松树的时候他忽略了眼镜,不然他会把眼镜也一起变进树里去的.

你问,我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哦,你也想问?好的,在故事开始之前我先介绍一下我的父亲:他略有点胖,戴着一副黑框的小眼镜,身高……和现在的我差不多,我和你们讲的可是二十几年前的故事,那时我的父亲和我现在的年龄也差不太多.我父亲是一个喜欢旅行的人,所以他的背包里总有一双蓝色的旅游鞋,他喜欢蓝色.我父亲是一个极其风趣的人,他总爱把周围的人逗得哈哈大笑,让他们一个个捧着肚子,把眼泪都笑出来……他也爱笑.他也时常把自己逗笑,笑得甚至比别人更强烈,听他笑话的人不得不把他的肩膀按住,若不然,他会让自己哈哈哈哈地笑下去,后面的内容就讲不出来啦.我父亲,还是一个爱讲故事的人.他的肚子里装着故事,而故事实在太多,肚子里面装不下,他不得不在胃里肺里和心脏里替出位置,用来放他的故事.这是我父亲自己说的,在我还是你们这个年龄的时候,他总是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肺的位置——“我给你讲我放在这里的故事吧!放在肚子里的故事以后再讲.”他总是这样说,因为他知道的故事实在是太多啦.

哦,你想听他讲的故事?你也想听?你们都想……好吧,那我就给你们讲几个他讲的故事,要是我把他讲过的故事都讲出来,至少会有一千个白天和一千个黑夜,这还不算,他没有讲过的那些故事——是的,他知道的故事实在是太多啦,他的书房里有一个一直喷涌的泉,他说这是故事泉,而泉水下面连通着的是“故事之海”——他的故事多数是从泉水里得来的,它从来就没有枯竭过.

他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次,一个猎人去森林里打猎,遇到了一只鹿,可他的里已经没有了.这个猎人急中生智,就把刚吃出的樱桃核放进膛,将它射了出去.这枚樱桃打在了鹿的头上,鹿受到惊吓跑远了.没有把鹿带回家,猎人并没感觉太大的遗憾,他说我还会再遇到它的.多年以后,猎人又去森林,恰好又遇见了这只鹿!猎人很轻易地认出它来——因为它的头上长出了一棵樱桃树!于是幸运的猎人开打死了它,不光吃到了鹿肉还吃到了熟透的樱桃.还是这个猎人,他在打猎中遇到了一只狐狸,它长得太漂亮了,满身火红的毛就像一团火焰那样!面对这只狐狸,猎人犯起难:怎样才能得到完整的、没有伤痕的漂亮皮毛?就是用最小号的弹去打,也很难不伤到它.于是,猎人前思后想,终于想出了办法:他先是把狐狸抓住,然后拿出一根大针,把狐狸的尾巴钉在树上,折了一根树枝,去打那只狐狸——他把那只狐狸打疼了,狐狸只好从自己的嘴里跳出去跑掉了——这样,猎人就得到了一张完整的狐狸皮.

他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有个王国叫拉拉国,从前有个国王叫拉拉布,他生活在热带,那里实在太热啦.能有多热?这么说吧,海边的海龟刚爬到岸上就得一路小跑又退回到海里去,它会觉得沙滩上的沙子里藏了火焰;谁家的大米要是在太阳底下放得时间略长一点儿,他就会收获一大堆熟透的大米花儿;要是一只鸡走在街上没有找到阴凉的话,它会走着走着变成熟透的烧鸡,远远地都是鸡肉的香味儿.因为太过炎热的缘故,国王的脾气也是火爆的,他总爱发火.他的大臣们、侍卫们都怕他.连王后也怕他.为了抵挡炎热,国王想尽了办法可还是无济于事,他的大臣们也想,想得脑汁都熟啦也想不出办法来.后来,还是一个叫拉拉里的海员有办法:去南极把冰山拉来.这样,拉拉国就不会那么热啦.“您只要下达命令,让拉拉国的臣民造许多大船,去南极将冰山拉来一些就是了!万能的国王肯定能做到!要知道,您马上就是拉拉国历史上第一个制造了冬天的国王,尊敬的而有大志向的国王!”

去南极的船只离开了,拉拉布国王开始焦急地等待.“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急性子的国王天天追问.已经成为大臣的拉拉里回答他:“也许三年,也许要十几年,南极离我们实在太远了.”负责拉冰山的船只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是各类的消息却传进王宫.传说,去南极的船只遇到了一只叫塞壬的女妖,她的歌声相当美妙,凡是听到她歌声的人都无法抵御,不自觉地朝着她的方向驶去.而她的身边布满了礁石、暗流和雷雨.传说,去南极的船只行驶到一座小岛的前面,那座小岛上空常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海水流到那里的时候都吓得不停地颤抖.岛上生活着四条脾气暴躁的龙,一条龙的嘴里喷出的是烟雾,一条龙的嘴里喷出的是洪水,一条喷火,还有一条会喷冰雹.传说,去南极的船只已经行驶到地狱的门口,在那里,天和地、海洋和岛屿都被神秘的力量压在了一起,就连流过的海水也被压碎了,流出血来——因此那里的海水都是红色的……这样说吧,一年一年,去南极的船只经历了干难万险,终于,它们先后回到了拉拉国.然而事情并不像拉拉布国王想象得那么美妙.冰山一被运到拉拉海,就被火热的太阳给晒得化掉了,化掉的冰山造成了海水的上涨,整个拉拉国都被淹没在海水的下面,包括拉拉布的王宫.就连我们尊敬的、万能的拉拉布国王也只得爬到了椰子树上.海水还在上涨.这时国王突然看见,附近的几棵椰子树上蹲着十几只猴子,它们正朝自己的方向看.“我是国王拉拉布.”拉拉布说,“应该说,你们也是我的臣民.现在,我命令你们给我建造一条船,我要离开这里.我会对你们进行重重的赏赐!”那些猴子相互对望了几眼,忽然,它们摘下挂在树上的青椰子,朝着国王拉拉布的方向狠狠砸来……

我父亲还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很久以前,在海边,有一个可以说是最悲伤的城市.因为悲伤,那座城市甚至都记不起自己的名字来.它为什么这样悲伤?是由于它坐落于悲伤的海边的缘故,那片海里盛产一种从眼睛,到鱼鳞,到鱼肉和骨骼都含满了灰色忧伤的小鱼儿.城市里的人喜欢吃鱼,尤其是吃这种忧伤的鱼.不过吃了这种鱼之后,它的忧伤就会感染到你,你根本无法抵挡,只得跟着忧伤下去,即使再晴朗的天也不能让你兴奋,即使再热烈的火焰也不能使你温暖.我父亲还给我讲过,在查理大帝时期或者别的什么时期,我记不太清楚啦,有一次国王视察了自己的军队正往回赶,他看见一群鸭子沿着路旁的草地摇晃着前进,而在鸭群中间有一个男人,没有人能明白他在搞什么鬼名堂:他蹲着身子走路,两只手反剪在背后,像有蹼的动物那样跷起脚底板,伸长脖颈,叫唤着:“嘎……嘎……嘎……”那些鸭子也对他毫不介意,似乎已把他视为自己的同类.“喂,你以为这样就是向国王鞠躬了吗?”士兵们的叫嚷把鸭子们吓得飞起来,而那个人,也跟着做出飞的样子,两只手臂不停扇动,跟着鸭子落进了池塘里.“那家伙是放鸭子的吗?”国王好奇,他的士兵也同样好奇,可村姑的答案却让所有的人意外:“鸭子是我的,不是他的,不关他的事.他大概以为自己是鸭子……”“他以为自己是鸭子?”士兵们问.然而当鸭子们离开池塘,刚才学着鸭子进入水中的男人却没有跟上去,他还蹲在水中,却被水草上的青蛙给吸引了.它们这些小小的、滑溜溜的绿色动物,也盯着水中的男人,冲着他拼尽全身的力气在叫:“呱!呱!呱!”

哦,你猜得没错儿,这个男人也跟着叫:“呱!呱!呱!”他把自己当成了青蛙!这时,叶片上的青蛙一下子跳进了水里,而水里的青蛙则都跳上了岸.顶着水草的男人当然会跟着做,问题是,一批跳下水,另一批跳上岸,他不可能一下子把两批青蛙都模仿过来——但这难不倒他.这个男人先是跳到岸上去,呱呱呱,然后又跳进水中,呱呱呱,他沉重的身体把一片芦苇和水草都压倒了.接下来,接下来国王的部队继续前进,他们挨着一片梨树林走,果实已经成熟.武士们用长矛戳住梨子,一拉,把梨拉下来送进头盔上的嘴洞里,然后吐出梨核.这时国王又看到了刚才在水里的男人,这一次,他像树枝似的弯弯曲曲地举着两只胳膊,手上、嘴上、头上和衣服的破洞里都有梨子.

“我去摇一摇他!”一个军官出于恶作剧式的好奇,推了那个男人一把:他身上的所有梨子跌落下来,在斜坡的草地上向下滚,看着梨子的滚动,这个男人竟然也情不自禁,像一颗梨子那样沿着草坡顺势滚起来,一直滚到人们的视线之外,消失了.

言归正传,我要说的是——什么,再讲一个?你们愿意听?好吧好吧,就再讲一个:从前发生过一次战争,发生在意大利人和土耳其人之间……不管它啦,反正是一场战争,国家和国家之间总是要打仗,这没什么好说的,他们都觉得自己正义无比.一个刚刚成年的子爵前往战场参战,然而第一场战斗就让他遭遇了不幸:一枚炮弹把他炸成了两半儿,让他飞上了天.不,他没有死,这个故事可不能轻易地让他死去,何况,战地医生们也不是吃素的,个个身怀绝技——他们围绕着这个半身人忙开了,他们缝合,包扎,上药……结果这个半身人在第二天早上竟然醒了过来,尽管这时他只有半张脸,半张嘴,一只眼和一只鼻孔.后来这个半身人回到家乡,成为那片土地的统治者——要知道,这个半身人是坏的,回到家乡的是坏的一半儿,要等许久之后他的另一半儿,好的一半儿才会回到家乡来.我们先说这个坏的半身人,一天他走出了城堡.仆人们只得去野外追踪子爵.怎么才能把他找到?仆人们有他们的办法.譬如,他们朝树上看,被切掉一半儿的梨向他们提示,半身的子爵曾经来过.他们接着朝前走,看见半只青蛙在一块石头上跳跃,由于青蛙的特性它还活着.“我们走对了路线!”仆人们很高兴,就接着往前走,但这次却迷路了.为什么?因为他们在经过一片瓜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被叶子掩住的半个甜瓜.后来,他们从田野找到森林里,看见了切成一半的蘑菇,半个石菌,半个红蘑—那个半身的子爵就是用这种破坏来提示他走的路的.那,他为什么非要切掉一半,留着一半呢?因为在这个坏的半身人看来,人生必须要切除一半儿才会变得完整,他就是这样想的……我不能再说下去了,他的故事实在是太多啦,我完全可以一天一天地讲上一千个白天和一千个夜晚,一万个白天和一万个夜晚,即使那样,他的故事也不会被穷尽.小朋友们,我不能再没完没了地讲下去,否则父亲和我的那次历险就永远也轮不到啦.可我更想和你们讲它.准备好你们的小耳朵吧!把它们支起来:我觉得我们的历险故事也是有趣的、精彩的.

就从……就从我们被吹到黑森林里开始吧.

第一节我们的冒险

我们被一阵奇怪的风吹走,一直飞啊飞啊,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不能从这里开始,不对,请原谅,小朋友们,每次想到我和父亲的冒险故事首先想起的总是那阵奇怪的风……其实我们的故事不应当从被风吹起的时候开始.应当先说那个早晨.要不就是更早以前,先说说我父亲的书房和他的故事之泉——戴眼镜的父亲拥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书,那些书不光占满了他的书架和书桌,还占满了书房里其他的空间,每次进入我都感觉自己是走进了一座森林.我说过那时我还小,和你们一般大.书垒得很高,从我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它的顶端,我觉得它们简直伸进了屋顶,父亲说,每本书里都住着一个会讲故事的旧精灵,它们会在晚上的时候凑到人的耳边,和你说话——静下来的时候你就会听见精灵们的声音:有时是和风细雨,有时简直是音乐,有时则是严肃的,偶尔还会和你发生些争吵……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我到父亲的房间里去都会蹑手蹑脚,生怕那些睡着的精灵受到我的影响突然从书里面钻出来.要是遇到和气的精灵、说话的声音像音乐的精灵还好,遇到脾气大的精灵就麻烦啦,它也许会扯我的耳朵,然后把嘴对着我耳朵里面大声叫喊——我很怕这样.邻居家的那个哥哥就是这样,他一不高兴就会扯住我的耳朵,我不知道书里的精灵会不会如此.

在我父亲的书房,靠近书桌的一侧,很小的一侧,那里没有一本书——父亲的故事泉就在那里.偶尔,父亲也会接一点水给我,他说这个泉的里面也住着精灵,水精灵,由它掌握的故事更多也更精彩.“你给我讲个故事吧,父亲.”父亲会抿下一口泉水.“父亲啊,给我讲个精彩的故事吧!我要听……”父亲从书的树林里直起身子,把一杯泉水一口喝下,“好吧,我给你讲.”不,不是只有喝过泉水才有故事可讲,不是的,父亲说,水中的精灵也不认可这一点,“谁都可以讲故事啊,比如说谎的人,还有骗子和坏蛋.但要说出与众不同的故事呢,即使是最顶尖的说书人,也需要故事之水呢!”我父亲就是这么说的,他说好的故事需要泉水的润泽才能讲得更好.我父亲提到骗子和坏蛋,我就想起邻居家那个拖鼻涕的哥哥,我觉得他就属于骗子和坏蛋,至少是一个,甚至两个都是.谁让他总爱欺侮别人!可我妈妈却一直说他好.他就是一个骗子!在我母亲面前,他就变出另一副表情,处处让着我,别提和我多亲近啦!一次次,他都能在我母亲那里骗到水果沙拉或者巧克力奶糖——出于恐惧和孤单的复杂心理,我也从来没有拆穿他.没错儿,我在那个年纪就有了复杂心理,我相信你们也会有.你们也不肯轻易地说出来,是不是?

话说那天早晨……吃过了早餐,父亲回到书房,母亲洗衣打扫房间,而我则在院子里,躲在松树和槐树的脚下,给自己编故事.我的手里拿着一根根松针、槐树的枯枝或者脚边的石块,将它们幻想成猎人、国王、小丑以及公主,他们说话,打猎,冒险,吃饭,和敌人战斗,恋爱,穿水晶的鞋子,被坏女巫变成天鹅,被坏女巫变成青蛙.我把手里的松针、枯枝和石块在眼前晃来晃去,心醉神迷地编织着我的故事,我把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故事一点点地编织到我的故事里边……那天早晨我也是如此,也依然如此.这时,我看见父亲从他的书房里跑出来,竟有些慌张,脸色发红——他看到了我,就径自跑过草地,蹲在我的面前,“儿子,我得到了一本特别的书.”他把那本书从怀里掏出来,晃动着,“我也没有想到,这是真的.这里的魔法是真的!”父亲脸上的慌乱还没散去,这时反而更加重了,那时候我觉得他也是个孩子.“儿子,这里面记载着七十二变!只要念动咒语,只要咒语……”父亲说,他刚才在书房里已经试过了,每一条咒语都是真的,它们非常灵验,非常非常地灵验.为了证实,父亲又从怀里掏出两根羽毛,一根黑色一根白色,“看,这是刚才我在念过变成喜鹊的咒语之下落下的,确切地说是我自己有意拔下来的,你看上面还有没干透的血迹!儿子……”他抓住我的手,“儿子,怎么样,敢不敢跟父亲一起去冒险?”我说行,我说行的时候心脏都已经跳到了口腔里,太行啦,实在太行啦,和父亲的冒险也不是第一次,我和他曾多次到野外旅行,那些艰难和险阻已经算不得什么,何况这一次还有父亲的变化!

小朋友们,有一个懂得七十二变的父亲该是多么荣耀!我想你们也希望拥有一个这样的父亲,是不是?你也会,迫不及待.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我父亲的计划是:他要变成一只鹅.咒语他使用过,也己经记熟,绝不会有任何的失误.他也可以把我变小,书的最后一章有,就是咒语过长他没有背诵,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难题,他可以先按照书上的咒语念上一遍等我缩小了然后他自己再开始变化.“儿子,我要你在父亲的背上完成属于你的骑鹅旅行!我会尽量飞得平稳.”

你们说,小朋友们,你们说,如果是你……我想你们一定和我一样激动!当时的我,别提多兴奋啦!我抓着父亲的衣袖,“快,快快,马上!我要去冒险!”

“不过你得抓紧.”

“没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一旦你不小心掉下去——当然这样的事不会发生,我是说万一,万一你要不小心,记住,一定不要慌张,我会在下面接住你的.”

“没问题!父亲!”

“如果一旦掉下去,你的身体要张开,这样,你就能随时重新抓住我……”

“放心吧!我不会掉下去的!”

“我们先转一圈儿……别让你母亲发现.别和她说.”

“放心吧,父亲!”

我们就飞了起来.刚开始,父亲飞得摇摇晃晃,在上升的路上不是碰到树枝就是碰到树叶,他不得不一次次调整.“抓紧啦,别松手!”我听见他说,不过他所说的话都掩藏在天鹅的叫声里,别人绝不会听得出来.我们飞过树梢、电线、房子,我感觉背上的阳光比在下边重了很多,它们一大片一大片,而地上的一切则都在缩小:我家的院子如同一块有斑点的毛毯,如同一本大书,如同一本小书,如同一盒火柴.没有风,是的,没有风,连一根风丝都没有,你根本找不到风丝的影子!父亲在半空中悬浮,他停下来,两支翅膀尽可能地向外舒展,我想他也许也需要适应,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飞得这么高,毕竟,他的儿子还在背上.“父亲,”我叫他,“你看,我们的房子!它就像一个棋子!你看,水塔!它是陀螺!你看,白水桥!我们上那边去!父亲,我们上那边去!”

父亲变作的白鹅已经完全适应了空中的飞翔,他俯冲,盘旋,停留,让自己的动作更加舒展省力.你问我?没问题,我的适应力更快,我早就和父亲的“白鹅”粘成一体,我甚至可以把两只手全部松开,像他多生出的翅膀一样.哦,啊——父亲嘱咐我,抓好,然后朝着白水桥的方向飞过去,这时他加快了速度,反而飞得更轻盈,更平稳.我们掠过街边的杨树,一只惊吓的蝉飞起来,慌乱中,它甚至莽撞地和我们平行,伸手就可以把它抓到.我们掠过白水河,一条鱼跳起来,它瞪大着眼睛看我,然后僵硬着落回水里——“看,那只鹅,看,它背上的小人儿!”我们顺着河堤一路向上,升到高处,三只鸽子加入到我们的飞翔中,显然它们的速度更快 “快看!咕咕”“咕咕,我看到啦!”“真奇怪!”“有什么好奇怪的,一只大鹅.”“咕咕,你看它的背上!”“这有什么.什么事不能发生.你活到我的年纪,咕咕……”

是谁说的?美好的事物都有易碎品的性质,尤其是在那些哼哼叽叽的文艺作品里面——请原谅我发这样的感慨,小朋友们,你们想想,当时骑在鹅背上的我!我在阳光和云朵的中间穿行,还听得懂鸽子的话,鱼的话!你们可以想到我当时的兴奋!我感觉自己在膨胀,膨胀,像一个缓缓吹大的气球,然后就是,“砰”!我听见了“砰”!风就是在那时突然刮起来的,它没有半点儿的征兆,仿佛是从一朵云的下面——

只有一个瞬间!短得就像,一声“砰”!然后背景就换到了另外一处,完全陌生的一处,你根本来不及想,一秒钟也不给!那阵奇怪的风径直朝我们吹过来,三只鸽子已经不见踪影,父亲只发出一声惊叫:“哦!”他刚把这个字吐出来,就被强大的风又吹回到嘴里去,然后,风就使劲地吹走他的身体——

天昏地暗!

飞沙走石!

阴云密布!

电闪雷鸣!

真的是这样,就是这样,过了这么多年,提起那阵奇怪的、邪恶的风来我还心有余悸,它好像随时还会……我紧紧搂住白鹅的脖子,而他,则用翅膀奋力地护住我的身体和脸——我们就这样被呼啸的风一路吹下去,一直飞啊飞啊,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反正在我的感觉中比一年的时间还要漫长.我和父亲飞呀飞呀,飞得像一段树枝,一片树叶,一根鸟的羽毛,一块被风撕得有些碎的破布……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落在地面上,又是砰的一声.风把我们吹到那里也就歇啦,它很快就收回去,让我们看不到它来的踪迹.

“父亲,你在哪儿?”那时我已经睁开了眼睛,可我看见的却是一片黑暗.

“父亲,你还好吧?”这时我感觉自己身下的石头动了动,“没事儿,儿子”——那不是石头,而是我的父亲,他垫在我的身下了.这时他已经恢复了人的样子.

“这是哪儿?天怎么黑啦?”我和父亲一起看着天空.它已经不像刚才那样黑暗,几颗蓝色的星星坠在上面,它们躲躲闪闪,仿佛受到让人恐惧的魔法的困扰.“我不知道,”父亲说,“我也不知道.我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他拍拍我的肩膀,“儿子,别怕.有父亲在呢.”父亲直起身子,从怀里掏出那本介绍魔法的书——还好,它还在.“现在,我先变成一盏灯.“父亲说.

周围亮了起来.我看见,我们坠落的地方是一片树林,那里的树木是淡淡的黑色,就连树叶也是,它们还散发着一股……松针的,油墨的,刚被割草机割过的草地的混合气息.“谁点的灯?说你呢,老鼠,不是,兔子!把灯给我灭掉!哇,我最见不得灯啦!还让不让睡觉!”

顺着声音,我看到蹲在树杈上的乌鸦,是两只,一胖一瘦.它们和树干的颜色一模一样,要不是叫声使它们显露,我根本瞧不出它们藏在哪里.“我不是老鼠.也不是兔子.”我说,“这盏灯是我的父亲.我们迷路了.”

“我瞧你就像是只兔子.还是叫你兔子吧.哇,这样不错.”

“哇,人家说了自己不是兔子!”瘦乌鸦扇动了两下翅膀,“叫什么来着,嗯,你也不是狐狸.你怎么不睡觉?黑森林的白天是很热的,你不能在白天睡觉.它会晒出你骨头里的油,把你变成一块油饼的样子.”

“黑森林?”我问,“黑森林?你们知道白水河不?我们怎么样才能回到那里?我们的家……”

“别吵啦!大兔子!我最讨厌没完没了的问题,还有灯.灯和问题一样让人讨厌.我要睡啦,哇,我可不想嗜睡虫咬我的脑仁!快把灯给我灭掉!”

“人家早说不是兔子啦!不过,那个叫什么来着,你还真要把灯熄了——我的奶奶的奶奶说过,很久之前有个叫什么来着的动物来到黑森林,它也把自己变成了一盏灯.它燃烧了一个晚上.结果是,天亮的时候灯油被耗尽了,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动物也就死掉啦.哇,我可不是恐吓你.”

念过咒语,我父亲恢复了人形.“你们说,这里是黑森林?”

“我们都这么叫它.从我奶奶的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它就被称为黑森林,黑森林.哇,老的往往是对的,而新的却不行.我奶奶的奶奶说过,错都是年轻时犯的,等老了就不会再犯——想犯也犯不动啦.”

“哇,够啦,你和兔子们说这些干吗.我们还要起早,而兔子不用,它们只要有草叶就行啦.”

“可是,可是……”我父亲还想询问,然而乌鸦们已经闭上了眼睛,和树木又重新混在一起.“好吧,晚安,乌鸦们.我们也该歇息了.”

是的,我们也该歇息了,被风吹到这里的那段过程耗尽我们的力气,坐下来,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很快就软下去……可是我睡不着.我的父亲也睡不着,他翻身的时候发出一声,然后搂住我.“你还没睡吧.”他说.

“没有.”我点点头.“我睡不着.”

“你是不是有些……害怕?”

“是的.”我再一次点头,这次用了更多的力气,“父亲,你呢?”

“我,也怕.”他又挪动了一下身体,和我靠得更紧了些,“这样的情况是我第一次遇到.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更多的危险.”我父亲松开手,“儿子,我们都怕.但好在我们两个是在一起的,这样怕就少了一点点,对不?反正你在这儿,我觉得我的怕是少了点儿的.再说,再说,咱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讲好,我们是去冒险,问你敢不敢跟父亲一起去冒险,你的回答是,行,你还记得吧?”

“记得,父亲.”

“儿子,冒险,可不是一个随便说说的词儿,我想你也感受到了它的重量.现在,真正的冒险来啦.我们进入的可是真正的冒险.既然它来啦,那,我们就……”

“迎接它.”我挺了挺身子,像往常一样回答.不过这次我说得缺少力气,我没有想过冒险会是这个样子,这时,乌鸦、鸽子和鱼的说话竟也让我感到恐惧.

