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新民粹主义多重面相背后的真实理路,本文是关于欧洲在职毕业论文范文跟民粹主义和理路和真实理路类论文写作参考范文.
欧洲论文参考文献：
作者简介：王平,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上海200092）.
项目基金：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专项任务（项目批准号：15JDSZK015）、2012年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项目编号：2012BKS002）、2013年上海市教委科研创新重点项目阶段性成果.
①［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98页.
②［匈］安东·佩林卡：“右翼民粹主义：概念与类型”,载《国外理论动态》2016年第10期.
民粹主义就像挥之不去的幽灵,在不经意间总会冒出头来,今天在欧洲、美国以及世界其它地区的上空,民粹主义的幽灵又再次在那里徘徊.这一波民粹主义已经与传统的民粹主义有别,堪称民粹主义的第三波,故而有许多学者将其称为“新民粹主义”①,以区别于19世纪末主要在俄美东欧地区发生的第一波民粹主义以及20世纪60年代左右主要在拉美地区发生随后波及全球的第二波民粹主义.新民粹主义于20世纪末在欧洲和北美复兴,之后呈蔓延趋势,在当前形势下,貌似已成燎原之势,尤其在欧洲,各种新民粹主义政党纷纷建立,因而引起了学界的高度关注,著名思想家如以赛亚·柏林、齐格蒙特·鲍曼、欧内斯托·拉克劳、大卫·哈维、弗兰西斯·福山等都对新民粹主义有过评述.鉴于欧洲新民粹主义的强势反弹及其复杂性,本文试图通过*欧洲新民粹主义的多重表现,以窥视其内在的机理,希望能在国内欧洲新民粹主义研究中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一、意识形态立场的异质性
欧洲新民粹主义绝不是一个统派或运动,因历史背景、文化环境、政治语境等差异,在意识形态上也是充满差异的,东欧、西欧、北欧、中欧、南欧各地的民粹主义有着不同的意识形态诉求,即使是同一个地区甚至同一个国家的不同民粹主义党派,其意识形态立场也有差异.欧洲新民粹主义政党形形色色,不同的学者对其立场有过不同的分类.比如,学者安东·佩林卡从欧洲民粹主义政党是否具有前民粹主义根源、民族修正主义议程、后共产主义因素、自由主义经济议程、（国家）社会主义议程等角度,将欧洲右翼民粹主义划分成五种类型②.
通常,人们倾向于将欧洲新民粹主义与右翼民粹主义相等同,因为他们普遍认为,欧洲新民粹主义具有极右翼倾向.但是,欧洲民粹主义在意识形态立场上并没有这么简单,我们只能说,欧洲新民粹主义偏右翼主义的倾向多一点,但并不能由此而否定其它倾向的民粹主义存在.如果硬要对欧洲新民粹主义的意识形态立场做一个区分的话,笔者认为,还是沿袭传统的左右概念可能更好一点.依此,欧洲新民粹主义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即右翼民粹主义、中间派民粹主义和左翼民粹主义.而要区分得更细致的话,可以进一步拓展为五类,即极右翼民粹主义、右翼民粹主义、中间派民粹主义、左翼民粹主义、翼民粹主义.
右翼民粹主义在西欧与北欧的势力更强,比较有代表性的政党有法国国民阵线、奥地利自由党、英国独立党等.右翼民粹主义与民族主义、、自由主义的亲缘关系多一点,其走向极端就成了极右翼民粹主义.左翼民粹主义在南欧影响更大,其典型代表有希腊的激进左翼联盟,西班牙的“我们可以”党等.左翼民粹主义与新左翼、激进社会主义的渊源更近,主要关注社会分配不公、贫富分化、财政紧缩等话题,走向极端就成了翼民粹主义.中间派民粹主义拒绝左翼和右翼意识形态,但又视情况而定在左翼和右翼之间,也可以视为一种骑墙派的民粹主义.因其缺乏明确的核心价值观,一般围绕特定的议题而开展政治活动,因而有学者又将其称为“议题民粹主义”李凯旋：“民粹主义在当代欧洲兴起的根源”,载《当代世界》2016年第8期..这种试图超越左翼意识形态立场的中间派民粹主义在意大利等国家比较流行.