“迎接它,战胜它.”父亲又搂紧了我,“你睡吧,安心地睡吧.也许天一亮,我们就能找到路径.”

“哇,怎么有这么多的废话.”头顶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怎么会有这么吵的邻居,兔子们,我劝你们还是好好睡觉吧!惹急了我,哇,我会把痰吐在你们头上,我可是说到做到的乌鸦!”

第二节父亲落进了鹰巢

父亲落进了鹰巢……嗯,让我先把它记下来,小朋友们,在这一节,我要讲述的故事是:父亲落进了鹰巢.你们知道故事讲述可以先从最初的起因开始讲起,也可以插叙或者倒叙,至于如何开始,取决于怎样做会更有趣味和魅力……我说这一章节,父亲会落入到鹰巢,就是想增加点儿悬念,免得你们昏睡过去.从一开始,我就试图征服你们的小耳朵,每一只耳朵我都不敢轻视!我愿意讲好这个故事,让我的经历也成为你们的,让你们能和我一起经历那些快乐的、有趣的、危险的、波澜的、疼痛的、让人百感交集的旅程.每次开始讲述,我都会在心里问一下自己:它有趣吗?小耳朵们愿意听吗?你们,会不会在我滔滔不绝的时候走神儿,把自己的心思交给越来越远的马?

这一节里没有马.我要讲的是,父亲落进了鹰巢.他怎么会落进鹰巢呢?当然是被鹰给抓走的啦!鹰怎么会抓走他?因为,我父亲又变成了天鹅.他想飞到高处去看看,黑森林里有没有通向外面的路.等他飞到高处,一心一意向远处张望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扑过来的鹰.何况,我父亲的肩膀上有伤——在他变成天鹅的时候,就是翅膀上有伤.这伤,是在大风把我们吹到黑森林时弄出来的,他为了保护住我,就用翅膀遮挡风里的沙石和其他的杂物,特别是落地的那一刻——父亲的翅膀就像是鸟的蛋壳,最先碰到的是它,划伤的当然也是它.

哦,你说,父亲为什么要再次变成天鹅?七十二变里,有没有别的可能,譬如……变成另一只鹰?变成飞机?闪电侠?变成飞机和闪电侠不太可能,但变成另一只鹰是可以的.至于我父亲为什么变成了天鹅而没有变成鹰,这是个问题,我没有问过他.我没问过他,就只好根据我自己的理解来猜测.我觉得,我觉得其中的原因大约是:一、父亲变过一次天鹅,他对变成天鹅的口诀更为熟悉一些;二、父亲没意识到会有危险,他忽略了天空中会有鹰的存在;第三点……第三点,我父亲想都没想.他只是想到,要飞到空中去,穿过覆盖在森林上空的白色云朵,就在他穿过了其中的一朵把头探出来的时候,遭遇到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的老鹰.尽管距离有些远,我还是看到那只鹰从父亲的背后,伸出它尖利的爪子…

“父亲,背后!”我冲着空中大喊,“小心!鹰!”我跳起来,想把自己的声音送得更远一些,“快,放下我的父亲!”

“把我父亲放下来!”我抬着头,追着鹰飞走的方向,我把自己的脚都甩在了后面,我把我的心脏都甩在了后面,可是,可是头上的那只鹰,还是在我的追赶中越飞越远,它穿过一片床单那么大的云,穿过一片毛巾那么大的云,然后消失在远处.

“把父亲还给我!”我冲着天空喊,它在慢慢变灰.

“父亲,你回来,你回来吧!”我冲着毛巾大的云大喊,把自己的嗓子都喊出了裂痕.可它装作听不见.当然它可能真的听不见,因为它没有长出耳朵来.“父亲啊,你回来啊!”我跳起来,踩碎了地上的蘑菇、草叶和松针,然而我的父亲依然不见踪影.他被鹰给抓走啦.

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四面都是黑漆漆的树,尽管它们有高有矮,但看上去长得几乎都是一个模样.怎么办?

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脑袋里面全是空白,一块一块的空白,一团一团的空白,它们混乱地堆在一起,我的思维一点儿也穿不出去.怎么办?现在,我该做什么?我不知道.甚至我都不知道应该朝哪个方向走,四面都是黑漆漆的树,尽管它们有高有矮但看上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连头上的那块毛巾大小的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扯开了,它有我小床上的凉席一般大小,但薄了许多,关键是,它还藏起了指点方向的尾巴.

我蹲在树丛下面,哭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两只乌鸦,昨天出现的那两只乌鸦又出现了:“哇,兔子!你怎么单独蹲在这里?哇哇,那个大个的兔子呢?”“人家不是兔子!你仔细看看,根本不是兔子!对了,那个叫什么来着,动物,你为什么哭泣?哇,是谁喝掉了你的水还是因为别的?”

“我父亲不见了.”我对它说,“我的父亲被鹰给抓走啦.”说着说着我又伤心了,哭出声来,“我要我的父亲……”

“哇,大老鹰!你们这些兔子可真是遇到麻烦啦!它可是黑森林里最大最坏最冷酷的魔鬼!哇,兔子,你们干吗要招惹到它!”

“人家不是兔子!”另一只乌鸦翻起白眼,“你的脑仁是杏核做的,还是黑榆树做的?人家是,叫什么来着,动物!想想这种可怜的动物,就让我想流泪.”

“我不是兔子.”我对两只乌鸦认真地说,“我不是兔子,我也不是动物.好吧,我是动物,但不是你们说的那种……我是人.我和我父亲,都是人.你们叫我人好啦.我希望得到帮助.人,现在需要你们俩的帮助.”

“可我,哇,已经习惯叫你兔子啦,我一直喜欢兔子,所以才把它让给你的.你还是叫兔子吧,改来改去太麻烦啦.兔子,你干吗去惹大老鹰?哇,我爷爷的叔叔,就是惹了大老鹰,被它撕成了碎布片.”

“叫什么来着,哦,人.”另一只乌鸦转过头对着前面的乌鸦,“我听我奶奶说过,她是听她奶奶说的,你爷爷的叔叔,根本没有惹到大老鹰.它不过是到河边喝水.”

“可它弄脏了人家的水源.哇.”

“哇,那是瞎说!你爷爷的叔叔是在下游,而大老鹰,它喝水的地方是上游,弄脏了水的是它才对!”

“可是,可是,我爷爷的叔叔骂过它,骂它是,哇,黑森林里最大最坏最冷酷的魔鬼……哇,我也骂过了.我爷爷的叔叔因为骂它,它才心怀怨恨的.”

“又是胡说啦!我奶奶听她奶奶说,当时,你爷爷的叔叔有些笨,根本就没学会咒骂.它知道的词太少啦.”

两只乌鸦哇哇哇哇地争吵着,它们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乌鸦们……”我小心地提醒,可它们没有听见.“乌鸦们,我想求你们帮助……”它们两个都沉浸在自己的争吵里,依然没有听见我的话.“乌鸦们!”我只好捡起地上的石子,朝它们的方向丢过去,“你们别再吵啦好不好!” “你说,兔子……” “哇,那个叫什么来着,人,早说过了,哇,他的父亲被抓走啦.他希望我们帮帮他.”

“我帮不了.兔子,抱歉,我可是帮不了.虽然我知道它的巢在哪棵树上;我爷爷的叔叔就是因为帮助兔子得罪了大老鹰,才被撕成碎片的,我可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才不是呢,它是因为弄脏了老鹰的水……不是不是,也不是因为这个,那个,嗯,人,你是明白的.可怜的人,我这样叫你合适吧?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可怜的人,你的父亲……”

“哇,你的父亲,可能因为弄脏了水,或者骂过老鹰,或者帮助别的什么兔子,总之,得罪了大老鹰,现在也许已经……我不敢想象那个场面.你看我,都打了三个寒战啦.”

“你看他哭得多可怜……哇,我的心都被他哭碎了.但愿你的父亲没事.对了,抓走你父亲的应当是一只小鹰,它刚来不久,也许,它是一只……善良的小鹰也说不准.好啦好啦,我试试……”

“哇,你靠什么来试?你根本就飞不到鹰巢那里去,就会被大老鹰的爪子撕啊撕啊撕成血淋淋的黑布.哇,我不会让你去的,绝对不会,尽管我也喜欢这只兔子.”

“那我们就看着他这样……我的心都被他哭碎了.他要是再这样哭下去,我的心脏就再也不会是完整的了,其中的裂痕永远也得不到弥补.哇,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又斗不过那只鹰,我们也不想被,被……”

它们在我的头上吵着,吵着,从一棵树吵到另一棵树,再吵到另一棵树,慢慢地,它们消失了踪影.天暗下来,第一次,我感觉自己是那么地无助,没有谁能够帮到你,没有一个人,树木不行,云朵不行,就连把自己吵着吵着吵没了的乌鸦也不行.我蹲在树下,把自己抱紧——小耳朵们,我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遇到什么,接下来是不是还有路可走.这,难道是我父亲所说的冒险?我怎么去迎接它,并战胜它呢?

“我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哇,兔子,你想先听哪一个?”是乌鸦的声音!它是胖的那只,我知道.我急忙站起来——这时,能听到它们的声音真是让人激动!“我在这里.”我说.

“干吗总是这样,好消息坏消息,听哪一个.你就不能换个花样?哇,我听得耳朵都生出厚茧子来啦,当然,这也是一个用掉了牙的老话.那个叫什么来着,人,我们打听到,你父亲还活着.”

“好消息是这个,他还活着.大老鹰没有把他撕成破布片.坏消息是他活得不好,就在鹰巢里,和那只大老鹰在一起.哇,看来,今天晚上你父亲只能和大老鹰一起睡觉啦.不知道他能不能睡得安稳.”

“活着就是好事,在这个黑森林里,谁能知道后一分钟会发生什么.那个叫什么来着,人,你也去睡吧.哇,你也不知道我们冒了多大的风险.”

“感谢你们.”我说,“你们能不能更详细点……我希望能知道得更多一些.”

“哇,没有什么啦,我把我们看见的已经都告诉你啦!兔子,我们差一点儿被发现!哇,它就在那里盯着我们!我们只好……好啦好啦,兔子,我也累啦,现在我的心还跳得猛烈,不行,它不能再受到一点点的惊吓,一点点也不行.” “我想知道……” “没有啦,哇,一点儿也没有啦!兔子,如果你这样招人烦,那,不只是今天没有消息,明天也就没有啦,以后就都没有啦!我现在就想睡觉,睡觉!”

好吧,我只能闭上自己的嘴巴.虽然我有太多的问题还想问,可我不敢再开口,生怕它们恼了,之后真的不会再告诉我有关我父亲的消息.那可是我在黑森林里第一次独自的夜晚!我躺在黑森林的树下翻来覆去,我的心也跟着翻来覆去——何止是翻来覆去,根本是波涛汹涌!我心里的那些波涛有几次都要冲到岸上来了,我很怕我刚刚筑好的堤坝……风声,虫声,不知名的鸟叫,不知名的兽叫,一直到后半夜.一直到后半夜我才沉沉睡去,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那两只乌鸦早已不知去向.不过,我的身边竟然多了些黑色的野果,我想很可能是乌鸦们给我采过来的.黄昏时,乌鸦们才重新回来,它们在带来一些野果的同时也带来了我父亲的消息:他还在鹰巢里.没事.大老鹰并没有怎么样他.他和大老鹰在交谈,好像还挺热烈的.至于以后会怎样?说不好.反正,今天,他又挨过去了.“吃了这些野果,你就睡觉吧!天亮之后,我们再去打探消息.”“哇,这只大老鹰,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坏.”“你是说,它看到了我们没有把我们撕碎就能说明它的仁慈?不,它是在伪装!让我们失去了防备好下手.或许它现在还不饿.”

我又睡了一夜.我梦见了自己的父亲,我梦见他,竟然把大老鹰也带来了,父亲变成的天鹅落在地上就恢复成他自己,他拍拍大老鹰的脖子:这是我的儿子.我哭出声来:父亲,你回来了,你是回来了吗?

“是啊,我回来了.”父亲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他的眼眶是红的.我睁开眼,发现父亲真的就在身侧,和梦里一模一样:他真的,把抓走他的那只鹰,给带过来啦!

“不!”我冲着鹰大喊,“你不能再抓走我的父亲!我不让你再抓走他!”

“没事,儿子.没事.”父亲搂着我,“它,已经是我的朋友.也会成为你的朋友的,也会成为你朋友的朋友的.我知道,那两只乌鸦已经是你的朋友了.你可以把躲藏起的它们叫出来,我向它们保证,鹰不会伤害它们,绝对不会.它需要朋友.你知道吧,这只小鹰,需要朋友.”

“看得我心酸.你们让我想到我自己.我发誓,我不会伤害你们.”那只鹰朝我和父亲点点头,“把你的朋友也叫过来吧.我也想和它们成为朋友.”

“儿子,把它们唤出来吧,我知道它们就在附近躲着呢.”

“这是怎么回事?”——小朋友们,我知道你们也会觉得奇怪,这是怎么回事?这只鹰怎么啦?它是不是真的,想跟我和父亲,想跟乌鸦们成为朋友,而不是把我们撕成碎片?

还是听听我父亲是怎么说的吧!听听他讲,落在鹰巢的这两天里他都经历了什么!他是这么说的:

“我想寻找通向森林外面的路,我的注意力全在上面,所以没有注意到它的出现,我被抓走的时候你在场,你都看见了.我挣扎,想念动咒语让自己变回来——但我马上想到,不能,我是在半空中,一旦失去了翅膀它的后果会比被鹰抓走更严重!所以,我只好放弃那个念头,被它抓着,抓进了它的巢.‘你可真重.’它说.这时我的紧张也慢慢缓和下来,我开始注意观察.这一观察让我明白:这是一只小鹰,很可能是刚刚离开父母不久的小鹰,从它嘴角的颜色可以看得出来——你看,它的嘴角还是的,而年龄大的鹰嘴角会变成黑灰色.我还发现,它应当不饿,因为它的巢里还有新鲜的肉.这让我多少踏实了些.我看见它也正在观察我,看我的眼神……于是,我试探着问它:‘你是一只小鹰吧?’它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接下来就好办多啦.我努力寻找着话题,终于得到了它的信任.它告诉我,让我放心,它并不想吃掉我,抓我的时候就不想,现在更不想了.‘那你为什么非要抓我?’我问.它的回答是,它看到我在空中飞,就忍不住伸出了爪子.这是它父亲教给它的.它有一个严厉的父亲,它的父亲教给了它狩猎的一切技能.‘那,你父亲呢?你母亲呢?’我问.我这样一问,它就流下眼泪来啦.可是,它不肯说.我怎么追问它也不肯说.

“它不说我也明白,我在书上读到过.书上说,小鹰一旦学会了基本的技能,学会了飞翔和捕猎,就会被父母赶走,再也不允许踏上父母的领地.不只是鹰,许多的动物像狮子、老虎也都是这样.我想,这只小鹰很可能是刚被赶出来不久,它还不能适应.‘想不想它们?’我问.小鹰没有回答,而是大叫了一声直直地从自己的巢里飞出去……那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想过逃走,儿子,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黑森林里——你知道,我没有逃,还是留在了鹰巢里.我没有逃的原因是,我不能就这样走掉,我这样走掉,如果被小鹰发现它会恼恨,再被抓回来就麻烦啦;我的肩膀有伤,也没有力气从那么高的高处飞下来.

“过了很久它才回到鹰巢.‘你怎么没有走?’发现我还在,小鹰也有些惊讶,‘我以为,你走了呢.’它竟然搂住了我,仿佛我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礼物.我告诉它,我不能走,再说我的翅膀受伤了,也飞不走.‘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是被父母赶出来的,是吧?你感觉自己被抛弃了,是吧?你感觉自己很孤单,是吧?你把我抓过来,更多地是想让自己有个伴儿,是吧?’小鹰盯了我很长的时间,终于还是承认了,‘是的,是这样.’我看见它的眼里又涌出了泪水.

“天黑下来时我看到了那两只乌鸦.我和小鹰都看见了.‘它们那么鬼鬼祟祟,在做什么?’小鹰问我.我说它们应当是来打探消息的,它们,应当是受人之托,才如此冒险.‘受人之托?你说的是谁?“我的儿子.’

“儿子,我开始给它讲到你.我从你出生讲起.点点滴滴.你的顽皮,小时候的窘事.我们一起的冒险.那只小鹰一直认认真真地听着,我想终止也不行.它爱听.‘我的父亲是严厉的.它从来都不……’它说,‘你真是一个好父亲.’它说.我和这只小鹰说,我倒能理解它的父亲,包括把它赶出来的举动,当然这有些残酷,却并非无情.‘它是为了你的生存,孩子.’我把它看成是孩子,和你一样的孩子,‘你必须独立.如果它不把你赶出来,那,等它们老了,你也会跟着饿死的.“我知道,’它说,‘那也用不着那么……它几乎撕碎了我的翅膀.而我略略地靠近一些,它就返回来冲着我咆哮,就像面对它的猎物.我怀疑,在它的心里流淌的就不是血.’

“小鹰和我说,离开家,它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虽然在家的时候它也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温暖.小鹰和我说,它羡慕我们,而这羡慕更让它感觉孤单——于是,它决定,要和我们,和我们的朋友成为朋友.我相信这是真的.我相信它没有说谎.”

“哇,那我还是不太相信,我不相信鹰的属性.你看它的爪子,你看它的眼!”一只乌鸦从树丛中飞出来,它明显还有躲闪,“我爷爷说,我爷爷的爷爷也说,鹰,是黑森林里最,最……最和善可亲的……是吧,但愿是吧.哇.也许这只鹰与众不同.它是另外的,鹰.它还小,是吧?”

“它,可以信任.”我父亲走向乌鸦,“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自己就是很好的例证.它并没有伤害我.我觉得,它,比我们更需要安慰.”

“好吧!“另一只瘦乌鸦也飞了出来,它干脆,直接落在了鹰的背上,“我更相信我的直觉.我最看不得别的叫什么来着的可怜啦.无论是人,鹰,还是兔子.我的心脏里总是装满了悲悯.”

……就这样,从鹰巢归来的父亲毫发无损地回到了我的身边,他还把一只小鹰带到了我们身边.慢慢地,那两只乌鸦也接受了它,它的存在也让乌鸦们感到荣耀:“我们有了这么大个的新朋友,而且,它还是爷爷的爷爷们、奶奶的奶奶们嘴里最大、最坏、最冷酷的魔鬼!”许多时候,两只乌鸦都和小鹰缠在一起,它们一起吵闹,一起飞翔,一起睡眠.当然,它们在睡眠之前就会回到我们身边,要我父亲给它们讲故事——父亲说,在鹰巢里的那两夜,他就天天讲故事,直到把自己和小鹰都讲得困倦了为止.

父亲给它们讲老人和海的故事,渔夫和金鱼的故事,白雪公主的故事,爱莉丝穿过镜子在镜子里生活的故事,两只老鼠——舒克和贝塔,它们的冒险故事,以及封在瓶子里的魔鬼:它被打鱼的老头儿放了出来,一转身,魔鬼就要吃掉那个老头儿.我把你放出来,你不感激我报答我,怎么还能吃我呢?你真是个恩将仇报的家伙!瓶子里的魔鬼也当然有它的理由——第一千年,我发誓,谁把我放出来我就帮助他成为统治世界的王,然而一千年过去了并没有谁来帮我.第二个千年,我发誓,谁如果把我放出来我就给予他这个世界上最多的财富,然而又一千年过去了,依然没有人来帮我.第三千年,我依然承诺了好处,可是还是没有人来救我.我就生气了,我就发誓,谁如果再把我救出来,我就把他吃掉,连一根骨头也不剩下!那个打鱼的老头儿吓坏了,这时,他急中生智:不对!不对,你是骗我的!你这么大的身躯,这么强壮,怎么会被装进瓶子里面?你是骗子.那个魔鬼说,我是化成了烟,被装在瓶子里的,我刚出来的时候你看到了呀!老头儿还是不信.没办法,魔鬼只好再次化成了烟,钻进了瓶子.只见那个老头儿在魔鬼完全钻入了瓶子之后,飞快地盖上了瓶塞:哼,叫你恩将仇报,叫你想害人!现在,你出不来了吧!我要把你丢进最深的海沟里去,不会有人再把你捞上来的!

“我父亲就从来不给我讲什么故事.”小鹰说,“一次也没有讲过.它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走开,别烦我.”“我的奶奶倒是讲故事,我奶奶的奶奶也讲.可它们的故事都是可怕的,哇,它们会告诉我,这个不行,这个不能,这样做是危险的——我从来都没听过这样的故事.”瘦乌鸦又一次飞到鹰的身上,它梳理着鹰的羽毛,“我要是从小听这些故事,说不定,我会变成……那个叫什么来着,人.反正不会是乌鸦了.”

“我就不想变成兔子.虽然我喜欢兔子.”胖乌鸦也飞过来,它飞到草地上,啄着地上的草叶、石头和自己的脚趾.“哇,在黑森林里,最漂亮的就是我们乌鸦了.你说是不是,鹰?” 这只小鹰没有回答.它呆呆地望着树梢上飘过的云,走神了.

第三节深水中的路

我需要先把鹰的故事讲完,然后才能开始讲述下一段的冒险.我的父亲变成天鹅飞上了天空,然而他被一只小鹰给抓进了鹰巢,后来,小鹰被他领到我们身边成为了我和乌鸦们的朋友……那些日子,我是愉快的,暂时地忘记了离家的恐惧,忘记我们是在陌生的黑森林中.我父亲也是,大约可以这样说吧,反正他讲述的故事里没有阴郁,没有黑暗,没有寒冷和悲伤……小朋友们,事隔多年,我回忆起父亲的快乐,回忆起他滔滔不绝的故事,我感觉,可能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他不想把悲伤带给小鹰,他怕小鹰的心脏再被阴郁和悲伤喂饱,那它很可能一生阴郁,这不是他所希望的;当然,他也不想把阴郁带给我,在黑森林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阴郁的种子很容易发芽.所以,我父亲尽可能地讲述快乐的故事,有趣的故事,让人笑得肚皮都疼的故事.

鹰和乌鸦也发出笑声,它们的笑声却很不相同,鹰的声音宽阔苍凉,尽管它还是只小鹰;而乌鸦的笑声则有些聒噪——这样说朋友是有些不好,可是,它们的声音听起来真的是这样,我也不想说谎.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它们的笑,我就有了某种预感.我预感我们聚在一起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而事实也是如此.

小鹰要离开我们,重新回到它的巢里去.本来,它想说服乌鸦们和它住在一起,可乌鸦们拒绝了:它们不喜欢那样的高度,不喜欢被风使劲吹着的感觉,不喜欢太阳落得很晚,那样它们也会孤独.“你可以把巢建在下面.我们需要你的友谊,也需要保护.”可小鹰也有自己的理由:它还是习惯飞到高处去,高到把自己变成云朵里的斑点;它还是习惯狩猎的感觉,而不习惯在地上捡拾浆果、腐肉或别的什么.和我们待在一起很好,它是少了不少的孤独感,可是另外的孤独又来了,在夜深的时候,在独自发呆的时候,它就想,我还是一只鹰吗?它开始眷恋起高处、天空,甚至寒冷和孤单.“实在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这是对的.”我父亲给予它安慰,“鹰,需要有鹰的生活,就像乌鸦们要有乌鸦的生活,鱼要有鱼的生活一样.你在孤单的时候,就给自己编故事吧,那样心情会好些.”“是的,我已经迷上故事啦.有故事陪伴,我就不再是一只孤独的鹰了.再见,朋友们,我会想念你们的.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再见!这只鹰飞向了高处,高过了树梢,消失在云朵的下面.两只乌鸦也伸长了脖子,看上去它们和我一样伤感.“哇,它真的走啦?以后,遇到别的乌鸦,我们怎么才能向它们证实,我们曾经有只鹰的朋友?它连根羽毛也不肯给我们留下!”胖乌鸦抱怨,它又一次用嘴啄自己的爪子.

“我给你送羽毛来了.”重新出现的鹰实在让我们又惊又喜,可它离开的决定并没有变化.“我是想问你,如果,如果我以后,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是不是可以不把它赶走?我可不想那样.”它盯着我父亲的眼睛,盯了很长的一会儿,然后再次展开翅膀,飞向高空,向很远很远、很高很高的云朵里飞去.“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

在告别了小鹰之后,我和父亲也与乌鸦们告别.我们得离开了,我们要寻找通向森林之外的路径,在白水桥那边,有我们的家,我的母亲还在等着我们.“好吧,再见.我也会想你们的,兔子.我见到的兔子都不会跳跃.”“早就说了,人家不是兔子,人家是叫什么来着,人.人,你们知道我最见不得分别,现在我的心里已经塞进了黄连.不好意思,哇,请让我先找个看不到的地方哭上一会儿……”

和小鹰之间的故事到这里结束.但我们能去哪儿?四周都是高高低低的树,哪里才是通向林外的路?我们不知道,我的父亲只有身上的这本魔法书,他翻了个遍,里面并没有藏着黑森林的地图.“你看,有些字,会在阳光下消失,而浸些水的时候它们又会显现出来;而另一些字,则正好相反,它们会在阳光的下面变得清晰.”父亲把书递到我的手上,“也许,你也可以背背上面的口诀.”