尽管在政治光谱上,民粹主义有上述区别,但并不影响其在某些议题上的交叉性,在反移民、反伊斯兰文化、反欧盟一体化与全球化、反主流政治等问题上,它们有着共同的兴趣.
二、政治性质的二律背反性
许多人将欧洲新民粹主义与法西斯主义、、民族主义、反自由主义、反制度、反政治、反现代性、基督教原教旨主义等相等同,其实这是对欧洲新民粹主义似是而非的理解.欧洲新民粹主义从表面行为来看,貌似与上述主义有某种瓜葛,实则不然.
欧洲新民粹主义之所以在政治性质上采取模棱两可的立场,一方面是由于民粹主义本身政治理论空心化所致,所以它要依附于不同的理论体系,另一方面是出于具体语境的需要,而后者是民粹主义一贯的伎俩.然后我们就可以发现,欧洲新民粹主义仅仅是在西方现行政治框架之内对代议制政治的一种貌似激进的,但实质上却并不想触动西方体制的基础结构.因而,外表的激进与内在的保守是合一的,套用有些学者的评述就是,“它推崇激进变革,却缺乏革命热情”［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98页..激进在多数情况下只是一种吸引眼球的作秀姿态,目的是博取选民的共鸣和支持.
欧洲新民粹主义的二律背反性,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一是欧洲新民粹主义并不是反现代性的,而是现代性进程中的一个环节,充其量只是对现代性的反应,现代性的进程孕育了民粹主义,并为民粹主义提供了更多的空间和舞台.二是欧洲新民粹主义并不是法西斯主义,它摆脱了法西斯主义的军事性、严密性等特性,从而更具包容性,比如有时会将妇女、同性恋等群体包容进自己的阵营.三是欧洲新民粹主义不是基督教原教旨主义,其成员比较世俗,不像美国茶党一样具有强烈的福音派新教徒色彩并致力于“政治的宗教阐释”［匈］安东·佩林卡：“右翼民粹主义：概念与类型”,载《国外理论动态》2016年第10期.,基督教在欧洲新民粹主义那里充其量只是反伊斯兰文化的工具而已.四是欧洲新民粹主义并没有提出一套替代自由主义政治或代议制政治的方案,它没有旧民粹主义比如俄国民粹派的理想主义或乌托邦色彩,充其量只是主张欧洲返回到全球化以前或欧洲一体化以前的时代去.它并没有取缔现行体制的诉求,因而笼统地说欧洲新民粹主义反体制、反政治是说不通的.相反,欧洲新民粹主义依然承认现有西方政治体制的基本框架,并在代议制政治的框架内进行政治运作,否则,它不可能有生存空间.恰当来讲,欧洲新民粹主义只是要挑战代议制政治的某些弊端,比如主流政治的腐败和无能、政治家与民众之间的疏离等,因此,欧洲新民粹主义仅仅是检验代议制的“一张晴雨表”［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56页..
三、政治动员方法论的二元性
民粹主义在政治动员上历来秉承一种二元论的手法,即在人民与敌人、自我与他者、中心与边缘、对与错、是与非、白与黑、正与邪之间进行一种二元论割裂,以凸显自己的正义性、崇高性和合法性.欧洲新民粹主义在这一点上也不例外,它同样强调自己是代表人民说话、为人民发声,并以人民的名义排斥他者.