是啊,如果我也背过口诀,那,我就可以和父亲一样拥有七十二变,我们可以一起变成鸟,变成鱼,变成虎或豹,变成狐狸或者刺猬——那样,我们在黑森林里的冒险就可以变得轻松、轻易,哪怕只有一点儿……然而,小朋友们,我多不想用“然而”这个词!可我又不能不用这个词.我在父亲的帮助之下,背诵了变成老虎的口诀,天鹅的口诀,燕子的口诀——是的,是我先选择的老虎,我一直想变成老虎——然而它没有半点作用.“错误出在哪儿呢?”同样的咒语,父亲已经变成了三次老虎,可我还是原来的样子,穿脏的鞋子、略有些短的裤子也没有半点改变.

“儿子,别太失望了,失望可不是一个好情绪,挂在脸上就更不好了.好在我还能把你变小.”父亲说,“这在我们渡过难关的时候应当还会用到.这样,我们就朝着太阳出来的方向走,我记得那阵怪风吹来的时候,我的眼正对着太阳.即使错了,但顺着一个方向走,我们最终还是会走出黑森林的.”

我不可能不失望,虽然我尽力在父亲面前装出不失望的样子.“没事,”我对父亲说,“我们走.”我把—粒绿石子踢向远处去.“滚开.”我说.我们走着,走着,从那些黑色的灌木和草叶中间开辟出道路,这时,雨下起来了.

雨一下起来,我心里的失望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黑森林里的雨真是奇妙,雨滴落下来,它们会在半空中略略地停顿,把空气里的光吸到自己身上,然后落下.于是,我们所见的,那些停顿之后落下的雨点光彩夺目,仿佛是一团团小小的火焰被摔碎一样.“父亲,你看这雨点!”我追着雨点奔跑,我的父亲也是,尽管他阅读过不少奇怪的书籍有过不少奇怪的经历可他也依然感觉新奇:“儿子,等我们回去,你一定要为我好好作证:我们在黑森林里见过这样奇妙的、难以想象的雨!要不然,你母亲肯定不会相信!”

我们奔跑在雨中,这样的雨并湿不透我们的衣衫.一路,顶着小雨滴们奔跑,我们来到一条河的河边——那条河里可是真正的水!它湍急得吓人,一片树叶落下去马上就会消失,然后在距离大约五米的地方重新出现,它已经被水流揉碎,只剩下叶子的茎和筋还有原来的模样.怎么办?

怎么办?我和我父亲想得一致,我们一起想到了那个办法:他可以再次变成天鹅,而我骑在他的背上,从河流的上方飞过去——“不行,哇,你们不能这样!兔子们,你们会被自己的无知和莽撞给毁掉的!幸好我及时赶了过来,不然的话!你们落进水中,连骨头也不会剩下!”

在我父亲变成天鹅的时候,乌鸦们竟然飞过来了,胖乌鸦的声音传得好远.“怎么啦?”

“哇,太危险啦!”瘦乌鸦也落在地上,它喘息着,“别总啄你的脚趾!最讨厌你这个习惯啦!哇,那个叫什么来着,人,这条河你们飞不过去,没有一只鸟曾经飞过去过,它们都会被水流吸到河水里面去,就连天上的星星也摆脱不了它的吸力.你看看,那些雨点,它们不是也在绕开河面,向两边落下?”

“兔子们,我又一次救了你们.我都被自己给感动啦!”

“哇,你还真是只厚脸皮的乌鸦!要不是我坚持,非要赶过来看看他们,你只肯啄那些石子、树叶、坏掉的浆果和你的脚趾!”瘦乌鸦踱到我父亲的面前,张开翅膀,“那个叫什么来着,人,你还是变回来吧.这样不行.你们俩,会被水流吞掉的.据说我奶奶的奶奶的一个叔叔,就死在这里,它曾是黑森林里最最强壮的乌鸦,曾经打败过一只秃鹫!可莽撞还是把它毁了.”

我和父亲都半信半疑,直到,我们看见一朵慌张的白云坠入到河中.它挣扎着想要攀到高处,可神秘的吸力并没有放过它.“我们能不能绕过这条河?”“不能.这条河是一个环,黑森林的四个方向都有河流的流经,要想离开黑森林,就必须要到河的对面去.”

面对这条能吞掉上空一切的河,我们真的是一筹莫展,两只乌鸦哇哇哇哇不停地给我们提供路径,然后它们又一一否定:“太傻啦,不行,这样不行,太傻啦!你会毁掉他们的……”就在我们全部一筹莫展之际,盯着河面的父亲发现了鱼.它们正在逆流而上,游得极为艰难.“这样吧!我先去探一下路.儿子,你照顾好自己,好在你的朋友也会帮你.”父亲说着,他就变成一条鱼跳进了水中.“你们等着我.别离开太远.”

当然,我们不会离开太远,我怎么可能离开呢!在一块石头的旁边,我坐着,躺着,听两只乌鸦不肯休止的争吵,它们的嘴里简直是有一条悬着的河,水流不断.吵着吵着,天就黑了,到了我父亲讲故事的时间,可我的父亲不在,他还在水里,是水里的一条鱼.“兔子,要不然,你给我们讲?哇,不听故事我感觉自己的这一天就缺少点什么.”它把一堆野果丢在我面前,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找来的.“哇,叫什么来着,人,我们今天都要讲一讲……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讲不讲得好.”

我的父亲还在水里面,我没有心情参与,我的心和眼睛都放在了水面上.它们,我的乌鸦朋友开始讲述它们的故事——一到讲故事,它们竟然都变得磕磕绊绊,口里的河仿佛被什么给堵住了.“你来讲,你来讲.”我没有心情.再说我也没有我父亲那么多的故事.我只是一心一意地盯着河水,直到它们和周围一样黑暗为止,直到,湍急的水声也慢慢变得模糊,平静,在我的梦里也再见不到它们.

第二天早晨,我从一个不安的睡梦中醒来,父亲不在.乌鸦说,他应当还在水里.中午,黄昏,父亲还没有出现,乌鸦们送来的浆果和核桃完全没有味道,我吃不下.“我们再来讲故事吧.”小朋友,你问,它们讲的是什么故事?我记不得了,我也不知道它们到底讲的是什么,也许只有讲述的那只乌鸦才能明白……说着,两只乌鸦开始给我父亲编起故事:他不断地遇险.不断地被鱼吃掉.被河里的水蛇咬住鼻子.被龙喷出的火焰烧成灰烬……“够了!不要再说下去啦!”我堵住自己的耳朵.“对不起……叫什么来着,人,对不起,我也不是有意的.不过,我从我奶奶那里,从我奶奶的奶奶那里,听来的都是悲惨故事.我讲着讲着就会讲到那里去.哇,你父亲肯定不会,不会……虽然他一直没有再出现.你知道我们心里也是很不安.”

是的,它们是我的朋友,我父亲两天都不曾上岸它们也很是担心,我知道.好吧,我想了想,对我的乌鸦朋友们说:“你们想听故事,是吧?那我也讲个故事给你们听.这个故事是从我父亲那里听来的,我讲得肯定不如他讲的好.

“从前有个国王,他深爱着自己的王后.他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王后的身上.后来王后得病去世,深爱着王后的国王依旧不能自拔,他天天对着王后的尸体流泪.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所有的人都为国王焦急,这时一个大臣发现了秘密:原来,王后的嘴里含着一颗特殊的珍珠,让国王痴迷的竟然是它!那个大臣趁着国王不注意,飞快地从王后的嘴里把珍珠取出,吞在自己的嘴里.王后的尸体终于可以下葬了.然而,这位国王却迷恋起了这位大臣,和他形影不离.没办法,这位大臣只好把珍珠丢进了湖里.后来呢?后来,国王就天天坐在湖边,对着湛蓝的湖水发呆,一刻也不想离开……”

“哇,这个故事我没有听过!太感动啦!我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你听过这个故事吗?”“没有,我也没有.你是说,珍珠…一你说河里面有珍珠?兔子,你是说,你父亲在找珍珠吗?他不肯上岸是因为珍珠……在另一条鱼的嘴里?”“别说啦!睡你的觉去吧!刚才已经讲好,故事讲完了就睡觉.哇,我敢打赌,天一亮,他父亲就回来啦,他应当已经找到了路径!”

是的,瘦乌鸦说得没错,尽管它在那样说的时候自己都不相信.天一亮,黑森林的黑树木们刚涂上一缕缕的金色,我的父亲就湿漉漉地走上岸来.“走,我们可以走啦.”“我们怎么走?”我看着河水,它和昨天一样湍急,和前天一样湍急.“好吧,现在是奇迹发生的时刻!”我的父亲甩了甩身上的水,他拿起一根枯掉的树枝,将它伸向湖水.

“哇,兔子!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朋友们,说实话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敢相信,父亲能指挥那样一个奇迹!只见,河水突然向两边分开,河的中间就成为了陆地,河底的水草和石子都清晰可见.“快走,快,它们坚持不了太久.”父亲拉起我,我们踩着河底的石子和水草奔跑.“父亲,我们的朋友,我们应当和它们打个招呼!”“不用啦,你看,它们不是也跟过来了吗!我们快点过去,前面的鱼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啦!”

……看得出来,你们一脸的迷惑:河水,是怎么分开的?它们怎么能够分开?难道,我父亲随手捡起的树枝会有某种的魔力?哦,你说,你说,你读过《圣经》,摩西经过红海——我父亲的动作是从摩西那里学来的,包括对神杖的使用.是的它们非常相似.感谢你的提示,我喜欢读书的孩子,不过我也要给你指出不同之处:《出埃及记》,海水的分开依赖的是摩西神杖的法力,而我父亲的枯枝则没有这个功能.在《出埃及记》里边,“水在他们左右作了墙垣”,而在此刻,我父亲将河水分开的时刻,充当墙垣的,则是鱼.那么多的鱼,它们罗织在一起,里三层外三层,头朝着外面,正在拼命地游着,奋力把河水拦阻在外面……“父亲,你看……”“先不要说话!我们快点,它们马上就要撑不住啦!”

就这样我们过了河.我们经过了水底的路.在乌鸦们也跟着来到对岸的时候,只见鱼身的墙便倒塌了,河水飞快地又合拢在一起.“感谢你们.”父亲朝着河里招手,那些鱼在水中聚拢成鲨鱼的形状,鲸的形状,然后散去,消失在水里.

“父亲,你怎么做到的?它们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哇,兔子,你太神奇啦!我也想听你说,你是怎么做到的?本来,我是不打算来这边的,要知道我们来到这里就意味着再也回不去了.我可没有你那样的魔法.我熟悉的浆果树没啦,我熟悉的树枝和石头没啦,我熟悉的床也没啦——哇,我也不知道跟着你们过来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胖乌鸦又啄了两下自己的脚趾,它的上面还缠着几片水草.

我父亲坐下来,“你们想听?好吧,那我给你们讲讲.说来话就长.”

第四节父亲、鱼群和“龙”

是的,说来话长.

我父亲念了一条变成鲤鱼的咒语,这些咒语,他被抓到鹰巢里的那几日就已经背熟啦.他变成一条鲤鱼游进了河里.他游着,追上前面的鱼群——那群个头很小的小鱼一个个都显得慌乱,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你们慌什么?这是准备去哪里?”

父亲得不到回答,它们没有时间停下来和我父亲说话.没办法,我父亲只得跟着它们向前游动,学着它们的样子摆动尾巴.突然,前面的队伍慢了下来.这群惊慌着的鱼,把自己分散成一条条的小鱼儿,躲进了水草中间.

“你们在躲什么?”父亲游到一条有着红鳍的小鱼的身侧,压低了声音.它没有看我的父亲,“我们是在躲龙.”“龙?”“是的,龙.我们要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龙的地方去.”“那,为什么停下来了?是不是发现了龙?”“不是,龙不会离开它的巢.堵住我们的,应当是它的士兵.已经不是第一次啦.希望这次,我别像我的姐姐那样不幸.”

我父亲悄悄伸出头去,他看见,一队耀武扬威的黑鱼正在慢慢游过来,它们的手里拿着叉子和刀,还有一张巨大的网.有些来不及逃走的鱼就被网给网住,它们张大着嘴巴却喊不出声来.

“这样可不行.”我父亲说.“那,那那那怎么办?”长着红鳍的鱼颤抖不止,而前面的鱼已经开始飞快地逃了回来——“快跑,快跑!兄弟,哥哥,我们跑啊,姐姐,妈妈,我们快跑啊!”

——也不知道它们逃出了多远,好在,黑鱼们并没有认真追赶,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的小鱼被抓走啦,也有不少的鱼在逃跑的过程受伤.它们有的碰破了鱼鳞,有的碰伤了眼睛,最惨的一条鱼是被水草缠住,它用力挣出来的时候已经仅剩下鱼头.“我们逃不出去.”“我们又失败啦.”“我们只能有这样的命运!”鱼们哭泣起来,它们哭泣时呼出的气泡都是红色的,我父亲想这也许标明,它们真的伤心啦.“我还要哭我的妹妹,刚才它落进了网里!”“我的弟弟也是,它是那么胆小的孩二乙-”

河里一片鱼的哭泣之声.这样的哭泣之声把哀伤传递给流水,流水则将它传递给我的父亲,我父亲也跟着它们哭泣起来——他说,那时候他竟然想到了我.“不行,不能这样,我们得想想办法!你们想不想救回自己的亲人?”

鱼们当然想啦,怎么会不想呢?可是,它们除了哀伤之外没有半点儿办法能想得出来.“你不是让我们去拼吧?我们这些小鱼从来就没打败过黑鱼.’

我父亲说不是,不是.他记得在一本书中看过,在深海里,有一些小鱼会联合起来,集中在一起,把自己拼成凶猛的大鱼的形状,譬如鲨鱼、鲸或者其他的什么,借以恐吓那些试图吃掉它们的鱼或水里的兽.“这会有用?”“这能有什么用?”“我们拼贴在一起……可我们还是一条条小鱼啊!我的力气也不会增长一点点!”小鱼们七嘴八舌,不,是七干张嘴,七万条舌,随后它们又陷入在哀伤的里面,七干张嘴七万条舌吐着红色泡泡,它们把下游的水都染成了哀伤的红色.

“现在,我想起来的,只有这个办法.”我父亲说,不过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太多的气泡中.“我觉得也许有用.”我父亲又说,他的声音再次被淹没在气泡中.

“你,你刚才说什么?”一条长着黑色长须的鱼游过来.它的身后是那条红鳍的鱼.我父亲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也许有用.”我父亲强调,“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但如果我们不试,就一点儿机会都不会有.”

“好吧,我们商量一下.就按你说的做.”

要争取到这七干张嘴七万条舌头的认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然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我需要再次遵循长话短说的习惯,把那些争论的时间折叠在一起,让它凝成一个小小的点……最终,河里有了小鱼儿的魔方:它们组成了一条鲨鱼,我父亲被排在最前面.它们一起逆水而上,又到了遇到黑鱼们的地方.黑鱼们还在,可它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来的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现在,轮到它们颤抖啦,轮到它们害怕啦!“把小鱼都放出来!”“放了它们!”所有的小鱼步调一致,这当然得益于我父亲的指挥,它们的呼喊甚至让湍急的河水都缓缓倒流.“好好,我们放,我们放!”黑鱼们放出了所有的小鱼,然后飞快地向远处窜去,连渔网和刀叉都不要啦!

在黑鱼们逃走之后,小鱼儿的魔方也就迅速散开,刚被放出来的小鱼们也加入到七嘴八舌之中:“弟弟,你没事吧?我看到了你鳞上的血!,,‘‘妹妹,妹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啦!”“哥哥,刚才,吓死我啦!它们的眼神都可以杀掉我!”“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啦!”

我无法把七干张嘴、七万条舌头的对话一一复述出来,反正它们一直在说,说个不停,河水里面布满了它们说话时吐出的泡泡,它们分别是绿色的、粉色的、的、灰色的……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父亲在一个角落里,尽管他很想说点什么可根本插不进嘴去.“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你看,黑鱼们逃走时的样子!”“我们其实可以杀掉它们!谁让它们一直为非作歹,我们就不应当让它们逃掉!”“就是就是,我们应当拔掉它们的鱼须,扒掉它们的鱼皮,看它们还能不能像原来那样飞扬跋扈!”“我们应当把那条龙也除掉!它可把我们害苦啦!”

有条小鱼谈到了龙.所有的鱼都停顿下来,它们也不再吐有颜色的气泡.但随后,几乎所有的小鱼都纷纷开口:“我们应当把龙除掉!”“就是就是,它可把我们害苦啦!”“它可把我们害苦啦!”

我父亲,被小鱼们围在中间.“它们说得是,我们都被那条龙给害苦啦.”长着黑色长须的鱼又一次游过来.它的身后是那条红鳍的鱼.

“我们根本打不过龙.”我的父亲非常为难,“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龙.如果像书上说的那样,我们的力量不够,战胜不了它.”

“我相信你会帮助我们的.你应当成为我们的首领.”长须的鱼用它的身体碰了碰我父亲,低下头来,“你将获得指挥权.这个我可以说了算.大人,我们将完全地服从于你的调遣,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地狱.”

“我们听您指挥!我们愿意!我们愿意接受您的号令!”

我父亲变得更加不安:“我并不习惯……我不习惯发号施令,无论是对谁.但,但我不是逃避责任,假如我知道的比别人多或者有更多的主意时,我愿意把这些主意贡献给大家——假如,假如这也算一种指挥的话.再说,我是……”其实我父亲是想说,我是一个人,不是鱼,我来到河里是想寻找过河的路,但那条长着长须的鱼没有容他继续.

“您是一条鲤鱼,我知道.我早就看出来啦!您是说,鲤鱼只要战胜了龙,就会成为一条新龙——这个,我也知道.

“是啊是啊,那条龙,就是善于跳跃的鲤鱼变成的.”鱼群里一片骚动.“它成为了龙以后,会不会,也变得那么坏?”鱼群里又一片骚动,红鳍的小鱼也跟着退出了很远.

“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再说,战胜龙,他也得有我们的帮助,他不能完全忘掉我们的帮助吧.”长须的鱼冲着后面的鱼群说.

“就是就是!他就是变坏我们也认啦!我们听从他的号令!我们去杀掉那条恶龙!”小鱼们围绕着我的父亲,它们激昂的声音让我父亲感到无所适从,他有些茫然,身子有些飘.

“我知道大家的情绪……我也不想伤害大家……我的建议是,建议是……”没有一条鱼肯听什么建议.既然那样轻易地就吓走了龙的卫兵们,那为什么就不能战胜龙呢!它们希望一鼓作气,把让鱼不聊生的龙一并杀掉.它们不想要我父亲的建议.

好吧,我父亲没有力量再做拒绝:“你们说,它为什么这样让你们痛恨?我要知道它的恶行!这样,我们的讨伐才更显得师出有名!”

……由长须的鱼和红鳍小鱼引路,我的父亲和庞大的鱼群一起出发冲向龙的宫殿,他的这支队伍由长须的鱼、黑背的鱼、红鳍的鱼、灰鳍的鱼和三十余只螃蟹组成,现在,它们组成的是白鲸的形状,不过三十只螃蟹和两条个头很小的小蓝鱼落在后面,但在表情上,它们依然和前面的白鲸一样义愤填膺.

几乎没有阻拦,它们就冲到了宫殿的台阶前,几十条面色苍白的黑鱼和几十只乌龟拦在路上,它们的手里握有渔网和刀叉.“除掉恶龙!我们要除掉恶龙!谁敢阻挡,谁就会被踩成粉末!”

大战即将开始.它按照自己的方向前进,似乎谁也无法再阻止它.

小朋友们,我想你们应当知道这个词,干钧一发,就在这干钧一发的时候,我父亲发布了他的第一条命令:“在我面前的白鲸!你们说,你们会听从我的指挥,那好,现在,我命令你们暂时后退三百米!我要独自去见那条龙!”小鱼的魔方里面一片骚动,不过,我父亲的命令最终得到了执行.接下来,我父亲又下达了第二条命令:庞大的白鲸交给那条长须鱼,如果我父亲在两个小时内无法返回,它就可全权处理后面的事务.

转过身子,我父亲对宫殿外的卫兵们说:“你们去告诉那条龙,就说我要和它谈判.这是避免大战的唯一机会.”我父亲说,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还有着巨大的忐忑,而当他见到了所谓的龙,心里的忐忑便得到了化解.

本着长话短说的原则——什么?你们想知道龙是什么样子的?我告诉你们吧,这条河里的龙并不是传说中的龙,而是一只肥大的河狸.不,它不是鱼,是哺乳动物,体形肥壮,头很短,眼很小,前肢短,后肢粗大,趾间有蹼……我父亲和这只河狸都谈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尽管我当时做了追问,但我父亲就是不肯多说,他把这段故事也进行了折叠,只告诉我们一个结果.

结果是,那只河狸亲自出面,和河道里所有的大鱼小鱼、水蛇、乌龟、虾和蟹立下契约:一、不必再进贡鱼子酱,不必再进贡小鱼干;二、修筑堤坝和王宫的工人划定更合理的鱼龄,对壮年的鱼也要进行必要体检,不许责罚带病的鱼、虾、水蛇和蟹;三、不许黑鱼侍卫们随意捕捉大鱼小鱼和一切水中生物,不允许它们再使用渔网……(我父亲一直没有拆穿它:它并不是什么龙,而是一只过于肥胖的河狸.我不知道父亲究竟是出于怎样的考虑,才这样做的.)

这样就结束啦?没错儿,我父亲的故事就是这样讲的,他说,那条河狸和河里的大鱼小鱼、水蛇、乌龟们立下了契约,并立刻获得了执行.那,那些前来讨伐的小鱼们……最初的时候,它们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可我父亲最终还是说服了它们.父亲说:“你们是要杀死龙,让另一条龙来替代它,还是想要平安、快乐、没有恐惧地生活?何况,杀死这条龙并不容易,要付出太大的代价.不如,我们就和这条龙立约,让它不再作恶.我觉得,这,可能是最好的一个结果.”

“可是,如此一来,你就丧失了成为龙的机会.”长须的鱼多少有些不解,“如果是我,我绝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我父亲告诉它,自己并不是一条真正的鱼,即使把龙杀掉也不可能成为龙,况且他也不想成为什么龙.我父亲告诉它,鱼,是他学到的七十二变之一,而这时,他的儿子还在对面的岸上,正在为如何渡河而发愁.

“你帮了我们,解救了我们大家,我们也会尽力地帮助你的.你的主意多,这样,还是你来指挥,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所有的鱼都会听你调遣!”

于是,有了鱼群垒成的墙,有了河道的分开,有了深水里的道路.父亲帮助过的鱼群帮助了我们,据说其中也包括一些体形较小的黑鱼.

“哇,我说过不要过来,你看,这里的沙子多么坚硬!你看这些树枝,它们没有韧性,哇它竟然弹到了我的脸!我要的浆果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兔子,都是你们害的!”

“他们需要帮助,怎么说,我们对黑森林也比他们熟悉,尽管我们也从来没来过这边.”瘦乌鸦追上我的父亲,“你说,在你走后,那只河狸会不会毁掉约定?那小鱼们该怎么办呢?”

我父亲一定说了什么,但我落在后面,而胖乌鸦一直在我的耳边抱怨,父亲究竟说了什么我没能听见.

第五节蓝色的花海

支着的小耳朵们,我已经讲过鹰的故事,鱼群的故事,我的父亲也完成了两次变化……它们是不是可以吸引到你,让你愿意安静下来,按住心头奔跑的马,并且没有打瞌睡?你们会不会说,“嗯,故事还可以,就是,就是有点沉重.能不能让我们放松一下,讲一段轻松点的?”好吧,我接受这样的建议,下面的故事就是这样——《蓝色的花海》,我想让下面的文字都能染上一点儿梦幻般的蓝色,它将交给轻快的、音符飘荡的小提琴来完成.

我们走着,顺着阳光指给的方向,来到一片林间的空地上.我们看到,那么多挤在一起的蓝色花,它们简直就是一个广阔的海洋.蓝色在起伏,蓝色在波动,广阔的蓝色甚至让人晕眩.

“你闻闻,这香气!它是黏的!哇,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香!快点儿,你还啄自己的脚趾!你已经啄掉了它的皮!”

瘦乌鸦说得没错,那些花朵的香气是黏的,它们一团团、一片片地挤在一起,就像轻渺的雾或烟,我们不只是闻得到,还能看得到.一团团、一片片的香气被我们吸住鼻孔——我都有些醉了.不是醉,应当说是困倦,很快,我就在花的香气里进入到睡梦中.

是真的进入到睡梦中!我做了一个清晰的梦,我梦见蓝色的花朵一望无际,我和父亲走啊走啊可依然在花朵之间,往前看是花海,向后看也是,左左右右也都是,紧紧挤在一起的蓝色花已经抹掉了我们的足迹,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走过来的.它们就像是一座大迷宫.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在梦里,我只想了一下,父亲就给我递上了翅膀.那翅膀,由众多各类颜色的羽毛组成,上面使用了丝线,而下边,则用蜡将羽毛粘在一起.他对我说,儿子,有了这双翅膀,你就可以轻逸地飞起来,但注意,不能飞得太低,如果太低了你的翅膀就会沾上海水而越来越重,你就会落进海水里;也不能太高,太高了,阳光会晒化粘住羽毛的蜡,也可能会让羽毛着火……我展开翅膀,从花朵中间飞起来,向远处飞去.开始,我小心翼翼,当然也一切顺利,很快就适应了飞翔,变得游刃有余.飞翔原来是这样美好!这一次,远比骑在父亲的背上旅行更让我兴奋,我向下,向上,向着更高的高处——我突然闻到了一股焦糊的气味.不好!我想起父亲刚才的话,但这时已经晚了,惩罚已经来临:强烈的阳光晒化了翅膀上的蜡,上面的羽毛一片片地脱离开去,我的翅膀只剩下一条条的线……我的两支胳膊还在张着,可它什么也无法抓住……

“哇,快点,你们醒醒!你们是怎么啦?”我的眼睛睁开一半,感觉自己还在下坠,不停地下坠.

“兔子,你们别吓唬我!哇,你也是!你们都给我醒过来!”我醒过来,发现那只胖乌鸦正在用一枚野果塞进我的鼻孔——“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兔子,我是在救你!哇,花的香气可以催眠,你已经睡了很久啦!现在,我去把他们也召唤回来!哇,兔子,你也来帮我啊!”

我们先叫醒了瘦乌鸦,然后再去呼唤我的父亲——或许是我父亲体形太大的缘故,摇晃他,呼唤他,给他的鼻孔塞入野果都没有作用.“我去弄点水过来!”

我摇晃着自己的父亲,却发现,刚刚醒来的瘦乌鸦又一次睡着了,而我的眼皮也在变得更重,困倦又一次袭来.不行,我咬着自己的手指不让自己睡过去,好不容易,才再次等来打水的胖乌鸦.

父亲醒来.瘦乌鸦也醒了.“我怎么会睡着了?可能是花香的缘故.”父亲猜到了缘由,他堵住鼻孔,和我们飞快地跑出那片花海.“我做了一个梦.”我父亲说.“哇,那个叫什么来着,人,我睡着的时候也做了梦!不过,我的梦是两个!”胖乌鸦显得兴奋,“我从来就没有做过这么清晰的梦!我还能记得它们!在一个梦里,我看见一个叫什么来着,人,他和父亲一起生出了翅膀,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飞上了天.可他们的翅膀是蜡做的,上面粘着乱七八糟的羽毛!哇,小孩子不听话,飞得越来越高,结果掉了下来.另一个梦里,一个叫什么来着,人,也是和父亲在一起,他非要驾驶父亲的马车——马车上,拉着一个巨大的火球.没办法,父亲只好把马车让给了儿子.你们猜,结果会怎么样?你们猜不到,还是我告诉你们吧!他驾驶不了那辆车!最后马车翻了,巨大的火球掉下来,烧毁了大片的森林!”

“我也梦见了你的第一个梦!而且,在梦里,那个长翅膀的孩子就是我.”我感觉自己的心沉了一下,“父亲,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做了同样的梦?”他点点头,~脸的沉思,“这片蓝花的原野真是有些奇怪.这里的梦也有些奇怪.它,是在提示我们什么吗?”

“我似乎听你讲过这两个故事,至少是类似.父亲,我似乎听你讲过.”我对父亲说.

“你记得没错,我给你讲过.我以为它只是神话,没想到,它们能进入到梦里.第一个梦里,从天上掉下来的少年名叫伊卡洛斯,他没有听从父亲的劝告;第二个梦里,从天空中掉下来的少年名叫法厄同,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儿子,他也没有听从父亲的劝告.它是提示我什么呢?哦,我在梦里的时间更长,除了这两个故事,我还梦见了金手指的故事.”

“什么?金手指?我想听这个故事!你给我们讲一讲吧.”

好吧.下面,就是我父亲讲的金手指的故事.

在梦中,我父亲有一个庞大的葡萄园,而葡萄已经成熟,从它们中间飘出的竟然都是酒的香气.一个老人路过这里,他被酒的香气迷住了,醉了,竟然睡在了葡萄架的下面.来到葡萄园的父亲发现了他——这样不行,会着凉的,我父亲把老人叫醒,并热情地把老人接进家中,摆上酒宴.

那个老人很快就有了醉意.他对我父亲说,自己是酒神.虽然是个酒量很小的酒神.

“为了表达感谢,我愿意赠送你一件礼物.你说,你想要什么?我会尽量满足.”酒神打着酒嗝.

恍惚中,我父亲想起了金手指的故事;恍惚中,我父亲想和这个自称为酒神的老人开个玩笑.“伟大的巴克科斯,我想我的确有一个愿望.我的愿望是,我要有一根有魔力的金手指.我希望被我这根金手指所碰到的一切,都变成闪闪发光的黄金.”父亲有意模仿了故事书里常用的腔调.“哦,金手指,你感觉自己真的需要它?”老人有些失望,但他还是满足了我的父亲.“现在,你已经拥有它啦.”

没错,我父亲真的拥有了金手指.送走老人,我父亲想试试他说的是否灵验,于是,他折下一断树枝,树枝立即变成了黄金;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石头顿时金光闪闪,成为了结结实实的金块.我父亲的手指指向苹果,苹果就变成了黄金;指向门框,门框也变成了黄金;指向水壶,水壶也变成了黄金;而指向面包——父亲手里的面包也立刻变成了金子做的,它有金子的重量和硬度.这时,轮到我父亲吃惊了,他已经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件多么可怕的礼物!可是,按照旧故事里的安排,他还不得不继续下去:他使用变成了黄金的筷子把一块肉递到嘴里,那块变硬的、闪着金光的肉差点崩断他的门牙;他端起酒杯,刚刚打开不久的葡萄酒已经变成了滚滚流动的黄金淌进了他的喉咙.

天啊,我父亲用手使劲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后果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我的父亲,有了一个黄金的脑门,他的脸也在镜子里变成灿烂的金色.我父亲只好凭着记忆,回想着书上说的向上天乞求:饶恕我吧,我知道错了,上天的惩罚已经让我知道了自己的愚蠢!请解除加在我身上的魔法,我不再要点金术了,我不再要这只金手指啦!

酒神,也就是巴克科斯,真的听到了我父亲的乞求.于是,他再次现身,给我父亲指点:“你去找一条叫珀克托洛斯的河.一定要找到源头上去,只有那里的水没有半点儿的污染.走到那里,你就把头和手伸到水里去.清净的泉水可以把魔法洗掉.”我父亲走到泉边.正当他把头和手伸向泉水的时候,就醒来了,胖乌鸦把水淋到了他的头上.

“那个叫什么来着,人,我也想做这样的梦,好多好多的梦.其实没必要把我叫醒,就让我在花丛里睡着就好啦!那样,我就能把梦一个一个地做下去,然后在梦里死去.哇,总比在眼花的时候被树撞死好吧,总比被鹰或者其他叫什么来着的,野兽给撕碎好吧!”

“哇,你的意思是,我把你叫醒是错误的啦?哇哇我感觉自己的心被你揪出来摔碎啦!不止如此,你还使劲地踩啊踩啊生怕它疼得不够……你知道我当时是多担心吗!若不是我落在后面,若不是我该死的脚趾的痒,我们都会在那片蓝花丛里睡下去,一直睡到死亡!”

“我可不是怪你!你根本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哇,我是说……这个冒险多么有趣!”瘦乌鸦伸开翅膀,把一根脱离的羽毛抖到地上.

“有趣?哇,我可不觉得.我不能总守在外面,看你们一个个在有魔力的花丛里饿死睡死!”

“冒险就是有趣.‘不冒险的,无马也无骡’.这是我奶奶的奶奶说的.”

“‘太冒险的,失马也失骡’.这是我爷爷的爷爷说的.哇,你说,你奶奶的奶奶和我爷爷的爷爷认识吧?它们能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来!我爱死它们啦!”

……我和父亲都不想介入乌鸦的争吵,反正它们天天如此,反正这样的争吵也是它们的习惯.我父亲重新向蓝色的花海走去,我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他:“父亲,你要干什么?你还要睡觉?难道,你不怕催眠的香气?”

父亲摇摇头,他让我不要担心,选择一块草地坐下来,距离花香的烟雾已经很近,但保证它们不会再被吸进鼻孔.“儿子,你也帮我想一想,刚才,我一直在想我们做过的那些梦,可没有头绪.我总感觉,这里,包含着黑森林的提示.也许走出黑森林的钥匙就包含在这些提示里面.”

“但我没有看见钥匙.”我也在父亲身边蹲下来,一只蝴蝶飞过来,它飞入了花丛,在一朵蓝花的上面停住——它试图从里吸出一点蜜,然而瞌睡来了,那只蝴蝶就在花朵上面睡着了,保持着准备吸蜜的姿态.

“我也没有.”父亲说,“但儿子,你想,我们睡着的时候,每个人的梦竟然是一样的,如果你们不是先被叫醒的话很可能也会梦见金手指的故事.同样的梦,这多么奇怪.我很难想象这样的发生.”

“是啊.”经父亲提示,我也觉得是有些奇怪.它让人思量.

“还有一点,我们所梦到的故事,竟然,都是很古老的,也就是说,它不像我们平时做的梦.为什么会这样,我想不出答案.”

我转过头来看着他,“父亲,我也没有答案.”

“儿子,前两个故事,都是孩子不听父亲的劝告而酿成了祸端.它的里面是不是包含着对我们的警告?但后面,又是金手指——是不是黑森林里存有什么宝藏?它在这里警告所有可能得到财富的人,不要贪婪?儿子,我想不明白.我把脑仁都想得疼了.”

在父亲说着话的时候,我的目光转回花海:那只刚才还在的蝴蝶忽然不见了踪影,我不知道它是飞走了还是因为更大的困倦而让它从花上掉下来掉到了花朵的下面.“父亲,既然想不出来我们就不想它啦,从我们进入黑森林开始,几乎每一件事都是奇异的,对不对?如果黑森林想提供给我们离开的钥匙,如果它想的话,那,后面还会有提示的.我们先记着它,等线索多了,我想就会慢慢地清晰起来的——这可是你说的,在给我讲故事的时候.你还说,故事从来都是这样,它不可能把全部的线索都一下子提供给我们,从来都不会.”

我想我说服了我的父亲,他直起身子,“对,它不可能一下子把全部线索都提供给我们.儿子,可能,我们还要在黑森林里待上一段不短的时间呢!你也要把它好好记着,可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里都有这样的冒险!哦,我想……”父亲用他的右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好在,那根金手指只在梦里存在,否则他就会把自己的脑门和脸拍成金色的啦!“我想,儿子,我突然想到,也许这些蓝花的根部可以提供更多.我要是变成一只蚯蚓——让我想想变成蚯蚓的口诀……”

“你最好别做这样的尝试.”

我吓了一跳!我真的跳了起来!我感觉这个声音来自于头顶,而且,这声音并不来自于两只乌鸦,它们很不一样.我和我的父亲一起望向头顶——小朋友们,你们猜,我们看到了什么?

一只巨大的黑蜘蛛!它正在我们头上悬着,用一根细细的丝连接着更高处的网.

第六节蜜蜂生病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节,你会讲蜘蛛的故事!”“我想听蜘蛛的故事!它有八只毛茸茸的爪子,它会编织精妙的网,能网得住各种昆虫甚至是小鸟!”小朋友们,你们猜得不对,这一节,主要是蜜蜂,我要讲蜜蜂的故事……“你是故意让我们猜不到吗?”“那,你为什么要提到黑蜘蛛?它就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吗?”

小朋友们,不要着急,蜘蛛的故事当然要讲,而且它对我们的帮助很大!而且后面,还有一节,专门会讲蜘蛛们的戏剧……好啦,后面的故事就先留在后面吧,我们先来讲讲这只蜘蛛.我们遇见了它.

“你说什么?为什么不让我钻到地下去?”

蜘蛛悬在它的网上,不紧不慢地向我父亲讲述了它的理由.这些蓝色花的根部分泌着一种更有致幻力量的汁液,任何人或生物,只要碰到一滴,就会沉沉地睡下去.而覆盖的泥土会让睡着的任何人或生物窒息,几年啦,它没看到一只钻入地下的虫或者什么再出来过.蜘蛛说它一路跋涉来到这里已经许多年了,它在观察这些蓝色的花,但也一直不敢过分地靠近它们.

“一路跋涉?你是说,你是从远处……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一路上的见闻,我们正好要去那个方向!可爱的蜘蛛,请你告诉我,我们会遇到什么,该怎么解决?”我父亲很是兴奋:既然这只蜘蛛能够从远处来到这里,那我们应当也可以从这里走向蜘蛛到来的远处.

“好吧,我告诉你们.不过乌鸦们,你们能不能先安静一会儿?”

蜘蛛告诉我们,从这里,绕过蓝花的海,我们会先碰到一座悬崖.那座悬崖实在高大,就连燕子和大雁也飞不过去.好在悬崖的崖壁上有一个门,打开这个门的钥匙就是崖壁上方树上的熟透的果实:红苹果.一定要选择红的,那些青色的、绿色的都不能用.我们需要摘下五颗这样的红苹果,充当钥匙的那颗在打开了门之后还要留着,在山洞里有用.是的,开门的时候一定要念,芝麻开门,这个口诀一定要记住,否则门是打不开的.进了山洞,里面的道路曲曲弯弯要走很久,这时我们会看见五条体形巨大的蟒蛇,每条蟒蛇的面前都有一个盘子,里面堆放着各种路过者的骸骨.不用怕,我们只要把五颗红苹果放在它们的盘子里就行了,它们就会咬住那些苹果,短暂地变成石头.接下来,我们会遇到食人花,它们有很长的茎,伸缩自如,遇到猎物就会迅速地追赶,就是善飞的蝙蝠、体形庞大的犀牛也逃不过去.我们需要一些沾有尿液的木棍,当这些食人花把我们抓住,我们只需要用木棍敲它,它就会把我们吐出来,并且逃得远远的,再没了危险.再接下来,我们又会走到一片花海里去,不过这是另一片花海,它没有一点儿催眠的作用,但里尽是火焰.火焰是不能碰的,它们也不会被水浇灭.解决方法是,用剪刀或者镰刀,贴着地面,把花茎割断.只要割断了花茎,里的火焰就会熄灭.但我们也不能割掉整片整片的花,只要剪出路径来就可以了.如果把花全部割掉,埋在地面下的根就会生气,来年,新生的花就会大上一倍,而且无论怎样的刀子也不能割断了.

经过这片火焰花的海洋,我们会遇到一条水银的河.我们可以在这条河上建桥,但,不能使用一块木头.经过了这条河,再爬过一个小山坡,我们将会遇到一个山洞,而这,是通向另一端的最近通道,如果不从这里经过,我们就得多用至少十天的时间绕过整座山峰,是不是会有别的危险就连蜘蛛也说不上来.通过山洞,当然是危险重重,最大的危险是山洞里居住的巨人,它们有石头的筋骨,普通的刀剑不可能杀得死.其实也没必要杀死它们,因为它们也有弱点.它们的弱点是,非常非常地怕狗的叫声.听到狗的叫声,这些巨人就会抖成一团儿,再也没有危险啦.过了山洞,我们面对的会是沙漠,里面的沙子都是灰色的,一望无际,别的危险倒是没有,就是饥饿会让我们脱一层皮,甚至会一直脱到骨头里去.沙漠里住着一些格拉格大蜜蜂,它们会随着一种叫黑塞杨的树木迁徙,我们不一定能遇得上.这种蜜蜂,每隔三个黑森林年就会患上一种腿部的软化病,只有咀嚼一种黑格尔花的叶子才能治好它.过了沙漠,我们会进入到草原,那里住着许多只被饥饿折磨得发狂的狼,能不能顺利通过它们的领地完全要看我们的造化.假如,我们能够顺利地或者不顺利地通过了草原,接下来,就是蜘蛛们的领地了,那里居住着这只蜘蛛的家人.它们自认,自己的祖先是人,所以我们会受到良好的款待.蜘蛛说,如果我们能够克服困难走到那里,一定要找到它的布鲁诺叔叔,布鲁诺叔叔可是蜘蛛王国里面最博学的、最智慧的,它可以回答我们三个急于想知道的问题,只三个,所以我们千万别急于提问.不过布鲁诺叔叔有个怪嗜好.他喜欢戏剧,喜欢观看表演,等我们到达那里它一定会提出要求,请我们参与到它们的表演中——不要拒绝它,否则,它也绝不会回答你的任何提问.在蜘蛛们的领地,有一栋残破的旧房子,这所房子里面堆满了属于人类的旧书,然而多数已成为了灰烬.而在房子的一侧还有一个小小的泉眼,布鲁诺叔叔称它为“故事泉”,每日布鲁诺叔叔都从那里取水……

“故事泉?我父亲的书房里也有一个故事泉,一模一样!它们之间,是不是相通的?那样,我们就可以尽快回到自己的家啦!虽然冒险还算有趣……可是,可是,我想我的母亲啦.”我的兴奋也传染给了两只乌鸦.

其实,我的父亲也受到了传染,只是他还有许多的问题要问,许多的细节要问.“好的,现在,我再提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跟着我们回去?你独自在这里……不如和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不.”蜘蛛有些黯然,它的所有的腿都收缩着,“我不能回去.我犯下了错误.我对不起布鲁诺叔叔.所以,你们走吧.”

多亏这只蜘蛛,否则,我们真不敢想象这段艰难的路程能走出多远.我们碰到了高耸的悬崖,最高的云朵爬到那里都显得吃力,只好慢慢地返回来,这时,蜘蛛的那些话就派上了用场:我们先是在相互缠绕的藤蔓之间找到了厚厚的石门,然后在它的上方,找到了挂满苹果的树.父亲变成一只啄木鸟飞上去,先后啄下五个红苹果,让我在下面用衣服接住.打开门,我们钻入到山洞里,里面的道路的确曲曲弯弯,而且有些湿滑,我们都要付出十分的小心来.在一个转弯处,五条巨大的蟒蛇出现了,它们吐着吓人的信子……父亲把怀里的苹果一一放进它们的盘子,看着它们将苹果咬住——快,快点!我们要加快一点儿!我们奔跑起来,很快通过了山洞.食人花,它们躲在一些杉树的后面,在我们愣神的一眨眼间便已经把我们狠狠地咬住,小牙齿们咬得还挺痛.好在我们早有防备,早早地准备了沾有尿液的木棍——在这个环节,瘦乌鸦犯了一点儿错误,它没能把木棍抓住而是甩了出去,我和父亲只得跑过去解救,用我们还没丢掉的木棍去敲食人花的花瓣.它吐出了瘦乌鸦,打着滚儿离开,一路飞扬着厚厚的尘土.火焰花,它们开得又大又美,而且不停地摇曳着,有些小的火焰会随着火焰花的摇曳而溅落在叶片上或者地面上,它们会结出一粒粒的小圆珠儿,像水晶一样透明.父亲想了想,把自己变成一把镰刀,我用这把镰刀割出一条不算很宽的道路来——刚被割断的火焰花并不会马上熄灭,还是很烫,我得极其小心地把它们排在草地上.

水银的河,父亲再一次施展他的变化,他让自己变成一座拱形的石桥.在七十二变之中,变成石桥的变化属于最为复杂的一类,它的口诀在书的最后几页——若不是早有蜘蛛的提醒,父亲一路上反复背诵,麻烦就大啦.即使如此,我父亲在念出咒语的时候还是出现了一点儿失误,差一点,他就把自己变成一堆散开的石头投入到水银河里.好在他及时纠正了自己的失误,但怀里的那本写着七十二变口诀的魔法书还是落进水银的水中,再无踪影.至于石头巨人的阻挡,基本上是可以忽略的,我父亲摇身一变,变成一只全身泛着黑色亮光的长毛犬,一路叫着,那些石头巨人只得躲在暗处,蜷着身子,我们过去很久了也不敢露一下头.

我们走着,走着,到达了沙漠.灰色的沙砾一直延展,看不到尽头.蜘蛛说过,在沙漠里不会有别的危险,除了饥饿.可事实是,饥饿的那种滋味,它就是一种危险,它比任何的危险都难挨.父亲说,再走一段就到啦,再走一段,也就是还有一段,坚持,坚持一下.父亲说,前面可能有棵苹果树.不是苹果树,上面结的是杨梅.前面,前面的前面,有棵柿子树,你看那熟透的柿子!父亲说,儿子,再坚持一下,咽两口你的唾液吧,我们走到蜘蛛的网前,就好啦,就能回家啦,你再坚持一下.乌鸦们,你们也再坚持一下,很抱歉让你们受罪.可是,停下来,只会让你们死在这里.我是不会丢下你们的.

我们就在沙堆里走着,走过一个沙堆,前面还是;走过又一个沙堆,前面还是.而太阳硕大.它离我们比平时近了很多.在灰沙漠里,我们见不到一株草也见不到一只虫,更看不到一棵树.除了天上的太阳就是地上的沙子.

长话短说,小朋友们,我实在不想再去回想在沙漠里的旅行,一想起来我的喉咙就会发干,仿佛能冒出火焰来.把漫长的过程略去……一个早上,我父亲抬头,他看见了一棵树!一棵在沙漠里飘来飘去的树!

不,这棵树是真的,真的树,不过上面没有苹果、柿子,也没有杨梅,而是有一个嗡嗡嗡嗡地响着的蜂巢.蜜蜂们在蜂巢的上方进进出出,跳着忙碌的“8”字.哦,这棵在沙子中间滑行着的就是黑塞杨!那蜂巢里住的,一定是格拉格大蜜蜂啦!看到那棵树,我父亲多少恢复了些力气,他冲着我们摆手,“你们等着!我去弄一点儿蜂蜜过来!我们有救啦!”

“可是父亲,”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知道蜜蜂的习性.你就是变成蜜蜂也无法进入蜂巢,你的身上没有它们的气味……”

“我有办法!”说着,父亲已经变成了蜜蜂.他朝着蜂巢飞过去.

我父亲飞向蜂巢.他的确没有这株黑塞杨树上蜜蜂们的气息,出于蜜蜂们的习性,负责看守的蜜蜂把他给截住了:“站住!你是从哪来的!是不是要偷我们的蜂蜜?告诉你,行不通!”

迎着尖锐的刺,我父亲只好退回,但那两只蜜蜂也并没有追赶.它们为什么不追?为什么不把我从蜂巢边上赶走?父亲想着,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他看出问题来啦!这两只蜜蜂,已经患上了腿部软化的毛病,它们的腿根本支不起自己的身子,还如何能够追赶?

我的父亲有了主意.他重新飞回,从两只蜜蜂的中间走进了蜂巢.在经过蜂巢大门的时候,我父亲把粘在门口的花粉粘在自己的腿上.

负责采集的工蜂们进进出出,它们把采来的蜜和花粉抖进位置不同的蜂巢,但由于腿部软化病的困扰,它们时常会把花粉抖在外面,或者滑落进蜂蜜里.

美名、欢笑、称颂

听,我们的蜂巢里充满着

一片欢乐的歌声.

每只蜜蜂都身体强健

因此这里才会有

美名、欢笑和称颂.

一只蜜蜂停止了歌唱,它从我父亲身上嗅出了不同的气息.“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干什么?”

我父亲告诉它,的确,我不是这个蜂巢里的蜜蜂,甚至不是一只真正的蜜蜂;我来这里的目的是取一些蜂蜜,我的儿子和朋友被困在沙漠里了,已经失去了力气,只有蜂蜜能够搭救他们.当然,我也不会白白地取走你们的蜜,而是会想办法治好你们的病.

“不行!我们不能放你过去!一滴蜜也不能让你取走!”许多的蜜蜂都来追赶我的父亲,可已经软化的腿不听使唤,它们无法把我父亲拦住.在绕开蜜蜂的追赶之前,我父亲甚至还不忘把嘴伸入到蜜中——这样,他身上的蜜蜂的气息就更浓了.

许多的工蜂正在筑巢.它们显得更加繁忙.

美名、欢笑、称颂——

我们在打扫,我们在建筑

我们要使我们的蜂巢更加干净.

每只蜜蜂都身体强健

贮存在我们体内的热情

再也不会熄灭.

一只蜜蜂停止了歌唱,它从我父亲身上嗅出了不同的气息.“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干什么?”

我父亲告诉它,的确,我不是这个蜂巢里的蜜蜂,甚至不是一只真正的蜜蜂;我来这里的目的是取一些蜂蜜,我的儿子和朋友被困在沙漠里了,已经失去了力气,只有蜜蜂能够搭救他们.当然,我也不会白白地取走你们的蜜,而是会想办法治好你们的病.