民粹主义之所以选择人民这一概念,是因为这一概念富有弹性和灵活性,可以在不同的语境下做适当的变通：其一,人民是一个美德化身的概念.民粹主义从来都认为,美德存在于凡人身上,是普通人而不是所谓的精英才是美德的化身.人民平凡和正派的品质与政客或精英的腐败和愚蠢形成鲜明对比.其二,人民是一个多数性概念,而多数就代表着一种优势或正义,它可以压倒一切反对势力.其三,人民是一个整体性概念.它代表着一种团结和统一性,它缺乏分化的成分.其四,人民还是一个被压迫性的概念.因为人民形象通常以“沉默的大多数”的面目出现,他们辛勤工作、积极纳税、规矩守法、安安静静,是国家的真正灵魂,但他们却被忽视,被叫嚷吵闹的少数政客排斥在政治的边缘,剥夺了政治参与的机会［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24-128页..其五,人民还是一个合法性来源的概念.因为现代社会以来,主权在民、人民是权力的来源等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而民粹主义对人民观念的倡导本身,就意味着对代议制政治少数统治多数原则的对抗,先天就显示着一种对真正的追求.
新民粹主义与民粹主义一样,标榜自己是人民的代表,反映的是人民的诉求,并在打造人民概念的同时,树立与人民对立的他者.只不过,人民和他者的范围在不同的历史时间和社会语境中是变动的.民粹主义开始于19世纪,最初君主和贵族是它要反抗的他者.在君主统治与贵族统治消失的情况下,民粹主义开始设定新的他者,各种精英如经济精英、社会精英、政治精英等成为这一新的他者.今天的新民粹主义虽然依然有反精英主义的成分,但它在当前时代的新他者却是外来人,即在种族、宗教、文化上与其不一样的人.即使这些外来人与新民粹主义者一样拥有相同的国籍,也可能被当作局外人的他者.
因而,新民粹主义的人民概念,是一个排他性概念而不是一个包容性概念,新民粹主义眼中的人民和他者是两个相互独立的、无法融合的莱布尼茨式的单子.人民内部具有单一性和同质性,他者内部也具有单一性和同质性.因而有学者指出,人民这一中心概念的确立,是以排除边缘为前提的,这反映了新民粹主义的内向性特征,因而,孤立主义和隔离主义是新民粹主义的特质,它与国际主义与世界大同主义是格格不入的,所以它走向和民族主义是必然的［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31页..
新民粹主义的人民概念不是一个既定的事实,而是一个想象的概念,它通过夸大人民和外来人之间的身份差异、文化差异和宗教差异来制造一种分裂,从而达到某种政治目的.其实,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那样,在很多时候,欧洲新民粹主义的群众基础大部分为现代化过程中的失意者,即欧洲的蓝领工人,他们在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过程中不断丧失了竞争力,因而感到了普遍的焦虑［匈］安东·佩林卡：“右翼民粹主义：概念与类型”,载《国外理论动态》2016年第10期..而欧洲新民粹主义则利用这一群体的焦虑,将危机感泛化和扩大化.因此,它的人民概念充其量是欧洲蓝领群体的代名词.
当然,不能笼统地说,新民粹主义对人民的强调是对直接理念的追求,恰恰相反,民粹主义对个人魅力型领导的强调反而凸显其漠视民众的一贯腔调,领导者超乎寻常的力量与追随者的平庸形成了鲜明的二元论对比.难怪拉克劳会认为,民粹主义是精英阶级的思想意识.他认为,当统治阶级中的一部分人企图建立自己的霸权地位而又面临困难时,就会直接诉诸于广大民众转引自 ［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3页..保罗·塔格特也指出,民粹主义与直接并不能等同,直接只是民粹主义视情况而选择的工具［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40页..
四、政治运作的简约性
欧洲新民粹主义的崛起固然有很多原因,比如欧洲一体化带来的困境、全球化的负面效果、金融危机的后果、难民潮的出现等等,但不可忽视的是,欧洲新民粹主义自身的政治运作策略,在其兴起过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欧洲新民粹主义的成功绝对不是自然的产物,而是政治运作的结果.其中,欧洲新民粹主义的政治手法、话语策略等在其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普通人的认知通常停留在常识和意见的层面上,迎合普通人的认知水平和社会心理,将复杂问题简单化、将深奥关系简约化、将繁琐论证直接化,是民粹主义和欧洲新民粹主义的政治运作和话语策略的重要手段.对此,保罗·塔格特指出,“民粹主义的目标是创建一种简单化政治,政治应该体现普通人民的智慧,因此它自身应该是直接的和简单的”［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51页..