“不行!我们不能放你过去!一滴蜜也不能让你取走!”许多的蜜蜂都来追赶我的父亲,可已经软化的腿不听使唤,它们无法把我父亲拦住.在甩掉蜜蜂们的堵截之后,我父亲钻进一个六角形的蜂巢,用后面的两条粗大的腿用力蹭了些蜜蜡——这样,他身上蜜蜂的气味就又浓厚了一些.

许多的工蜂正在为幼虫的蜂房上加上蜡质的盖子,许多的工蜂正在喂养幼蜂,它们端着蜂蜜和蜂王浆.

我们把懒惰的工蜂都赶得远远的

让它们远离蜂房

懒惰的工蜂不配得到珍贵的蜂蜜.

劳动吧,喂养吧,打扫吧

每只蜜蜂都身体强健

我们的职责如此,我们的职责如此.

一只蜜蜂停止了歌唱,它还是从我父亲身上嗅出了不同的气息.“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干什么?”

我父亲回答,让我过去,我要见蜂王,我有办法治好你们的病.

“不行!我们不能放你过去!”许多的蜜蜂都来追赶我的父亲,可已经软化的腿不听使唤.我父亲从一只蜜蜂的手里取过蜂王浆,涂在自己身上,然后朝着蜂巢的深处走去.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做什么?”许多的雄蜂闻到我父亲身上的气味,他的伪装还是无效,这一次,父亲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向蜂王.由于腿部软化病的缘故,那些雄蜂们也毫无办法,只好扇动着翅膀眼睁睁地看着我父亲走进蜂王的宫殿.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做什么?”蜂王还是觉察到了不同,它皱了皱鼻子,“你的身上,缺少蜂屎的气味.”

我父亲告诉它,的确,我不是这个蜂巢里的蜜蜂,甚至不是一只真正的蜜蜂;我来这里的目的是取一些蜂蜜,我的儿子和朋友被困在沙漠里了,已经失去了力气,只有蜜蜂能够搭救他们.当然,我也不会白白地取走你们的蜜,而是会想办法治好你们的病.

“好吧,我也正为这件事发愁.只要能够医治好我们的病,我当然可以为你提供你需要的蜂蜜.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

第七节战胜饥饿的狼

我父亲取到了蜂蜜.之所以能够取到蜂蜜,是因为我父亲治好了蜜蜂们的病;之所以我父亲能够治好蜜蜂们腿部软化的病,是因为那只蜘蛛提供了办法:咀嚼黑格尔花的叶子,它们分泌的汁液就是药剂.善良的蜂王不止送给了我们蜂蜜,还派出工蜂给我们引路,把我们送到了草原.

“哇,终于不用天天面对弥漫的灰沙子啦!终于,不用忍饥挨饿啦!兔子,我感觉自己已经被饿成了一片黑纸片!”胖乌鸦说着(这时它已经不够胖),跳到草地上打了一个滚儿,“我要去寻找浆果、核桃、苹果或者一枚新鲜的鸟蛋!当然,狐狸的肉、山羊的肉也行……”

瘦乌鸦更是无精打采,它的声音比以前更沙哑:“可我想到的是喝水,我的喉咙里有不少的小火苗.哇,那个叫什么来着,人,这样的路程我可不想再走一次.我的心脏都快被饿没了,我几乎感觉不到它的跳.”

“哇,哇哇,当初,是谁要走的,谁要跟的!我说过我们根本不用冒什么险,这些兔子最终还是会离开的.哇,我没有责怪的意思,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我们也没有了退路;我不是说我们没有了退路,我是说……哇,算啦,我把自己都绕晕啦.”

我也躺到草地上去,拔出一根草来放在嘴里嚼.“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误解.没有你们,在我父亲被鹰抓走的那天,我就会疯掉了!”

“你就是那个意思,你就是那个意思,哇,我知道你心里还在耿耿于怀!我知道,你心里有耿耿于怀的石头!我可不想当一只只知道聒噪,只知道自己,不肯帮助朋友的乌鸦,那样,我的子孙们会为我羞愧的,它们会在乌鸦群里抬不起头来.哇.”疲惫的瘦乌鸦在我的身侧也躺下来,沙哑的声音小下去,“你可以不跟着我来,我没让你非要跟着的,我没有求你也没有把线拴在你的身上.

“我!我只知道自己?我不肯帮助朋友?哇,为兔子们找浆果的事都是你做的?那些敲打食人花的头的木棍不是我弄来的?兔子,你说!算啦!”跳起来的胖乌鸦突然收住音调,在我的另一侧也躺了下去,“你还说鸹噪.我可不愿意听这个词.我决定从现在起管好自己的嘴巴,它只用来喝水,吃肉和浆果.”

它们就在我的耳边争吵,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那时,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吵,而是有点怕它们停下来.它们要是停下来我就感觉孤单.“你还是要说,要说.我愿意听你们说,我的朋友们.”

“哇,那好吧,我把刚刚上好的锁取下来.你听到了吧,是我的朋友让我说的,当然他也是你的朋友,是我们共同的朋友让我说的.对了,我要说什么?我怎么突然觉得,无话可说了呢?哇,这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们一起躺在草地上,听风在耳边吹过,听草叶生长时的吃力,听乌鸦们的争吵——我的父亲!我这时想到,我的父亲并没有在场!我直起上半身:他没在,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父亲!”我冲着远处的山林喊.山林回响,可里面没有我父亲的声音.

“树林里有狼!哇,兔子,但愿那些狼都是瞎子,它们也嗅不到你父亲的气味!但愿,现在还来得及!”——我们朝山林的方向奔跑,这时,父亲从山林的另一端走了出来.“我没事.”

父亲没事,他没有遇到饥饿得眼珠变红的狼群,而是采回了不少的野果、甜瓜、野生的稻米,还有一大堆的木柴.要木柴干什么?一是要生火做饭,在我们进入到黑森林之后还没有吃过米饭;二是要点起火堆,因为有狼.晚上的时候狼会出现,闪亮的火光会让它们不敢靠近.

狼真的在晚上来了.我们看不到完整的狼,只能看到狼的眼珠,和眼珠里面跳动着的闪光,从我的角度看去,看到的是一片深深浅浅的黑暗,在这片黑暗里悬着一些闪亮的圆珠,它们在来回滚动.

“乌鸦们,你们上树吧.它们够不到树上去的.”我父亲向火里添柴.两只乌鸦又争吵了一会儿才同意了我父亲的意见,“兔子,可不是我们愿意离开的,你们保重!”

剩下我和父亲,我们面对着火焰和那些含满了饥饿的眼睛.飞走的乌鸦让我一下子觉得空落落的,好像自己身边一下子空出了好大块.也许我父亲也有这样的感觉.

“儿子,我想你也睡不着……这样,我给你讲尔·乌的故事,拉丁美洲的创世纪,众神们来到黑暗笼罩的地方……算了,我想我们还是讲一点轻快的吧,譬如,譬如,我讲一讲吹牛大王历险的故事吧!我会一直讲到你睡着的.儿子,不用担心,只要火光亮着,再凶恶的狼也不敢靠近.”

父亲讲着讲着,就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我本来是不想睡的,我知道为了保证火堆不会熄灭,他肯定要一夜不睡,然而我还是不知不觉……等我醒来,天已经大亮.“父亲,狼,狼呢?”

“它们还在.”父亲拍拍我的头,“小男子汉,勇敢点.别让它们轻视.它们的圆眼睛可是盯着你呢.把这块木棍拿好,我去把它们引开.”

“父亲,我要和你一起.”

“不用.你父亲可是有强壮体魄的人,就是不变化,我也不会输给它们.何况,我还学会了七十二变.儿子,你等我的好消息吧.”父亲拧了一下身子,说时迟那时快,你再看他,已经是一只体形庞大的老虎!“呜——!”

听到我父亲的吼叫,所有的狼都跑远啦!

然而不久,它们就又都围了过来:这群狼实在是饿急了,它们已经很多日子未能吃到什么食物了,我们的出现,怎么会轻易放过?狼们也发出叫声,向面前的老虎.

我父亲扑过去,它们四处散去,但随后马上合拢,向我父亲逼过来.“小男子汉,坚持住.让它们看到你的坚强,让黑森林看到你的坚强!乌鸦们会帮助你的!”父亲又扑向一只正在掉毛的老狼,它跳着逃出去,我父亲又扑向另一只——他且战且退,和我们越来越远.

“父亲,你要小心!”我冲着已经远去的父亲和狼群们喊.不知道我父亲是不是听到了我的喊声,反正,它在远处发出又一声低吼:“呜——!”

父亲把所有的狼都引进了树林.“父亲,父亲!”我试图向山林中追赶,但两只乌鸦拦住了我,“哇,兔子,别去!你会把自己搭上的!”“停住,哇,那个叫什么来着,人,你停下来,你帮不到他的,反而会让他分神!”“别再往前走啦!求求你,兔子,别鲁莽,你父亲一定不希望你这样!”

我父亲应当不希望我那样.我只好停下来等待.已经很长时不到狼的叫声也听不见虎的叫声了,那只已经不算胖的胖乌鸦决定前去打探一下,然而它刚刚飞走,我的父亲就回来了,在他的肩头上,扛着一只已经死去的狼.

小朋友们,我知道你们想听我父亲打狼的故事,他是如何战胜的,有那么多只狼,他为什么只扛回了一只?其余的狼呢?它们是了还是逃走了?当我父亲出现的时候,我也是有着一肚子的疑问,我也想知道……然而我父亲把狼丢下来,就顺势躺在了地上,打起了鼾.他太累啦!昨天晚上又一夜没睡!他还打败了那么多饥饿的狼!

可你们还是想听!哦哦哦,小耳朵们,你们希望等他睡醒,有了精神,再把刚才的经历讲给你们,那里面一定会有更多的波澜,更多的曲折,更多的干钧一发,你们愿意体验那种心脏被猛然揪紧然而又突然松开的感觉……嗯,和狼的搏斗,那种揪紧了又松开的感觉——有啦,现在,我就讲给你们听!

……和群狼的搏斗就不再讲,它有些漫长,而且有太多的试探,我父亲变成的老虎虽然勇猛,但也慢慢吃不消啦.好在,一些狼也吃不消啦,它们退出了战场,躲在远处观看.这时,我父亲恢复成人——为什么不再是老虎?因为老虎是变化来的,有些动作他并不熟悉,譬如他就不太会使用老虎的尾巴——恢复成人形的父亲朝一棵树上蹿过去,刚才他已经悄悄观察过了.三下两下,他就爬到了树上,这时,尾随着他的只剩下三只狼了.一只狼,一只被饥饿和愤恨折磨得发疯的狼竟然不顾一切地跟着我父亲上了树,龇着牙,一步步逼近我的父亲.我父亲站在树的一根侧枝上,这枝条还很嫩,但是在我父亲头上伸手能够到的地方有一根很粗壮的树枝.我父亲也是急中生智!他显得惊慌,恐惧,慢慢地向后退着,假装是踩在嫩枝上走动.而那只狡猾的狼还是上当了,它只看出了我父亲的惊慌表情却没看到我父亲的手,已经悄悄地勾住了上面的树枝.它,放心地朝我父亲走过来——那根嫩枝如何能经受得住?它一下子折断了,而我父亲则纵身一跃攀上了上面的树枝.那只狼刚刚发出一声狗似的嗥叫,就跌落下去,掉在地上摔碎了骨头.

另外两只狼,还有两只,它们也爬到了树上,不过在刚才那一幕发生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父亲,并没有动.它们在另一根树枝上.就在那时候,我父亲脱下羊皮做的上衣和帽子,嗯,这件上衣和帽子是我父亲从老虎恢复成人的时候变出来的,他已经想到后面可能会用到它们.我父亲把上衣和帽子团好,朝着狼的方向扔过去.那两只狼中的一只,看见羊的白色身影朝自己身上飞来,就想用牙叼住它,但是由于它准备好接住一个重物,然而飞过来的却仅是一张空的羊皮,所以站立不稳,失去平衡,最后它也摔断了腿和脖子,倒在了石头上.

还有最后一只需要解决,它当然不能无缘无故地跟着摔到地上去……我父亲得想办法.有什么办法?他又把自己想得脑袋都疼了.是,头有些疼,因为刚才脱掉了上衣和帽子,我父亲在树上着了凉,他单薄地在树上打了个寒战,然后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那只狼,猛然听到这么突然的爆发声,惊跳起来,结果它的爪子再也没办法落回树枝上,一头栽落下去,像前面的两只那样跌断了脖子.

小朋友们,我讲的这个故事怎么样?是不是还算有趣?是不是还算有点波澜?尽管看上去也似乎有点夸夸其谈——在我父亲睡着的时候,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了两只乌鸦,那时胖乌鸦已经返回来,它没有发现狼的踪迹.“哇,兔子,你怎么知道的?那三只狼,三只狼,真的是被这样打死的?”

这时我父亲醒了,其实他早就醒了,至少在我给乌鸦们讲述故事的时候就已经醒来.“好啊,儿子,记性不错.我也没想到,你会记得这么完整.你还记得,这是哪本书上的故事吗?”

“《树上的男爵》.一个人一生生活在树上,他做了好多的事,又总是被误解.”我说,“父亲,现在,你该讲讲,你和狼之间的故事了吧?我也想知道,真正的搏斗是怎样的.

“真正的搏斗没有精彩可言.”父亲笑着,拍拍我的头,“儿子,不光不够精彩,而且有些表现我还会觉得羞愧.就当,你所讲的就是发生在我身上的吧,我更喜欢这个故事.”

第八节蜘蛛的戏剧

“谁是布鲁诺叔叔?”我们向网上的蜘蛛们打探;

“请问,布鲁诺叔叔在哪儿?”我们轻轻地叩一下蛛网,好把躲藏在树荫里的蜘蛛叫出来.

“我们怎么样,才能见到它?”我和我的父亲、胖乌鸦与瘦乌鸦,穿梭在一张一张的蛛网之间,它们把整片树林都占满了.

布鲁诺叔叔在后面,你向后面走,别碰我的网;他是头上长着红色花环的那只;它有金色的螯肢,很容易就能认出来;它的腿上有金绒毛,比我们这样的灰色可漂亮多啦!喂,别碰我的网!……蜘蛛们做着指点,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布鲁诺叔叔.它的头上长着一圈红色的凸起,肉肉的,看上去就像是花环;它的每条腿都是黑色的,但上面长满了金色的绒毛,而两只螯肢上各有一块面积不小的金色的斑.

这只个头很大的蜘蛛在试自己的网,它用腿轻轻地弹着甩到远处的网线,“你是人.你们是人.活了这个岁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人,之前,我只在故事书里见过,或者是在梦里.”它甩出的那条线已经和另外的蛛丝搭在一起.“欢迎你们,人.书上说我们原来也是人,可是因为美妙的技艺而遭受了诅咒.”

“哇,兔子,它说你们有一个共同的祖先!哇,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不过难以置信的事也太多啦.我自己都为自己的奇怪而感到奇怪.”

“尽管这么说……哇,那个叫什么来着,蜘蛛,你和那个叫什么来着,人,我完全看不出你们有什么像的.乌鸦是乌鸦生的,蜜蜂是蜜蜂生的,狼是狼生的,猴子是猴子生的,可你,你们……”

这只叫布鲁诺叔叔的蜘蛛告诉我们,在这片蜘蛛林里,所有的蜘蛛都记得自己祖先的故事,都认定自己的祖先曾经是人.它们的祖先,曾生活在一个叫许珀巴的小城,是那只最有名的织布人,它们祖上的手艺胜过周围所有的姐妹们,别人都说,她织布的动作,将羊毛编成粗纱,把粗纱不断整细并且灵活晃动纱锤的动作都像最懂得织布技艺的神仙.可它的祖先,那个年轻气盛的小姑娘并不买账.她说:“我并没有向女神学过任何本领!她可以来跟我比赛.如果我输了,我愿意接受惩罚!”

女神当然很不高兴.她变成一个老太婆的模样,对小姑娘说:“不值钱的年龄终会有一点作用的,我经历多了自然多懂了些道理,你还是向女神低头吧,她是会原谅你的.”小姑娘怎么听得进去?她不光对老太婆的话表示不屑,还再次叫板:“如果女神真的厉害,那为什么不出来和我比试?”变成老太婆的女神更加愤怒,她大喝一声,现出女神的面目:“我就在这里!我接受你的挑战!”

她们的比赛引了许多人的围观,尤其是小姑娘的亲戚和家人.女神织出的图案极其精美漂亮,上面所绘的是,不敬神的人所遭受的惩罚;小姑娘织出的图案也极其精美漂亮,上面所绘的是,世人们对神仙的嘲讽.小姑娘的技艺连女神也感觉无可挑剔,但她绘出的图案却惹怒了女神.女神抓过小姑娘所织的织物一把撕碎,然后还用织布的梭子在小姑娘的头上连敲三下,“你们这些人,你全族的人,围观的人,以及你们的孩子都要受到惩罚!”

于是,他们变成了蜘蛛.女神充当了自己的裁判,即使如此,她也没敢说小姑娘的技艺就真的不如自己,她恼怒的是别的.这,就不能不让受到惩罚的小姑娘的族人和一些围观者心生怨恨——它们中的一部分,变成了各样有毒的蜘蛛,其中的毒素完全产生于女神的不公.

“我知道这个故事,很可能,我也给我的儿子讲过.”我父亲说.

“是的,父亲,你讲过.你还提到过女神的名字,如果我没记错,她叫雅典娜.”

蜘蛛也跟着点头,是的,不过它不希望提这位女神的名字,在这里的所有蜘蛛都不会提到她,她的名字属于禁忌.“你们也饿了吧,走了这么长的路.请允许我为你们准备晚餐.我们会按照你们的习惯准备的,乌鸦也有乌鸦的份儿.不过,对你们习惯的了解是我从书上读来的,有些,也许并不是那个样子.”

真是丰富的晚餐,自从我们进入到黑森林,就没吃过如此丰盛的晚餐啦!我们的桌上有雉鸡的肉,野兔的肉,甚至狼的肉,拌有菠萝芯碎屑的米饭,煮熟的鱼,我想不出它们是如何做到的;我和父亲,还获得了由葡萄和野果酿成的酒,我想不出它们是如何做到的.我们还吃到了香喷喷的烤鹅,它被端到桌前的时候还是那么肥壮,撑大的肚子里仿佛还会藏着另一只烤鹅——里面当然不会有另一只烤鹅,我们用刀和叉将烤鹅的肉划开,里面露出的是烧熟的鸽子;在鸽子的肚子里,是几小片熏好的鳕鱼肉,还有水果和鹌鹑的蛋.“这样的做法,我只在书上读到过……”我父亲也惊叹不已,“您说,布鲁诺叔叔,我们曾有同一个祖先,我应当相信.就凭今天的晚宴.”我也喜欢这道从来没有吃过的菜,美中不足是,鳕鱼的腥气重了些,而鹌鹑的蛋也没有蒸熟.

为乌鸦们准备的是,浆果、核桃和榛子的拼盘;蜻蜓、蝴蝶和一些不知名的甲虫的拼盘;鸟蛋的拼盘;鹿肉和野猪肉的拼盘.它们,也得到了一点儿绿颜色的葡萄酒.感谢布鲁诺叔叔的款待,我们都吃得很饱,一个个,不停地打着饱嗝,以至于我们的对话都没办法顺畅地进行.

“哦,布鲁诺叔哦叔叔,我,哦,我们听说您是这里,哦,哦,这里最最智慧的蜘蛛.哦,请原谅哦哦.我吃得哦哦太多啦.我想问的是,哦,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哦哦,哦……”

布鲁诺叔叔打断了我父亲的话,它说,希望我们先留下来,和它们排演一出话剧.我和乌鸦们都可以派上用场.“是一出关于人类的话剧……我是在故事泉里得到的.故事并不复杂.只是,在这出话剧里,能有真正的人类参与——想想都让我激动!你看,我都流出眼泪来了.

“哦,哦哦,好吧.”我父亲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这只蜘蛛,因为之前我们遇见的那只蜘蛛早就提醒过,这位布鲁诺叔叔酷爱戏剧,每隔一段时间,蜘蛛们就会有新排的戏剧上演;那只蜘蛛还提醒过,这位布鲁诺叔叔一定会力邀我们参加它们的戏剧表演中,而我们不能拒绝,否则,所有可能的帮助都不会再有,它实在是太重视自己的戏剧啦!这就像它的命.“哦,好吧,不过哦,哦,我们能,哦,能演什么哦,角色?” 布鲁诺叔叔说,它们要排的是一个新剧目,叫《拉拉果公主的童话书》,讲的是一个骄纵的公主的故事,她总想过和童话里一模一样的生活.“我想,你可以出演国王.至于你的儿子——他演公主吧,我相信他能演好,就是麻烦他好好地背背台词.我等这个话剧已经很久啦.”

好吧,那,我们就进入到蜘蛛的戏剧中,看看,这出话剧讲的是什么.

第一幕

[王官.一张有围帐的床,显示是拉拉果公主的寝室.一把椅子放在床侧.在开场的时候此处光线暗些,等拉拉布国王上场后再亮起.

[侍卫拉拉海急急从幕侧跑上.拉拉海拉拉果公主,拉拉果公主,尊敬的、伟大的、光

荣正确的国王,您的父亲过来看您来啦!

[无人应声.拉拉海(再重复一遍)公主啊,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

确的国王,您的父亲,来看您啦!

[依然无人应声.拉拉海转向观众.拉拉海你说,这公主到底又跑哪儿去了?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她让我去请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让我说她头痛,说她茶不思饭不咽人都不像样子了,我如何敢不去?可我把国王给请来了,你说,你说她……哎哟喂,这个公主我可是得罪不起哟,不光是我得罪不起,整个天下的人,这么说吧,就连我们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说一不二的国王,都得罪不起她哟!她,可是我们国王的眼珠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说她能不登到天上去?她不登上去也不行啊,她不登,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不让国王给活活打死?我们伺服她,比对国王都要精心三分!

你说她有什么本事让我们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拉拉国国王如此……我告诉你吧,她就是……打住,这,我可不敢说.我要是说了(左右窥视,做恐惧状),那还不扒皮抽筋,到那时候,我可是吃嘛都不香啦!

[拉拉果公主从另一侧上.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本童话书,丢掉另一只手里的香蕉皮,急急在床上躺下,用这本童话书遮住脸——我在扮演这个拉拉果公主;说实话在走上台来的时候我有些紧张,差一点儿,忘了把香蕉皮丢掉.

拉拉海(大声)公主啊,我们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来看您啦!您可得,保重身体啊!

[拉拉布国王上.他奔向床边的椅子.灯光聚焦在床边,拉拉海的位置暗下来.拉拉布(由我父亲饰演)我的女儿,我的女儿,长在我

心上的石榴果,长在我肉里的石榴果,究竟发生

了什么,让你这样闷闷不乐?

[拉拉果公主背过身去.

拉拉海(仍在暗处,向光亮的地方探头,但不要把头

探到光亮中)回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

王,我们也不知道啊,公主也不和我们说,我们猜

来猜去也猜不明白……这些天,她在看拉拉剧的

时候都显得无精打采,您说平日里,公主多爱吃

拉拉沙拉和拉拉樱桃啊!可这些日子,她竟然也

不吃啦!我们实在没办法才敢去惊动您啊……拉拉布我的女儿,长在我心上的石榴果,是不是谁得

罪了你,看我不把他剁成肉泥!

[拉拉果公主在床上背过脸去,依旧一言不发.拉拉布转向拉拉海.拉拉海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我是真的

不知道,您想想,在这个皇宫里,谁敢让拉拉果公

主不高兴,您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不是?那些

侍卫啊啊他们也不敢啊……拉拉布谅你们也不敢.我的女儿,长在我肉里的石榴

果,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连你母亲来问你也不

肯回答.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拉拉海还,还得我说啊?尊敬、伟大、光荣正确的国王

啊,我的脑筋可不够使的,我可真的想不出来,您

就是把我的脑袋砍下来把里面的油啊肉啊都掏

空了换上拉拉猴的脑子.拉拉狐的脑子,我也想

不出来.您说,拉拉果公主可是生在蜜罐里啦,她

想要什么您就给什么,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水

里的月亮您不也叫人去够不是?她爱看童话,您

就搜罗天下所有的童话书给公主,一本也没落

下,您说她能有什么不满足?

拉拉布哼,那,你说,她为什么不高兴?说不上来,我就扒掉你的皮!

拉拉果(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噘着嘴)不关他的事!我才不要他的皮呢!

拉拉布好好好,我们不扒他的皮!我的乖女儿,你终于肯和父亲说话了!你到底怎么啦,你究竟想要什么?拉拉果什么也不要.我不要!拉拉布我的乖女儿,我知道你肯定是……说吧,女儿,只要你说出来,我都能答应你,让你得到满足!

拉拉海(在暗处向光亮处走得更近一些)哎哟,我的公主哟,您想要什么就说吧,您再不说,我们的日子也没法过啊!您说出来,只要尊敬、伟大、光荣正确的国王一声令下,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给您弄来!您就放心吧!

拉拉果你们都在骗我!(我的动作过于夸张了点,竟然把我父亲给我制作的头套给甩歪了.好在我的手及时地按住了它,又把它重新戴正.)拉拉布我的宝贝女儿,长在我心上的石榴果,你说,你的父亲什么时候骗过你?你说吧!

拉拉果父亲,你是没有骗过我.可这事儿,你肯不到!

拉拉布我的女儿啊,你说,什么事能让伟大的拉拉国国王做不到?

拉拉海就是就是,我们尊敬、伟大、光荣正确的国王能有什么事做不到?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国王曾派船去南极拉冰山给赤道上的王官消署,我们国王下令所有人都玩三脚猫游戏全国上下就都只玩这个游戏,我们国王下令砍光拉拉山的树三百万株树只用半年……

拉拉布够了,不用说啦!女儿啊,你要相信你的父亲,我一向说到做到!

拉拉海(不自觉地走进光亮处,随后又小心地退回到暗处)聪明美丽的公主啊,您要是不相信您的父亲,还能相信谁啊?

(我要做出不情愿的样子,剧本上说:拉拉果公主在床上辗转一会儿,终于坐起来.)

拉拉果父亲,你说,我为什么没有一个后母?我为什么总是得到你和我母亲的关爱?童话里的公主遇到的可不是这样!她们不是遭到遗弃就是被凶恶的后母,唉,为什么我这么不幸,不能过上和童话里公主们一样的生活?

[幕后.雷声.然后是停滞.几个人一动不动.

拉拉海唉,我的女儿啊,长在我心上的石榴果,长在我肉里的石榴果,你就是为了这事不高兴?

拉拉果父亲啊,你怎么不能替我想一想!我,我多么不幸!我在想,我是不是真正的公主……(做哭泣状)甚至,也没人在我的床下放豌豆!

拉拉布女儿啊,你要的,我从来都没有不满足……可是,可是……

拉拉果我太不幸啦!(依旧哭泣,用手遮脸)我太不幸啦,父亲竟然也来骗我…一

拉拉布拉拉海,你说,我要怎么办?

拉拉海尊敬、伟大、光荣正确的国王啊,我,我……这事儿,您的主意一定是伟大正确的,您的决定一定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无论您做出怎样的决定,我们都坚决支持,拉拉国的所有公民也一定会全力拥护,坚决支持的!

拉拉布我的乖女儿啊,长在我心上的石榴果,你哭得,父亲的心都碎了!好吧,父亲答应你,我会马上给你找一个,你需要的后母!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拉拉果公主似乎还在哭泣.闭幕.

第二幕

[两个侍卫上.两个农民模样的人从另一侧上,他们朝幕布的侧上看.

农民1(它由胖乌鸦扮演)兄弟,告示上说的是什么?哇,你能不能给我念念?

农民2(它由瘦乌鸦扮演)哇,上面说,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叫什么来着?拉拉布国王要选新王妃啦!

农民1尊敬伟大光荣正确的国王……留留娜王妃怎么啦?她生病了吗?

农民2你也过于孤陋寡闻了不是?她没有生病,是咱们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把她打入了冷官!

农民1尊敬的、光光明的……是谁弄的这词儿,我总是说不全,为此可没少挨板子!兄弟,我们尊敬的、伟大的……光明的国王为什么把王妃打入冷官,可没听说她犯过什么错,她可是一个好王妃啊!

农民2(朝侍卫的方向看了看,他们没有动)她犯下的错就是,生了一个看爱童话的女儿!

农民1你是说,聪明漂亮的公主拉拉果?据说她平日只爱看童话书,足不出户——她又怎么啦,这和她有关系吗?

侍卫喂!谁在议论国王和公主?小心割掉你们的舌头!

[农民1和农民2都急忙捂住自己的嘴.侍卫背过身去.

农民1我们还是小心些吧,尊敬的、光明的、伟大的、反正一切好词都给他的国王可是说到做到!

农民2对对对,走,我们走.

农民1(在后面拉了农民2-把)兄弟,留留娜王妃可是留留国的公主,我们一切好词都给他的国王这样对待她,要是让坏脾气的留留国的国王知道了……

侍卫谁还在说!看谁敢再说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的坏话!

[侍卫追着两个农民,下.幕启.

[王官.一把椅子,一面镜子.骄傲的拉拉果公主在冲着镜子使性子,发脾气.

拉拉海看着了吧看着了吧,我的小祖宗哟,你可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哟!

[拉拉布国王和巫师拉拉卡一起上.

拉拉布如果你能让我的公主高兴,让我心上的石榴果、肉里的石榴果高兴,我一定会重重地赏赐于你!(转向正在使性子的拉拉果)我的女儿,你又怎么啦,看到你这个样子,父亲的心里实在是……你又怎么啦?

拉拉果哼!(背过身去)

拉拉布拉拉海,你给我过来!

拉拉海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我在这儿呢.您这么一叫我啊,我的心就跳得厉害,就像被锤子锤过了一样.

拉拉布要是回答不好我的问题,你的心,真的要被锤子锤它几下!直到把它锤成一张肉饼!快回答,公主为什么又生气了,是不是拉拉卡的魔镜没有作用?

拉拉海回您的话,不是,这个魔镜啊,好用着呢.刚才公主还好好地,也不知道为何……

拉拉布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先割掉你的舌头!拉拉卡,你去和魔镜说话!

拉拉卡好的,尊敬的国王.

拉拉布什么,你竟敢只叫我“尊敬的国王”?竟敢不叫我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真是气死我啦!来人!

拉拉海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您先消消气,要是把您气坏了,我们可怎么担待得起啊.这个拉拉卡,也真是不懂规矩,砍他十个脑袋也不算什么!不过国王,您不是在之前已经砍过三次了?要不是这个拉拉卡会点拉拉魔法,他就是有十个、一百个脑袋也禁不住您砍啊!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您难道没察觉,您每砍他一次,他就变傻一点儿?就说这次奉命给公主制作这面魔镜吧,要按他往常的智力,三天就能完成,还不用加班!可这一次,他竟然用了整整七天七夜,把眼都熬红了,把嗓子都熬哑了.您要是再砍他一次,等再需要的时候……

拉拉布好,就先放过他!不过我的愤怒……这样,你叫人去他家,给我砸碎他家的全部拉拉瓶!也算给他一个教训!

拉拉海是.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转向观众)得了,我又救了拉拉卡一命.可他,从来就没谢过我.这种不识趣的人,就得多砍几次,多砍几次!

拉拉布拉拉卡,我饶恕你的不敬,你给我看一看.魔镜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是魔镜有问题,那,我可就数罪并罚,不客气了!

拉拉卡尊敬的……(拉拉海在后面拉了他一把)光荣的正确的法力无边的国王,看上去,魔镜没有遭受什么损害,它不应当有问题.它不会有问题的.

拉拉海嘿!拉拉国魔法学院怎么培养的都是……我真是服了你了.拉拉卡,你当着国王的面试一试魔镜不就得了?话多了可没什么好处.起码,容易忘词.

拉拉卡好,好吧.魔镜魔镜,你告诉我,谁是拉拉国最

美的女人?

魔镜回您的话,魔法师先生,在拉拉国,最美的女人当然是拉拉果公主了.

拉拉卡尊敬的国王,您看,没问题.

拉拉布没问题,没问题我的女儿为什么还不高兴?你难道不知道,公主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公主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刚才,你又只叫我尊敬的国王,又在我的痛苦之上加了愤怒的稻草!而且,刚才魔镜的回答……声音生硬,沙哑,一看你就没有用心!

拉拉卡尊敬的、光荣的正确的法力无边的国王啊,我可没有一点儿的偷懒,在对待魔法上,我一向都是用百分百的努力,无论是为您服务还是为了普通的百姓!

拉拉海你怎么这么说话啊,你这不是找死吗!我看你有多少拉拉头经得起砍!

拉拉果父亲,父亲,你不用责怪魔法师了,不关他的事!

拉拉布我的女儿,你一向都是这么善良,这么有爱心,真是我的宝贝……你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又让你如此不高兴?

拉拉果我为什么要高兴?

拉拉布女儿啊,父亲可是答应了你的所有要求!包括为你找一个漂亮而凶悍些的后母!

拉拉果不,不!她一点儿都不凶!

拉拉布长在我心上的石榴果,长在我肉里的石榴果,她已经是我们拉拉国最符合你条件的人了,据说,在家里,她可足够刁蛮呢!

拉拉果可她对我不够凶,可她总是讨好我,也不让我干活!

拉拉布哈哈,长在我心上的石榴果,长在我肉里的石榴果,她知道你是我的掌上明珠,当然不敢啦!我早就吩咐过她,让她按照童话里的方式去做!

拉拉果她是按照童话里的方式做了,可是,你知道,我做不来那些粗活,可她竟然也不惩罚我!

拉拉布惩罚?不,长在我心上的石榴果,长在我肉里的石榴果,惩罚我看就免了吧,哪怕拔掉你头上的一根头发,我也会心疼半天的,谁不知道,你是我心上的石榴果?

拉拉果不,不行!童话里都是那么写的!我为什么不能?我,我……(我又开始哭泣;从我手指的缝隙里看出去,悬在网上的蜘蛛们都很入神,它们一动不动.)

拉拉海公主您可别哭啊,你看您哭的……我们国王,他可是最疼您啦!

拉拉布好好好,女儿,我答应你!我让她惩罚你,不过,不过,也别太,太……你可真能折磨我哟!

拉拉果不行,父亲,她的惩罚应当严厉一些,童话里是这么说的!还有,她应当让我穿粗布的衣服!童话里是这么说的!还有,我的这个后母应当想办法害我,给我一个有毒的苹果!

[众人保持刚才的动作,静止.幕后.雷声骤然.

拉拉海(转向观众)我的公主哟,您这都是什么条件啊……

拉拉卡(冲着拉拉海,小声地)拉拉果公主怎么啦?她这是怎么啦?

拉拉海怎么啦?和你一样,被书给弄傻啦!公主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童话书,而你,都这么老了,不也整天拉拉魔法拉拉魔法,人情世故不知道一点儿,说的那话……就跟是从土星来的似的.唉,都没救啦!

拉拉布我的女儿,你不是要我的命吗?她要敢给你有毒的苹果,哼,我不扒她的皮!就是给你吃不干净的,带有苏丹红、三聚氰胺的食品也不行!我不能,不能……拉拉果我的命好苦啊!我的父亲竟然也开始拒绝我了!

[拉拉布国王在台上转圈,而拉拉果公主一直哭着,跺着脚,但从指缝里偷偷地瞧着

拉拉布.

拉拉布拉拉卡,你过来!我命令你,运用你的拉拉魔法,给公主制造一个有毒的苹果……你简直是在毒害我的心啊!你可不能害死我的公主,一想到这我的心就痛得发颤…一

拉拉卡回我尊敬的、伟大的、光明的、勇往直前的国王,我,我……拉拉魔法里从来就没有这一项,我怕完成不了……

拉拉布我的宝贝女儿,长在我心里的石榴果,这事儿,就连我们国家魔法最好的

拉拉卡也完成不了!我看有毒的苹果就免了吧….拉拉果不,不行,我要苹果,我要有毒的苹果!我要,童话里的生活!

拉拉布好好好,我,我答应你.

拉拉卡,你给我听着,我限你三十天三百天三千天……我的女儿啊……

[拉拉果公主哭得更热烈.

拉拉布好好好,我,我答应你.

拉拉卡,我限你十天,就十天的时间……我的女儿啊….

拉拉卡国王陛下,我不敢骗您,要完成一个《拉拉巫术辞典》《拉拉魔法大全》里都没有的魔法,没有充分的时间怕是无法完成的,十天的时间肯定不行,三十天的时间也肯定不行.拉拉果我要苹果,我要有毒的苹果!我要,童话里的生活!

拉拉海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我倒有个主意,您看行不行?这些日子啊,我们这些下人也没少看童话书,我们努力想服侍好公主,想让她高兴.按照童话里故事的顺序,公主应当先离开王官,住到森林里去.她得先找到七个小矮人.有毒苹果的事在后面呢,我们能拖一步就拖一步,给拉拉卡多留一点时间,免得让苹果害了我们公主,您说是不是?

拉拉布嗯.这也是个办法.好吧,就这样办!来人,马上到拉拉谷的森林里去,按照童话故事的样子给我做好安排!

[拉拉海下.公主下.

拉拉卡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您先留步.现在,您看,拉拉果公主的要求也暂时得到了满足,回去之后我就把全部身心投入到有毒苹果的研究上去,这,您尽可放心.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我想您是不是可以把心思多用一些在国家的事上?拉拉山南边的拉拉平原已经连续两年大旱,而拉拉山北部的拉拉湖一带遭遇大水……

拉拉布够了!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对我的所做指手画脚!要知道,我才是伟大的、万能的、至高无上的国王!我的所做从来都是对的!要不是我今天高兴,要不是看在你制造了魔镜,看在你还有用的份儿上,我一定会砍掉你的头去喂我的拉拉鹰!你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

[雷声,暴雨的声音.光线暗下来,

拉拉卡缩着身子,后退着下.

拉拉布随后也下.第三幕

[树林边.两队人马,分从两边上场.拉拉果公主一身粗布的衣服,手里提着竹篮.

拉拉海出城离王官,一路慢慢行.雁高秋声远,林深难宿营.雨冷扑人面,风急入我胸.忍饥肠辘辘,叫天天不应.这位说了,几日不见,

拉拉海都成诗人了——什么诗人啊,还干人呢!你以为,诗人是那么好当的?这一路,可苦了我这把老骨头啰!你说干什么去?你还不知道啊?都是我们那位娇美可人的拉拉果公主,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过童话里一模一样的生活.这不,我们就住到树林里来了.不光是长途跋涉,不光是蚊虫叮咬,不光是忍饥挨饿,一路上,时常有没饭吃的难民、埋伏在树丛里的强盗——日子这个苦哟,哪里是拉拉国公主该过的日子啊?可她,非要把涂在身上的蜜汁洗净,跳到臭水沟里去滚一滚,我们也只好跟着她一起滚,一起弄一身臭水.有个相声您可能听过,说什么官僚主义害死人,其实读书多了也能害死人啊.我们的公主就是个例子.这话,您可千万别说出去,我可没说,您说是我说的公主也不会信的,我可是她身边的红人,您说她信您还是信我?

拉拉果拉拉海,我们快到了吧?怎么这么累啊.我的骨头都快散掉了.

拉拉海我的公主啊,快到了,马上就要到了.你看前面的树林……要不,咱们回去?这一路的苦,也真够您受的.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心疼着呢!

拉拉果不,不行!我不回去!

拉拉海好好好,我们不回去!小祖宗哟!前面有一队人马,我过去先打探一下.

[拉拉海向前,留留国国王留留多也向前一步,站在队伍前面.

拉拉海哎,前面是什么人?为什么挡住我们的路?你没看见,骄傲的公主正准备进入树林?还不闪开!

留留多你又是什么人?敢这样对我,尊敬的、万能的、至高无上的留留国国王如此说话?你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不是?

拉拉海是舅爷到了.尊敬的、万能的、至高无上的留留多国王,我是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拉拉国国王拉拉布的殿前侍卫,我叫拉拉海.您怎么来到拉拉国了,也不和我们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说上一声,我们也好去迎接您不是?您这样一声不哼地闯进来……

留留多我问你,那个混账的拉拉布,是不是又娶了新王妃?

拉拉海这个,这个,也不用瞒您,是啊.我想您也看到告示了是不是?

留留多那我妹妹留留娜呢?

拉拉海这个,这个,也不用瞒您,我们的留留娜王妃,按照国王的旨意换了一个住处.您也知道,我们拉拉国处在热带,所谓的冷官也不可能太冷,这可不像您在南极的留留国.您就放心吧.

留留多气死我啦!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一听到冷官这个词,我就会连续打三个寒战!你们,你们竟然把我妹妹放进了冷……(打三个寒战之后)官!告诉拉拉布那个愚蠢的混蛋,我来救我妹妹啦!我一定把我妹妹救出来,我说到做到!

拉拉海停停停!这里可是拉拉国的国土!我们对你的入侵表示严重关切,并保留进一步采取措施的可能!我劝你,最好还是退回去,我们正在护送拉拉果公主进入拉拉森林!在那里,她马上就要遇到收留她的七个矮人!你们让开,你们的到来可不是童话里的内容!

留留多(和背后的众人一起说)收起你的童话吧!本来就不是童话!留留多你们把这个更愚蠢的拉拉果给我留下!我要让她见识真正的冷官,世界上最冷的冷官!

拉拉海(向左右看看)不行,不行,我们回去怎么交代?留留多回去告诉你们国王,就说尊敬的、万能的、至高无上的留留国国王发兵来啦!来救他受苦的妹妹来啦!

拉拉果(从众人的后面站出来)留留多国王,我的舅舅,童话剧情里,你不能出现!如果你们一定要来,那就过些日子派一个英俊的王子过来!他要吻我,把我从噩梦里吻醒——童话里可是这么说的.留留多(和背后的众人一起说)收起你的童话吧!本来就不是童话!收起你的童话吧,本来就不是童话!收起你的童话吧,本来就不是童话!

[他们说着,一步步向前,声音越来越大,

拉拉海等做搏斗状,然后下,拉拉果公主则留在留留多的队伍之中.

[闭幕.

[两个侍卫上.两个农民模样的人从另一侧上,他们朝幕布的侧上看.

农民1兄弟,你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农民2难道你看不到?

农民1什么?

农民2天空.白云.雁飞走了.又一年了,春天了.

农民1哎,我以为你在看什么呢.

农民2你想过没有,我们的拉拉果公主,在留留国已经待了半年了.可怜的人儿.

农民1你说我们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不可怜?要不是留留娜王妃求情,留留多国王还不……

农民2他被狠狠地踢了屁股.

农民1有好几天都站不起来.

农民2他是不想站起来!他一定感觉面子上过不去!侍卫谁在那里议论尊敬的、伟大的、光荣正确的国王?你的舌头不想要了?

农民1兄弟快走,快走.

农民2走,走.对了,兄弟,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拉拉果公主自从春天来了之后,就天天蹲在池塘边上.

农民1为什么?她蹲在池塘边上?

农民2她在看池塘里的蝌蚪.

农民1那些黑乎乎的小东西有什么可看的?可怜的公主,被她的舅舅给关傻啦!

农民2你不知道,你从来都不看童话!童话里说,有一个王子,被恶毒的魔法师变成了青蛙,而解除魔法的条件是,有一个公主吻了它……

农民1你是说,拉拉果公主在等,等那些蝌蚪变青蛙?她又如何知道,池塘里的青蛙有一只是王子变的?要知道,生活可不是童话……侍卫谁还在议论?你的舌头不想要了?

[在侍卫的追赶中,众人一起下.

第九节只回答三个问题 我知道,在这里,面前的小耳朵们会分成两派,左边的耳朵会说,嗯.还不错,这个拉拉果公主的故事,我喜欢;而右边的耳朵则表示反对,不,我们要听的是探险的故事,你干吗插入这样一个不相关的故事来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偷懒?左边的耳朵说,这个拉拉果公主的故事里面有些寓意,而右边的耳朵则说,我们要听故事,我们才不要什么寓意……

好吧,也许,我要对右边的小耳朵们辩解几句:之所以我把《拉拉果公主和她的童话书》的话剧全部搬进我的讲述中,首先是,我喜欢这个故事.我愿意把它讲给小耳朵们听.而把它折叠起来变成梗概……我就等于丢掉它啦.第二点,我试图包罗万象,从我开始讲述我父亲的冒险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想法,它就像一条扎在泥土里的柳树的根,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粗大,而且不断地有新的小根须生出来.还有一点,还有一点就是,我在扮演拉拉果公主的时候,感觉自己在体验女生的生活,到后来,我觉得我就是那个拉拉果公主,我进入到另一种的生活里—那可真是一种美妙而有疼痛的体验!我突然能够理解她同情她了,然后不断地流下泪水,后来,还是瘦乌鸦才把我劝住.让你理解故事里的人物,从他和她的身上发现自己的愚蠢并引发深深的同情,难道不应是讲述故事的用意之一吗?

我觉得是,小耳朵们.

当然这样的经验对两只乌鸦来说也是难得的、珍贵的,虽然它们只是充当着配角,在进行到第二幕的时候才出现——“我要记住这个,叫什么来着,拉拉果的故事.哇,我要讲给我的孩子们听,我要我的孩子们,哇,也像今天这样演出!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幸福.”

“哇,你应当注意到我的表演!兔子,我想你看到啦!你看我用怎样的方式说出的那些台词!‘哎,我以为你在看什么呢.’你们听听我用的语调,我自己都觉得意味深长!”

……在我们谈论话剧的时候,我父亲也开始向大蜘蛛提问.他早就准备好了三个问题.“布鲁诺叔叔,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我们如何才能离开黑森林.这个问题,我迫切希望知道.”

大蜘蛛:“在你们经历了磨难之后.还要动动脑子.至于离开的路径——黑森林会慢慢提示给你的.现在方向是对的,但你们还会返回原点.现在,我能回答的只有这些.”

父亲陷入了沉思,他感觉十分费解:“我觉得这不属于答案.你知道,所有答案都是简单直接的……”

大蜘蛛:“很遗憾,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你问第二个问题吧.”

我父亲:“好吧,第二个问题……我居住的地方,距离黑森林有多远?我想知道.我主要是怕他母亲担心.”

大蜘蛛:“其实并不远,假如你找到出口的话.其实也不近,寻找出口的过程会显得漫长.我知道你依然听不明白,所以你们也必须进入新的冒险之旅.你总想要确定的答案,然而所有确定答案的得来都是很费周折的.

我父亲再次深思了很久.“那,接下来,我们的旅程里还会遇到怎样的阻挡……”

大蜘蛛:“三个问题里,这个问题是最容易回答的.接下来,你们会遇到一条旋转的河,水流在下面不停地来回旋转而表面上却是平静的.这时你会生出错觉,感觉天上至少有十个太阳,它们的光照向十个不同的方向——这座水的迷宫曾让不少的渡河者迷路,几乎从来没有谁走对过.如果你们过得了这条河而方向正确的话,就要经过一座熊山,那里住着一大群总是泪水涟涟的熊.要经过这座熊山,你们最好带够足够的蜂蜜,别看它们已经如此忧郁,可脾气却暴得很,它们会把一切来到身边的动物狠狠击碎,就连石头也不放过.蜂蜜,我可以提供一点儿,但够不够我也不知道.假如你们过得了熊山,还有一座山需要翻过:它几乎是个熔炉,就是金子落下去也会变成金水.至于更远处……我没有更远处的知识,还会遇到什么我也不清楚了.”

“那,我们该怎么解决?它本来是第三个问题的,但被你,布鲁诺叔叔给打断了.’

大蜘蛛:“狡猾的人类.它已经超出了问题的范围.不过我还是会提供些帮助的,除了蜂蜜,我还会送给你两件物品:指南针,蜻蜓飞行鞋.不过你要谨慎些,这两件物品都是不能重复使用的,你们只能用一次,用过之后便再无用处.”

“听说,你这里也有一口故事泉.我的家里也有一口.我很想知道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连通的,是不是共同地通向一个叫‘故事海’的地方?这口泉,是不是我们回家的通道?”我父亲还有疑问,但大蜘蛛摆动着它的涂有金色斑点的螯肢,拒绝再做回答:“只有三个,我只会回答三个问题.抱歉.不过,我可以领你们到我的故事泉那里看一看,这不是问题,我带你们去参观是我自己的主意.”

我和乌鸦也跟上来,我们来到一座烧毁了一半儿的房子旁边,我们在那里见到了属于蜘蛛的故事泉:它建在了房子的外面,而不像我家里那样在父亲的书房里,也比我父亲的大了许多.蜘蛛的故事泉平得就像镜子,一面让人不安的镜子,我们走过去,看到的,都不是自己:布鲁诺叔叔,在水面上是一个长胡须的老人;我父亲照见的是一只大鹅;胖乌鸦是一团模糊的影子;我照见的是狼;而瘦乌鸦把头探过去,水面上显现的却是一只鹿.“哇,它是在告诉我们什么?我怎么会是,那个叫什么来着,鹿?我为什么是鹿而不是鹰?从现在开始,它就在编故事了吗?”

“问题已经超过了三个,我不再回答.”大蜘蛛说着,从泉眼里舀出一杯水,“这杯故事泉的水,谁先把它喝下?”

“我!哇,我还从来没有喝过故事泉里的水呢!兔子,你甭想抢在我的前面!我可是救过你的乌鸦!”

“应当是我,哇,我比你们任何一个都感觉迫不及待.我多希望,自己能听到更多的故事啊!”

那水真是清冽.喝过故事泉里的水,我们的心里就都有了各自的故事:布鲁诺叔叔的故事是关于一个老人的,他在河边捡到一只顺流而下的葫芦,将它剖开,里面是一个胖胖的婴儿;我父亲的故事是关于鹅的,它的羽毛是黄金做成的,有着强烈的黏性,谁碰到它都会被它粘住;我获得的故事是,两个男孩,一兄一弟,他们被遗弃在荒凉的山谷里,而一只失去了狼崽的狼母亲喂养了他们;胖乌鸦的故事是,那团模糊的影子让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生下了一个体格健壮的男孩,而另一个女人,则把这个孩子倒提着脚踝泡进了水里……

“你现在知道的故事,应当是关于鹿的.我相信它会同样奇妙.”大蜘蛛从瘦乌鸦那里夺过水杯,这只沉浸在故事里的乌鸦明显对水杯有些恋恋不舍,“太奇妙了,太感动了,那个叫什么来着,布鲁诺叔叔,我,我还想再喝一杯,我能喝得下!”

大蜘蛛不再给予机会,它不再给我们任何一个机会,包括和它关系最近的我的父亲.“走吧,取走我答应给你的.记住,它们都只能用一次.包括蜂蜜.我想熊们是不会给你剩下的.”

我们取到了蜂蜜、封在蜡里的指南针和蜻蜓飞行鞋.银色的蜻蜓飞行鞋真是漂亮,它的上面还镶有会动的眼珠儿,闪闪的,可爱极了.我将它拿在手上,“它应当是我的,就是我的,父亲,你会七十二变,随时可以变成飞翔的鸟儿;而乌鸦自己就有翅膀.”父亲答应下来,让我好好保管,然后他随着大蜘蛛布鲁诺叔叔走向烧毁了一半儿的房子.

“多数蜘蛛并不能直接阅读你们的书籍,除了我和我的父亲.它在十六年前就去世了.”布鲁诺叔叔说,“蜘蛛们要读这些书,需要把书化成灰烬,然后将它们吃下——我们需要把所有的文字都咀嚼到肚子里去.”

“哇,那么说,这些书是被你烧毁的?你在烧书的时候不小心点燃了这所房子?”

大蜘蛛说不是,房子的烧毁和它没有半点儿关系,蜘蛛们也并未将这里完全地据为己有,而年轻的蜘蛛们更对这里没有了兴趣.它们有另一处存放那些成为灰烬的书,蜘蛛们把灰烬吃下,然后把它拌在丝里再吐出来,这样蜘蛛们就会有了一本质地更精良的书,所以它们的书不会减少.“可最近几年,肯去吃下灰烬然后将它们变成丝质的书的蜘蛛越来越少.这当然要消耗力气和精力.”大蜘蛛的语气里含着忧虑,“真是没办法.我不得不反复排演戏剧来吸引它们.但有些书里的内容,也不能完全地包含在戏剧里.”

我父亲也跟着感慨了一下,他在未被烧毁的书架上随手拿起一本,《镜子里的魔鬼》,这本放在上边的书满是灰尘.父亲看了两页,然后又拿起另外的一本,《算术通论》——它在我父亲拿起的时候突然散了,没有顺序,也无法计算地飘下来,成为一片一片飞扬的纸片.“时间太久啦.不用管它.”大蜘蛛布鲁诺叔叔从这些纸片上爬过去,它把一根丝搭向屋梁,“你也许更想看这本书.不过,其余的部分是真的被烧毁了,谁也无法再将它复原.”

它很薄,只剩下无头无尾的几页,而且纸页都被烧成了枯叶的颜色,就连上面的字迹也是.我父亲看了两眼,它是一首长诗的样子,上面提到了火焰,书籍,平行.“这是什么?我实在看不出特别什么来.”我父亲说,他充满了疑问.

大蜘蛛顺着它的蛛网升到上面.“据说,是一个疯掉的诗人写的.哦,一个相当古老的故事.他曾给一个国王写过诗,得到过国王的不少赏赐,第一次他得到的是一个银面具,第二次是金的,第三次是一把.可得到了之后不久他就疯掉了,这本书,《黑森林的围困>就是他疯掉之后的作品.当时我还年少,读这本书,主要是它提到了黑森林,这引起了我的兴趣.但我读得一知半解,就把它丢在了这里.它的里面,有些关于黑森林的解释,不过充满了矛盾和混乱.这你也看到了.”

“它是怎么说的?”

“实在太过夸张了,太过混乱了!让我想想……它一会儿说,黑森林只存在于书中,是一部什么什么百科全书的流放地;它一会儿又说,黑森林是一次火灾的中心,也就是太阳神的儿子驾驶太阳车的那次,之所以这里的所有事物都那么黑漆漆的,就是由于大火的缘故,某种神秘的力量让它始终都带着烧焦后的颜色.有一段儿,它竟然说,黑森林是被想象出来的,它存在于什么‘记忆的褶皱’——我想,这么说的时候那个诗人肯定进入了疯狂阶段,他也未必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我父亲和大蜘蛛布鲁诺叔叔交谈的时候我并不在场,这些话,是我从父亲那里、乌鸦那里听来的,以我父亲说的为准,所以并不完整.你说,你说那时间我在做什么?小朋友们,你们难道忘了漂亮的飞行鞋?我可没忘!银色的蜻蜓飞行鞋,它的上面还镶有会动的眼珠儿,我真的是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看着看着我就把我父亲和布鲁诺叔叔的话给忘掉啦!于是,我趁着他们走进房子去翻书的时候,悄悄穿上了飞行鞋——

蜻蜓飞行鞋,顾名思义,它只能有蜻蜓的速度,只能有蜻蜓的高度,我甚至飞不到黑松、黑杉的树梢上去,然而这足以让我兴奋不已!我绕着树林飞,有一只白鹤和三只松鸦在后面跟随,随后又都超过了我,飞到高处去;我顺着河边飞,一大群红色的蜻蜓都跟在后面,它们的翅膀在阳光下照得闪闪发亮.我飞向草地,五只大大小小的兔子看到我的到来立刻逃窜,它们短小的尾巴一起跳跃,然后一起摔倒在草地上.在飞翔中,我感觉自己的心脏时常会被我的速度甩在后面,我不得不略停一下,让它追上来……我玩得兴高采烈,几乎忘了时间,忘了烦恼和担心,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若不是一只蛛网将我拦住,我想我会一直向着远处飞去,直到天暗下来.

“这,这不是布鲁诺叔叔的朋友吗?”跳过来的蜘蛛认出了我.尽管认出了我,可它还是不停地吐丝,把我包裹成粽子的形状.“把我放下来!”我冲着它大喊,“我是你们的朋友啊,我还给你们有过表演,你记得吧!我是拉拉果公主!”“哦,我认出你来了.是的,你的头发,改变了.”它说着,却没停止吐丝,我被困得更紧了.“你放开我……”“哦哦,我忘啦!不好意思,我们蜘蛛的习性!”

等我被送到父亲和布鲁诺叔叔面前的时候,父亲似乎忽然想起:“布鲁诺叔叔,我想问,你的那个侄子,也就是最好帮助我们并把我们引来这里的那位,它到底犯了怎样的错误,竟然不敢再次回来?”

“我只回答三个问题.你的问题太多啦!”布鲁诺叔叔响亮地说道.

第十节忧郁的熊

我们在河边看到了船,它被一条粗绳索拴在码头上.“这条河,应当就是布鲁诺叔叔讲过的旋转河.”父亲将一片树叶丢进河里,那片树叶在没有波浪的河水中缓缓在旋转着,但没有沉下.我父亲又将一块石头丢进河里,它溅起了涟漪,然而随着涟漪的不断扩展,它们改变了方向,变成了一条条不规则的曲线.“我们该怎样渡过这条河?”父亲有些发愁.

“我们可以用指南针.”我说,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啦!指南针,在我们的旅程中只能用一次,可不能再轻易使用.果然,父亲狠狠地朝我看了一眼,“如果我们有别的办法,就不用指南针!”

小耳朵们,别看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怎么想.你们想问,蜻蜓飞行鞋,这事就算完啦?浪费了一次多么宝贵的机会!这,可比做错了题没有考好的罪过更大,可比上课说话、偷偷逃课的罪过还大!难道,就这样完啦?我知道你们想:你父亲是怎么惩罚你的?打没打你的屁股?哼哼,我不会说的.我能说的是,反正,我没被打屁股.我们不在这里多费口舌,还是继续下面的故事吧!

我们上了船.两只乌鸦,一前一后,在船的前方投下石子,我们根据散开的波纹确定方向.我们在水流里面停停走走,相互参谋着,终于登上了岸.“不对!你看!”顺着乌鸦指的方向看去,我们看见,一大群的黑蚂蚁正在啃食一棵树的树干:那里,被涂了蜂蜜.“这是我们做过的记号!我们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如此,我们往返三次,三次见到大群的蚂蚁,不过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在船未到岸时就能清晰看见.“我还有另一个办法.”我父亲在船将要停在岸边的时候跳下了河,他变成了一条水蛇,“你们跟着我.我先在水里面摸清楚!”

我父亲潜在水下;他先后做出种种的记号,然后探出头,为我们的船校正方向.“可以了,向左边一点!”“向右,再向右.”这一次,我们用了几乎三倍的力气,又靠到了岸上.没有了蚂蚁.这次,我们对了吧?

不,不对!就在我们兴冲冲地朝前走的时候,瘦乌鸦叫住我们:“你看!哇,蚂蚁们!”我们看到了蚂蚁:它们像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在地上爬,嘴里面含着细细的蜜.“原来它们已经来到了这里!怪不得我们没发现呢!”

怎么办?怎么办?我父亲再次变成水蛇游回到河里,他反复潜水,做上记号,然而当他在河的中间抬头,绝望便狠狠地把他给罩住了:水面平静,而他的身体已被下面的水流里盘成了一团,头上的太阳,真的像有十个,它们在不同的方向照下来,让人根本分不清哪是前哪是后,哪是左哪是右.更大的问题是,这一次,因为距离较远和阳光太强烈的缘故,父亲竟然看不见我和乌鸦们了,他只见四处的流水,一片宽阔的汪洋.

这时我们等在岸上,等河面的水波,等水里面,有一条水蛇的头探出来游向我们.可我们没有等到.我们看到的是一只海鸥在头上盘旋,然后降落下来.

“父亲……”

他沉着脸,浑身湿漉漉的,“把指南针打开吧.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去掉封蜡的指南针帮助我们渡过了这条旋转的河,一上岸,它就像被使用过的蜻蜓飞行鞋一样,化成了一缕蓝色的烟.我们走着,前面出现一座高大的山,山的形状就像是,一群伸着头的熊们聚在一起,向着天空吼叫.

瘦乌鸦:“哇,那个叫什么来着,人,蜂蜜!你把蜂蜜放哪儿啦?好像,好像我们都没有带!”

胖乌鸦:“这,这……往树干上涂蜂蜜……那时的蜜罐在你的手里,不是兔子们的事……哇,你把它给弄丢啦!”

“不是我,根本就不是我!当时你们都在场!哇,往树上涂蜂蜜的事是我干的,可那是你们要我做的!没有谁要求我保管蜂蜜的罐子!别都怪在我的头上!”瘦乌鸦生气啦!它跳着,在地上跳着,不再向前迈出一步,“你们不能这样待我!谁也不能!”

我们都去好言相劝,那样子,就像是我们弄丢了这只瘦乌鸦的蜂蜜一样.(哦,小朋友们,如果你们见到这只乌鸦,千万别把这段讲述给它,我可不想再让它生气.我这样说它,它不会高兴的.)好不容易才把瘦乌鸦劝好,可蜂蜜没了.我们无法回去寻找,那条水流旋转的河可不敢再渡一次,而且即使把蜜罐找到,蚂蚁和其他的昆虫也不可能让蜜剩下.那怎么办?我们听见了第一声熊的吼叫.那声音,遥远、凄凉、悲愤,让听到的我们都跟着眼泪汪汪,想起自己的伤心事来.这时,第二声,第三声,我们听到了一片熊的叫声.

含着眼泪,父亲对我们说:“你们留在这里,别动.请继续照顾好我的儿子.”他的眼泪滑了下来,“我先过去.你们一定要等我回来再行动.”说着,父亲变成了一只大灰熊.

“你们好好等着我.”父亲变成的熊,朝着熊们发出吼叫的地点慢慢走过去.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当然得交给我父亲来讲述啦.我们听听,喜欢讲故事的父亲是怎么说的吧!

“我来到熊的中间.这并不难.可我真受不了它们用那种哀怨的眼神.我相信这辈子我再也不会遇到这么多忧郁的熊!不会啦!它们只是用眼泪闪动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就低下头来,继续围在一起,啃食偷来的玉米.它们一边吃,一边念着一首让人难过的诗:

当四十个冬天围攻你的容颜,

在你美丽的园地里挖下深深的沟壕,

啊,你青春时的华服,曾被那么多的人羡慕,

今天,它成为了褴褛的败絮,没人愿意再看.

照照镜子,告诉你在镜子里的脸,

旧时岁月的宠儿已遭到遗弃,

四十个冬天足够让你伤痕累累,

一事无成的你啊,即使活着也不会有人惦念.

还是独自死去吧,和死去的时间一起,

愿之后的生活再不会把你欺骗….

“我走过去,询问一只看上去更和善一些,大约也更愿意敞开心扉的熊,我问它:‘你们怎么啦?是这首诗,让你们感到忧郁?’它看了我一眼,它在看我一眼的时候我的心都在颤!‘不是,’它说,‘我们已经忧郁很久了,做一只熊,活在这样的生活里实在痛苦.我们是因为痛苦,才想起了这首诗来.“那,你们怎么会……怎么会感到痛苦的呢?“花朵谢了让我们痛苦,新生的枝条也让我们痛苦,因为它终究会变老;玉米熟了让我们痛苦,我们要把它们摘掉了,它们得离开母亲;摘掉了玉米也让我们痛苦,因为,玉米失去了它的果实.唉,就是你的问话也让我痛苦,想起那么多的伤心事,它们都进入了我的胆汁!’

“这时,一只灰熊背来了好多的鱼.我想,有这么多的收获它该高兴吧,可它还是泪水涟涟的样子.我走上去,‘有了鱼,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你还是高兴不起来?是不是同情它们,感觉是你造成了鱼的死亡?’它说:‘孩子啊,这倒不是.我想的是,鱼,会很快就被吃完的,吃完了鱼,我就得挨饿.更让我痛苦的是,过了夏天、秋天,河水结冰,我要整整一个冬天都吃不上一口鱼.’我们正说着,这时一位熊母亲产下了小熊.这应当是一件高兴的事吧?可我看到的是,熊妈妈,和它周围照料它的那些熊,搂在一起哭了起来!

“它们为什么哭泣?我当然要问啦!怎么会不问呢?它们的回答是,又有一只小熊要受苦啦,作为它的亲人,心里很是不忍;它终会离开母亲的,母亲一定会感到孤单,作为它的亲人,心里很是不忍;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变得和另外的熊一样忧郁起来,作为它的亲人,心里很是不忍;它也终究会衰老,死亡,想着这样一个小生命的最终离开,作为它的亲人,心里当然也很是不忍.它们的话让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你们怎么能总往坏处想呢?其实换一个角度,这些,都是多美好的事物啊!花开,美好,有了鱼,美好,有了新的生命,更是美好的啊!你们怎么就把自己的欢乐、喜悦给过滤掉了呢?难道,你们从来不觉得,从出生到死亡,就没有一件让你们高兴的事?’

“它们都不回答.最后,还是那只看上去和善的熊凑过来,它说有啊.有,‘在我们被取完了胆汁之后.那些小人国的小人儿会给我们两片涂了蜂蜜的药片.好像叫什么穆尔提一丙丸,反正是个很奇怪的名字.吃下它,我们会感觉舒服些,所有的烦恼都能抛在脑后.只是,只是,令我们熊痛苦的是,药效时间不是很长,而且必须在取过胆汁之后.“小人国的小人儿?’

“听它这么说我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啦!我当时想的是,我们竟然能见到人啦,是不是,这里,就是黑森林的边缘,再向外走就是人类的领地?那样,我们就可以回家啦,离开这么长的时间,还真是有点想家,我还有那么多的工作要做.但,取胆汁这事儿,我得想办法阻止.这时我又想到布鲁诺叔叔那只大蜘蛛的话,它说过了熊山还要过一座熔炉山……不对,要么是蜘蛛的提示不对,要么,我们还没有到黑森林的边缘——我也跟着不安起来,熊山的空气里就有不安的味道.

“就在这时,灰熊们都开始不安.它们窃窃私语,要来取啦,要来取啦.一只熊再次那么凄凉、悲愤、可怜地吼叫,它伸出爪子使劲地拍向一块石头,那块石头被拍成了粉末.其他的熊都在效仿,它们发出吼叫,用力地拍向石头——所有的熊都安静下来,低着头,其中有三五只熊,朝我的方向看来.这时我才恍然想起我变成了一只熊,我必须拿出熊的样子,于是我抓紧时间拍了拍石头,然后发出吼叫——是的,我的顺序反啦.好在它们并没有注意到,因为这时,那些小人国的小人儿们来啦!他们,是来取熊的胆汁的.

“我躲在熊的背后,后来又躲在那只刚刚生过小熊的母亲的背后,它是不能取胆汁的.而其他的熊,都乖乖地走到小人儿们面前——我看到了那些所谓的小人儿!的确,他们很小,大约有一只猫的大小,就像《格列佛游记》里描述过的那样.我错了,这里不是黑森林的边缘,面对那些忙碌的小人儿我感到失望.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终于也是一只忧郁的熊啦.

“‘还有谁?还有谁?还有谁没有贡献?千万别留着那么多的苦,还是贡献出来吧,贡献了,你们就可以安稳下来,就会感到愉快.愉快,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啊!谁不想得到!’一个穿着小皮靴,拿着一条透明的管子的小人儿在高处叫喊,.,陕,看看还有谁,需要我们的帮助.’其他的,忙碌着的小人儿们开始寻找,这时,只剩下我和那只母熊,还有它怀里的熊崽.我急中生智,飞快地钻进那些已经抽过胆汁,服过穆尔提一丙药丸的熊们中间,模仿它们的表情:平稳,安然,仿佛刚刚偷得了不少的蜂蜜,然而我也为自己无法照顾那只母亲熊而感到难过.我不知道小人儿们会对它怎样.

“他们把母熊拉过来了,尽管它的怀里还抱着没有睁开眼的熊崽.‘算了吧.我们不收购它的胆汁,它的胆汁不会纯净.可怜的熊,你只好把苦给自己留着了.’穿小皮靴的小人儿说.于是,另外的小人儿们放开了这只熊.整个过程中,我都非常诧异:小人儿个头那么小,而且没有什么武器,为什么这些熊都如此顺从?

“后来我明白了,是那些药丸的力量.这些忧郁不已的熊,极其需要小人儿的药丸,只有服用过药丸之后,它们才能遗忘,才有安详和幸福的出现.它们不得不受控于小人儿的药丸,这,才是力量的所在.

“知道了这一点,我想到,熊们的忧郁应当是有原因的.晚上,我来到那只和善的灰熊身边,和它一起望着蓝汪汪的月亮.‘你,是从什么时候觉察到自己忧郁的?“三年前.也就是三年的时光.“只有你如此?还是,其他的熊也如此?“差不多都是如此.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是同时,所有的熊都忧郁起来.我们的苦胆里分泌了太多的胆汁.’和善的熊把头转向我而不是再盯着月亮,‘你为什么不?你为什么,总是说你们你们,而不是我们?

“我决定不再隐瞒它.是的,我这一决定是有些冒险,但事实上它经过了思量:那时,我还是一只熊,即使这只和善的熊突然发怒也不可能让我毫无还手之力;何况我还有别的变化可用,它们是抓不住我的.于是,我告诉它,我是一个人,不是小人国的小人儿,我是和我儿子一起来到黑森林的,我们经历了无数的冒险才来到这里.我觉得,熊们患上忧郁的病症应当是有原因的,说不定就和这些小人儿有关.我说,我希望它能和我一起查明原因,帮助所有的熊治好忧郁的病.它想都没想就答应啦.它说,它早看出了我的不同,但忧郁的情绪使它根本顾不上这些.

“小人儿们又一次来取胆汁.这一次,我和那只和善的熊都躲了起来,等小人儿把胆汁取走之后,我们就在后面悄悄地跟踪,一直跟踪到小人儿们的营地.营地,熊是进不去的,我让跟我过来的那只灰熊埋伏在外面继续观察,而我,则变成一只苍蝇飞了进去.

“我来的时机还真对!等我找到那个穿小皮靴的小人儿的房间的时候,他正在和另外的一些小人儿密谋!他们密谋着什么?大事,当然是大事啦!他们密谋,抓紧时间配更多的药投放进山上的饮熊河里去,而那条河,正是灰熊们唯一的水源!所有灰熊,每天都要喝那里的水!怪不得,它们会感染上忧郁的疾病.我那时,别提有多气愤啦!但我不能让自己的气愤冲昏掉头脑,而是反复地嘱咐自己,冷静,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帮助到那些可怜的熊……我返回灰熊埋伏的地方,叮嘱它,先去饮熊河的源头那里,依然要埋伏起来,然后,我再次变成一只苍蝇,去追踪那些去小人儿的制药厂拿药的人——我们需要制药厂的准确地点,否则,就没办法将它们捣毁.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我追踪着带着药瓶的小人儿走进山里,饮熊河在那里还是一条细细的泉,流淌着晶莹、透亮的水.小人儿把所有的药桶集中在一起,一,二——‘停!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这时,埋伏的灰熊也从树丛里穿出来,它用一张大网把那些小人儿罩在了一起.‘求求你,大灰熊,放了我们吧!我们没做什么,至少没来得及做!’

“这些小人儿被我们抓回了熊窝.很快,他们就供述了自己的罪行:‘灰熊们,我们再也不敢啦!要知道,我们是被迫的,不能不这样干啊!我们不这样干,狠心的利立甫特国王是不会放过我们和我们的家人的!’可以想象,那些愤怒起来的灰熊是多么难以控制!我好不容易才制止住它们,让它们略有些安静.‘现在,我们去摧毁小人儿们的营地,和他们的制药厂.绝不能让他们再来害任何人,任何一只熊!“好,我们走,我们走!马上就出发!’我和那些灰熊们一起来到小人儿们的营地,他们还没意识到危险:‘站住!现在不是抽取胆汁的时间!你们甭想得到穆尔提一丙丸!“去你的苦胆汁!去你的穆尔提一丙丸!’一提到苦胆汁,别提那些熊们有多愤怒啦!我好说歹说才把它们劝住,否则,这里的小人儿都会变成肉泥.‘走,跟我走,我们去他们的制药厂!那些毒剂都在那里产生!我知道位置,我在追踪的时候已经做下了记号!’

所有的熊都告别了忧郁.它们变得兴高采烈起来,仿佛太阳每天都是新的,看到一朵野花开放,它们也会兴奋好一阵子.在河边捕鱼,把鱼抓住当然是兴奋的,而让鱼跑掉,竟也会让熊们依然兴奋不已:“哈哈哈,看你笨的!看你那熊样!”这里的每一只熊都是我们的朋友,它们也愿意听从两只乌鸦的命令:“大笨熊,快点!追上它!我可不希望比它还慢.”“哇,那个叫什么来着,熊,把我驮到树荫下面去,这里的阳光太晒啦!我翅膀上的油都被它给烤焦啦.哇,把那棵树上的果子给我摘下来!我不要绿的,它太酸啦!”

小人儿们呢?那些小人儿们怎么处理?小朋友们,我知道你们会问,你们早就想问啦是不是?现在,是应该轮到他们啦!我父亲向暴躁的灰熊们提出请求:“把对他们的处理权交给我吧!”它们商量了很久,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是你救了我们,你提怎样的要求我们都会尽力而为.好吧,交给你吧,无论你要怎样.只是,我们不希望再在熊山上看到他们,他们的出现会再次点燃我们的愤怒的!”

我父亲是怎么处理的?

首先,要他们认识到错,这并不难,他们早就知道,只是迫于那个狠心的利立甫特国王的逼迫没有办法.小皮靴们受到了惩罚,尽管如此,他们也足够欣喜啦:若是落在暴躁的熊的手中,甚至是国王的手中,他们一定会成为颜色鲜艳的肉酱.他们纷纷向我父亲忏悔,并发誓,再也不会为那个利立甫特国王卖命.我父亲放走了他们,然后,向那些穿着黑布鞋的小人儿们询问:

“你们的家在哪里?”

“告诉尊敬的、万能的大人,在遥远的布莱斯帝国.凶狠的利立甫特是我们的国王.我们的国家在山的另一边.我们所取的熊的胆汁,一滴不剩,都要送进他的王宫里.”

“山的那边……前面那座山,是不是像一个熔炉,完全由不断翻滚的岩浆组成?就是金子落下去也会化成金水?”

“告诉尊敬的、万能的大人,是的.那里是有那么一座山.”

“不要再叫我什么尊敬的、万能的大人,我并不喜欢.你们告诉我,你们是如何通过的这座熔炉山?”

“告诉尊敬的、万能的大人……很抱歉,您不喜欢.我们使用一种药剂,把它洒在熔岩上,它就会冷却,让我们得以过去.现在,我们的手上还有这种药剂,不过不多了.大人,您是不是想到山的那边看看?尽管我们的药剂不多,但,我们手上有它的配方,我们可以给您配好.”

“什么?你有配方?”

“告诉……是的大人.我们有.这是布莱斯帝国里最有名、最有智慧的药剂师约瑟给我们配制的.它需要生在水边的柳叶,生出翅膀的蚂蚁的翅膀,红眼鲤鱼的鱼鳍,蓖麻的根,还有三滴鳄鱼的眼泪.这些,我们都可以找到,不须大人费心.”

“那,用来污染饮熊河的水源,让灰熊们患上忧郁的疾病的药,是不是也是他配出来的?”

“不不不,大人,不是他!他不肯做那样的事,尽管他应当能做得到.给我们配制这种药剂的是另一个人,格格巫,大人.他,可是利立甫特国王身边的红人.唉,许多害人的主意都是他出的.”

第十一节镜子的湖泊

我们在小人儿们的帮助下翻过了熔炉之山.约瑟的药剂真是神奇,我们洒出一条灰烬之路,它很快就变硬,可以踩到上面去了.尽管如此,四周升腾着的热浪还是让我们满身大汗.刚经过这座山,天就黑了,我们和乌鸦,还有那些小人儿们在湖边宿营,那些小人儿倒是极为勤快,帮我们搭起了帐篷,生好了篝火,烤好了灰熊们送给我们的鱼和兔肉.

“尊敬的、万能的……哦,大人,你们都去睡吧,请允许我们为你们守夜,添柴,这也算是我们的报答.如果不是您,我们根本没有回到这里的机会,不可能再看到明天的太阳.请您答应我们吧.”

我父亲答应了他们.这一夜,我和父亲都睡得很沉,我还听到了他轻微的鼾——自从来到黑森林,他可从来没能这样香地睡着过.我们是被乌鸦们给叫起来的,它们飞进了帐篷,“快点,你们快点醒醒!那个叫什么来着,人,哇,那些叫什么来着,小人儿们都跑啦!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下!”“哇,兔子,他们把我们给骗啦!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我和父亲走出帐篷.极好的阳光铺在地上、草上、树叶上,而篝火早已熄灭.我们走向小人儿们的临时营地——的确,那里已经空空如也,连一块破布、一张纸片也没有留下.“他们为什么走啦?竟然连个招呼也不打!要不是我们,他们早被灰熊们制成了熊饼!”我当然气愤啦,这事放在谁的身上都会气愤!小耳朵们,你们说是不是?我感觉自己简直是受到了侮辱.“还不如,让他们被灰熊们制成熊饼呢!”

“儿子,你没必要这么生气.”我父亲过来安慰,“他们一定,有他们不得已的苦衷.不然他们不会这样.我猜想,他们很有可能,就不敢再回布莱斯帝国了,毕竟,他们没能完成好国王的任务.谁知道前面逃回去的小人儿怎么说,都说了些什么.那些穿小皮靴的小人儿可能是诡计多端的一伙儿.”

“那你还放走他们!”我依然不能平静下来,“他们都跑啦,谁给我们带路?我们怎么走到那个,什么什么斯帝国?”“布莱斯帝国.”父亲抬着头,看了看天空和上面的云朵,有几只大雁在空中穿行,“我们不一定要去什么布莱斯帝国,所以有没有他们的引路关系不大.我们要的,是走出黑森林,早点结束我们的冒险旅程.是吧儿子?我们朝着阳光给的方向走,这,才是目标.现在,我们出发!”

我们走到一片林地,黑森林里从不缺乏林地,否则它也就不是黑森林了.这片林地里长满了猕猴桃树,猕猴桃已经成熟,就是在下面经过我们也能闻得到成熟的果香.我们正好口渴.于是,我父亲施展他的变化,变成了一只长尾巴的猴子爬到树上——我们都吃下了不少的猕猴桃.我们吃下猕猴桃的时候,有两只体形巨大的鹦鹉远远地看着,它们的叫声里似乎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不错,我们吃到嘴里的的确是灾祸,半夜的时候,我们就感到肚子痛得难受,里面仿佛有不少的虫子在咬,而且这些虫子还在不断地变换位置,咬得越来越痛.我的父亲也经受着折磨,他也束手无策.直到第二天早上.我父亲想起了那两只鹦鹉.忍着疼痛,我父亲悄悄跑到昨天鹦鹉们待的地方,在不远处变成了一株树——也许是咒语不太纯熟,也许是肚子里的疼痛让他慌乱,反正,我父亲变成的这株树有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而且他的眼镜还挂在树枝上.好在,随后飞来的鹦鹉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它们嘲笑我们无知:“真是些傻瓜!白痴!竟然连它们都敢吃!难道,这些陌生的家伙不怕猕猴桃种子变成的虫子?难道,这些陌生的家伙已经嚼过了白石花的根?不像啊,那,我们就看着它们,都长成新的猕猴桃树吧!”

我父亲挖来了白石花的根,让我们嚼下.然而在我肚子里有一条固执的虫子,我嚼了三根白石花的根也没能让它松口,反而把我的肠子咬得更紧.没办法,我父亲只好变成一条线,钻进我的肚子里将它拉出来.

“哇,兔子,我算是被你们害惨啦!就是再过沙漠,我也不会再吃一口这种长满了臭毛的、丑陋的桃子!”——小耳朵们,说实话我也很多年不敢再吃猕猴桃,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很多年,从黑森林里归来之后,我一见到猕猴桃,就感受自己的肚子在疼,仿佛里面又有了那种小小的黑虫子.

离开长满猕猴桃的树木,我们走着,以头顶的太阳光判断自己的位置,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另一片树木.“哇,你看那些树的叶子,是不是有些奇怪?我总感觉,里面埋伏了不少只眼睛!”胖乌鸦说的也是我的感觉,我也觉得,那些树叶里面有许多只眼睛在窥视着我们的行踪,但走近之后,那些眼睛就悄悄地闭上了,成为了真正的树叶.不知是什么原因,现在,我也感觉不可理解!我们走着走着就都沉沉地睡了过去,睡得像树干或石头那样僵硬.等我们醒来,我们已经离开了树林,躺在草地上,阳光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我们晒暖,让我们从僵硬之中苏醒过来.“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这样?哇,我的屁股好痛—那个叫什么来着,谁拔走了我的羽毛!”不只是瘦乌鸦,胖乌鸦的羽毛也同样被拔掉了几根,不过它似乎没那么疼.不只是乌鸦们有丢失,我的衣兜也被翻过,灰熊送我的两块蜜糕被拿走了,更可气的是,它们还拿走了我的鞋子!“不,你的鞋子没被拿走!你看,它们被丢在了地上!哇,真臭!兔子,我实在闻不了这股味道!怪不得它们丢下了它!”

父亲的衣兜也被翻过啦,包括他的背兜——那里面的东西当然是全部消失,一点儿也没留下.它们还用草绳拴住了我父亲的脚踝,以至于我父亲挣扎起来之后又摔在了地上——“唉,这些盗贼树!也许里面埋伏了真正的猴子!”

“不行,把我们的东西要回来!它们凭什么拿我们的东西,凭什么这样对我们!”“算了吧,反正它们也没有太大的恶意.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再回去,还不知道又要丢掉什么,进了林子我们就又会睡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父亲是对的,他说的有道理.好吧,我们继续上路.我们走啊走啊,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面波涛汹涌的湖泊挡住了去路.没有风,一点儿的风丝都没有,可在湖面上,翻滚的巨浪却一刻都不停歇.这还不算什么,真的,这还不算什么,更为艰险的是,在湍急的大浪之间有两块巨大的岩石,据说,它们不是从湖底生长出来的,而是从远方漂泊过来的,所以它们时而分得略远一些,时而相互碰撞,那时的湖面会骤然升高,湖水里面就像有条龙在绞动并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啸.“我在书上,见过对它的描述,它曾经考验过阿耳戈英雄们的胆量.儿子,现在,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有父亲在,我会全力地化解可能的危险.”父亲叫我坐在船上,两只乌鸦也坐在上面——这时,他变成一只白色的鸽子在前面引路,从两块岩石的中间飞快地钻过,而我们的船,在两块岩石碰撞之前也安全地滑了过去,不过还是有两块船板被巨石挤成了碎片.“真是太险啦!哇,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闯过来的时候已被挤成了两半儿!那个叫什么来着,人,我真是不想再跟你们走下去啦!我可受不了这个!”一靠上岸,瘦乌鸦就扑倒在沙滩上,一动也不想再动.

不过第二天它就恢复了全部的活力.

一路上,我们继续遭遇着大大小小的波折和挫折……小耳朵们,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啦,怎么说也说不完,何况,我承认,所有讲故事的人都有夸夸其谈、添枝加叶、无中生有的习惯,这样的习惯我当然也有.我还是略掉一些波折和挫折,长话短说吧!这一日,我们来到了一面镜子的湖前.

镜子的湖泊?是啊,就是,湖水平静,平静的湖水看上去就像一面镜子,我们探过头去,就能清晰地照见自己——不光是我们,飘过的白云,偶尔路过的大雁、白鹳或者长翅膀的甲虫,都会在湖面上清楚地留下自己的影子.

“哇,实在是太清晰啦!我从来就没这样清楚地看过自己的脸!我还看见了自己的眼屎.”胖乌鸦梳理了自己的羽毛,用翅膀上的羽毛擦拭着眼角的眼屎,“看上去,我应算是一只不丑的乌鸦!兔子,你们说,你们故事里讲过的,湖里的女妖会不会看上我,把我拉到水里去?”

这时,镜子里的——不,湖面上的胖乌鸦的倒影,说话了:“湖里面没有女妖.不过现在,湖里有一个你.”

“哇,哇哇!你是谁?”刚才还有些自得、有些骄傲的胖乌鸦大吃一惊,它身上的羽毛全竖了起来.

水面上那只乌鸦不慌不忙,“我是你啊.我是你.我是你的影子——一旦你把自己的影子留给了湖,里面就会多出一条……拥有和你一模一样的大脑、一模一样灵魂的影子,而你离开,它也就消失沉到湖底.”

“哇,你吓死我啦!”胖乌鸦拍着自己的胸口,“是不是我更应当说,我吓死我啦?我怎么能吓死我自己呢?不会的!对了,水里面的我,我问问你,你说,我现在想的是什么?你能不能回答上来?”

“你现在想的是,把我毁掉.你不相信我是你.不过我劝你别这样想.能和自己对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吗?”

“我是这样想的……嗯,现在我想的是什么?你再回答一遍!”

“你想到的是食物,浆果.接下来,你又想到了猴子的屁股,想到——你还要我说吗?我为自己感到羞愧.”

“算啦算啦不说啦!我相信你是我.哇,我总看想一些让自己羞愧的事,希望下次别再……我不要你说!难道,你就不想给自己留面子吗?我可是一只要面子的乌鸦.水里的我应当也是.哇,我还想问……”

“你走开,哇,现在轮到我了.”瘦乌鸦把胖乌鸦挤出去,它的影子落在湖面上.“那个叫什么来着,我,我也有些紧张.”水里面的瘦乌鸦说,“我也怕,看上去并不那么好.不过我们都对自己还是满意的,对吧?”

瘦乌鸦点点头.它冲着水里的自己在笑.水里的瘦乌鸦,也冲着它在笑.

胖乌鸦一边啄草地上的石子一边回头过来,“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干吗不问它问题?问它,你晚上梦见了什么,为什么要呼喊放开我放开我,你都把我给吓着了.”

“不用你管!”瘦乌鸦侧着头,又望了望水里的乌鸦,“我们不说什么了吧.这样看着,知道自己是这个样子,心里就平静多了.那个我,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想说,这些日子所经历的,所承受的,都值得了.哇,我知道这也是你想说的,能见到我让你很高兴很高兴,我也是.我们还是让开吧!现在,就让那个叫什么来着,人,他们来说说吧!他们应当有更多的话.” 我和水里面的我打过招呼,“我想回家.我想我的母亲啦.当然这里的冒险也非常有趣,可我还是想我的母亲啦.”“我知道.我也在想,虽然,我会留在水中哪儿也去不了,可因为我是另一个你,所以我也在想母亲.”水里面的我有些表情黯然,他叹了口气,然后换上另一副表情,“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我知道你想说,早就想说啦!你天天在想,如果再回到学校,你就把在黑森林里的历险讲给他们听!”“是啊,我甚至,已经开始构思,要用哪样的方式来讲,譬如,河水突然分开,是河里的鱼给分开的,它们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硬是把两边的河水给顶了回去……”

……我父亲探出身子,望着水里的自己.

“我知道你还在怀疑.”水里的父亲点点头,“是的,我们从来没有轻易地相信过,无论是谁.我想起一个叫博尔赫斯的作家讲的故事,他说,一个人得了重病,在弥留之际,他感觉自己在一直上升上升一直升到了天堂的门口.他向里面张望,这时一位大天使拦住了他,‘你是谁?干什么?想要进入天堂,你必须证明你有进入的资格,否则,你就只能留在外面.”’

我父亲接过话来:“他说且慢,你必须证明你这里是真正的天堂而不是我在昏迷中的幻想.这时,他听见里面有个声音在说:‘让他进来,他是自己人’——你要讲的是不是这个故事?好吧,我相信你,你是另一个我……可我还是有些怀疑.”

“我可以向你证明.我要告诉你我们书房里的摆设.我们不谈书.我们拥有一个铜质的雕塑,黄铜,现在在底部有了一点儿锈迹.它是根据消失的古滇国出土的雕塑原样打造,一比一的比例.它被放在书桌的右侧.充当它的底座的是一个银制的马黛茶罐,它的底部有盘蛇装饰,是一个朋友从秘鲁给你带来的.最奇特处,是书房里的故事泉,几乎每天早上起来我们都会先饮一杯故事泉的水,然后才是,红茶或咖啡.我还记得傍晚从书房的窗口看落日的情景.”

“好吧,你获得了信任.”我父亲终于点头,“其实我一直想和我说话.这一天,在我的梦里倒是出现过.”

“你问自己:这是我的面孔吗?你问自己:我需要怎么样的生活?”水里的父亲盯着岸上的父亲,“你问自己:为什么要带着儿子冒险?然后你又问自己:难道,这不是他成长的需要吗……”

“你知道答案?”

水里的父亲:“不,我也是迷惑的.我的迷惑和你的迷惑一样多.甚至更多一些.”

父亲:“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比我知道得更多一些?我想知道,我们如何才能走出黑森林?”

水里的父亲陷在深思里.这时,一只像雪一样白的猫头鹰降落在湖边,“这个问题你来问我吧.我知道得更多一些.”

“你是?”

“我是约瑟.来自古老而愚蠢的布莱斯帝国.”这时,从猫头鹰的背上下来一个带着高大帽子的小人儿.他的胡须像猫头鹰身上的羽毛一样白.“我想你们应当听过我的名字.”

这时猫头鹰突然翻起白眼,扇动起翅膀向后面退着,“别靠近我!肮脏的黑乌鸦们!别让跳蚤们跳到我身上,别弄脏了我的羽毛!”

第十二节依然遥远的路

戴着高大帽子的小人儿走向我的父亲,他显得彬彬有礼,“先生,你应当听说过我的名字,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的名字有多么响亮.一些小人儿曾向你提起过我.我知道,你救过一些小人儿,他们干的是向饮熊河河里倒入药水、抽取灰汁的活儿.他们本该遭受更严厉的惩罚.”

我最听不得这事儿!本来,我都快把它给忘啦!“他们就是应该遭受更严厉的惩罚!这群没有良心也没有信誉的坏家伙!他们,竟然丢下我们自己跑啦!一声招呼也不打!”

那个叫约瑟的小人儿摘下他的帽子,向我鞠躬致歉,他的头发和他的胡须一样白,“其实他们也很后悔.他们不敢回到布莱斯帝国去,你们应当也听说了,现在的利立甫特国王很是很是……他们如果回去了,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很可能,比落在残暴的熊的手里更惨.他们没回到布莱斯去,而是选择在别的地方躲起来啦.”

“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事?”我讨厌那些小人儿,所有的,我可不想再上他们的当.

“他们派人偷偷告诉我的.我说过,他们后悔啦,觉得实在是对不住,可他们又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回到布莱斯.于是他们给我送信,希望我能帮到你们,也算是替他们赔罪.我想,你们肯定会来镜泊的.到达镜泊之后你们也不应再向前走啦,所以,我就从布莱斯赶来这里与你们会合.”

“不能再走啦?为什么?”我父亲问.他不明白,我和乌鸦们也不明白.“难道,过了这个镜泊,前面就再没有路了?还是说,前面的危险我们再也闯不过去啦?”我父亲沉吟了一下,“嗯,约瑟——你和《圣经》里一个解梦的人是同样的名字.你不会说你是他吧?”

叫约瑟的小人儿低着头,依旧是彬彬有礼.他告诉父亲和我,他不是那个约瑟,拥有和先知一样的名字让他也觉得惭愧.他说的不用再走不是不能再走——前面当然还有路,其中也不乏各种的冒险,相信我们也能闯得过去,后面的危险已经不会比前面的更大,而且我父亲还有七十二变.约瑟说,他的意思是,我们不用再向远处走,那样,只会和我们的目标越来越远.“这个镜泊就是转折点.”

嗯……我父亲仔细地想着.“现在方向是对的,但你们还会返回原点——我记得大蜘蛛布鲁诺叔叔也说过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我们,要返回去?”

“哇?返回?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再过一次岩石碰撞的湖,再过一次把我饿得只剩羽毛的沙漠,再被什么见不到的猴子拔一次羽毛?不不不不,我才不要再回呢!我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我不会再走啦!就是拉着我的尾巴我也不走啦!”胖乌鸦大喊,它朝着白猫头鹰的方向咳了一口痰.

“那个叫什么来着,人,你们真的会回去?哇,别说,我还真有些想家了.哇,我说你,别再欺侮臭猫头鹰啦!你看你把它吓的!”

白头发、白胡子的约瑟告诉我父亲,布鲁诺叔叔的话极为正确,“现在的方向是对的,就是你们一定要走到镜泊这里,而到了镜泊,把自己的旧影子丢下,接下来就是你们还会返回原点——回到出发的地方,到那里去寻找,你们就能找到返回的门.它是不是还说过一句话,说到你们家和黑森林的距离:‘其实并不远,但是也不近?’大约说过吧?”

我父亲回答:“是的,说过.可是,说什么回到原点,又说我们的方向是对的——我总觉得这实在矛盾,不是吗?如果我们应当在我们出发的地方找寻,那,我们顺着阳光的方向一路的奔波就是错的.如果我们一路奔波、努力走出黑森林的想法正确,那重新返回去回到出发的地方就会是错的.不可能两个同时正确.”

约瑟:“嗯……我该怎么回答?你还是先听个故事吧.我想这个故事,能把我要说的道理说清楚.”

下面是白头发、白胡子的约瑟讲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开罗,有一个勤劳仗义的中年男人,过着简朴平静的生活.一天晚上做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梦,他梦见一位神仙对他说,你的好运在波斯,那里有一个宝藏,可以使你不再贫困下去.他当时虽有心动,但并没有行动:他习惯了旧日的生活,怎么能轻易地说走就走呢?第二天第三天,同样的梦一再出现,这时他便不再犹豫,而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朝着波斯的方向进发.一路跋涉,可谓是困难重重、危险重重,这一日,他终于来到了波斯,在一个叫达伊斯罕法的地方住下了.这一夜,达伊斯罕法发生了盗窃案,城里的长官下令全城搜捕,来自开罗、说着不同口音的那位中年男人当然受到怀疑,他,被关进了监牢,并遭到严刑拷打.第二夜,负责提审的队长问他为什么长途跋涉来到此地,他就向队长讲述了自己的梦:他是受到神仙的指点才来此的,并没有偷盗,他的全部行李也都被抓他的人拿来了,里面没有一件是别人的.队长听得哈哈大笑,“你这个傻瓜!这样的梦你也能信!我告诉你吧,我也接连做过三个同样的梦,梦里,神仙告诉我说,我的好运在开罗!在开罗城外一座旧房子外,边上有一个喷泉.”“喷泉后面,是不是还有两棵树,一棵是石榴树一棵是核桃树?”中年男人问.队长点点头,“嗯,是的,宝藏就埋在石榴树下.你真是个可爱的傻瓜,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宝藏,只有皮鞭!我放你走,你还是赶快回去吧!”这个中年男人自然是干恩万谢,在被放出来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那位队长梦到的,就是这位开罗男人的家,这时他已经离开了三个年头.这位开罗的男人回到家里,拿出铁锹,开始在石榴树下挖掘:果然,被他挖出了宝藏.

“我想,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吧?”白头发、白胡子的约瑟把他的白猫头鹰召唤到身侧.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曾出发,这个宝藏也就不是我们的,它也就不会显现出来,即使我们费力寻找、挖掘也没有作用;而我们经过了跋涉,有了这样那样的经历之后再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们不再是原来的我们了,这样,再去挖掘,宝藏就会显现出来了,我们也就可以把它找到了.我理解得没错吧?好,没错,可我依然不能明白,为什么,这面镜泊会是这一路跋涉的终点?我还是有些担心,假如,我们还差一步,那么仅仅的一小步,你所谓的宝藏会不会在我们返回之后也显现不出来呢?”

“哦我理解你的担心.“约瑟拍了拍白猫头鹰的头,将一枚松果丢给它,“还是请你相信我,我可以担保我说的没错.我的半生都用在了对它的研究上面.为什么是镜泊?先生们,你们刚才也看到了,镜泊里面会出现你们的影子,而这影子不只是和你们拥有一模一样的面貌,还会有一模一样的大脑一模一样的灵魂.你们离开了,你们的影子就会沉到湖底下去,一模一样的大脑和一模一样的灵魂也就沉在这里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意味着你们到这之后,就把出发前的那个旧的我给丢下了,返回去的就是一个新的我了?我不太明白,但我可以担保我说的不会错.哦,而且,先生,如果能获得你的同意和信任,我想我和我的鹰也会一同陪着你们走回去的路,也好有个照应.一方面,我是报答你们对那些小人儿的帮助,他们之中有我的亲人.另一方面,也是我必须要离开……这么老的时候还要背井离乡,也实在是让人伤心.”

老约瑟告诉我们,残暴的、虚荣的、狂妄的利立甫特国王还是一个嫉妒心很重的人,一天,他请一位画家来到王宫的后花园向画家炫耀一棵大青树的粗壮,结果那位画家说他见过更粗壮的一棵并希望利立甫特国王有时间也去看看.没想到国王的嫉妒病犯了,他不仅叫人到山里去砍掉了那棵更为高大的大青树,还因为嫉妒这位画家走了更多的地方,而把画家抓进了监牢,让他半里路也甭想再走出去.他还嫉妒飞过王宫的鸟,为了不让这些鸟们筑巢他就下令砍光了火石山的树;他嫉妒一个下棋胜过他的棋手,砍掉了这位棋手的手;嫉妒一个走路都要气喘的胖子,因为他比国王还胖;嫉妒一个读书的书生,因为他比国王瘦,有人说他什么玉树临风,国王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他还嫉妒老年人的拐杖,这是他没有的;嫉妒打瞌睡的马车夫,就因为在他们打瞌睡的时候国王还在办公,和另外的大臣们发火.这么说吧,你不知道什么事会引起利立甫特国王的嫉妒,而一旦让他嫉妒,后果都是严重的.老约瑟说,他是布莱斯王国里小有名气的药剂师,自然会引起利立甫特国王的嫉妒,还要加上大臣格格巫的嫉妒,好在他一向小心,有几次危险时刻都被他化险为夷.而这次不同了,国王颁布了新的法令,制止一批药剂的生产,明明就是针对他的.而且有人告密,很可能是先前被我父亲放回的小皮靴们告的密,到老约瑟离开,他的药房已经被搜查过两次了.

“那,除了你们的布莱斯帝国,是不是还有别的……小人国?”我父亲问.他记得,格列佛游记当中,这样的国度不是一个.

白头发、白胡子的约瑟摇着头,“有几个.可那些国王们……”

“好吧,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缘故,我们都非常欢迎你的加入,感谢你的加入.我相信以你的智慧,我们的返程之旅可能会更顺利也更有趣.”我父亲伸出手来,轻轻地和老约瑟握了握,“我们现在休息吧,天也晚了.明天早晨我们就出发.”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父亲坐在湖边,和镜泊里面的自己说着话,而白猫头鹰和白头发、白胡子的约瑟也早早就醒了.“父亲,你在说什么?”我父亲向我招招手,“儿子,我在和他商量一些事.你也过来,和你的有灵魂的影子告个别.”

我跑过去.镜子一样的水面显得异常平静,过了一会儿,沉在水下的影子才慢慢地浮到水面.“准备要走?”他问.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竟然有些荒凉,是的,我当时就想到了这个词,荒凉,甚至没考虑用在这里对不对,“我和你告个别.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到.”

水中的我笑了笑,“没事儿,我知道还有个我就足够啦.你会成长,你会经历更多……到时候,如果再见,没准儿,你都认不出我来了呢.”

“怎么会!我不会忘记你的,不,我不会忘记我的……”

责任编校王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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