欧洲新民粹主义在推行简单化政治过程中,反复运用了如下几种手段：其一,利用群众心理学原理,以民生议题为突破口,夸大危机事态,在普通民众中造成一种恐慌.其二,推崇阴谋理论,借用代议制政治程序的复杂性,将主流政党、社会精英、特殊社会集团妖魔化,认为银行家、政治家、知识分子和工业巨头等精英集团聚合在一起是出于某种阴谋.阴谋理论的阴谋,由于无法得到经验的证实从而显得非常神秘,这使得阴谋理论是一个能够刺激民众兴奋点的概念,又因为它的神秘色彩,使得民粹主义找到了一个庇护所［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42-143页..其三,采用某种神话式修辞,积极打造克里斯马式或救世主式的人物,渲染这类人物是解救危机的英雄,可以带领民众走出危机.其四,援引浪漫主义手法,将日益多元化和复杂化的社会进程进行简单化处理,并将前全球化和前欧洲一体化社会浪漫化,主张返回到这一想象中的美好的“世外桃源”中去.
回归常识、意见,是民粹主义的一贯手法,“坦诚、朴实、明晰是民粹主义的响亮口号.民粹主义提出易于理解的方式和常识性的解决方案”［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32页..说着每个人都懂的道理,挑拨常人敏感的神经,用虚构的画面取代真实的现实,欧洲新民粹主义确实因此而取得了暂时的成功.
简单化政治也制造了无数的政治真空,欧洲新民粹主义对复杂政治程序的回避、内在组织机构的粗糙性、新民粹主义政党内部的空心化等,为火箭式产生新民粹主义领袖提供了机遇,也促成了新民粹主义的迅速崛起.但这种基于简单化操作之上、缺乏深厚政治根基的运动,究竟能否长久维持下去,恐怕才是我们值得真正考虑的问题.
对于欧洲新民粹主义的蔓延,许多人都持忧心忡忡的态度.但笔者认为,这种忧虑是多余的,因为欧洲新民粹主义的内在困境决定了它不可能走得太远,就像保罗·塔格特所指出的那样,民粹主义注定是“短命的”［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44页..
这种注定欧洲新民粹主义短命的内在因素有：其一,欧洲新民粹主义缺乏稳定的理论体系,理论上呈空洞化倾向,因此对于其它意识形态体系具有很强的依附性,这造成了其自身理论具有很大的自相矛盾性.其二,理论上的空洞性决定了欧洲新民粹主义在实际运动过程中是不成熟的,它尽管会在一定时间内高涨,但终究很难善终.其三,欧洲新民粹主义存在制度困境,它既批判代议制又利用代议制,但终究提不出取代代议制的有效制度.随着它在运动上的成功,它自身同样要面临制度化的问题.其四,欧洲新民粹主义面临着政党困境,其党派结构依然是高度集权的,要么是集权要么是个人集权.这种对权力缺乏有效监督的政党制度难免会走向主义,并造成山头主义、宗派主义的局面.其五,欧洲新民粹主义的群众基础并不稳定,民众对它的支持并不是出于某种信仰或忠诚,也许只是权宜之策,随着时局的变化,曾经的选民可能会弃之而去.
另外,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是,欧洲新民粹主义对于左翼运动有着怎样的影响.尽管欧洲新民粹主义中有左翼的成分,但左翼民粹主义毕竟不等于欧洲左翼或欧洲新左翼.欧洲新民粹主义是继欧洲新左翼运动、欧洲右翼运动之后出现的新运动,它的理论前提是建立在对左翼政党和右翼政党的批评之上.在欧洲新民粹主义政党看来,无论是左翼政党还是右翼政党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合流甚至趋同,它们在本质上已经没有区别,并且都蜕变成腐败、无能、迎合的政党,因而主张超越这种政党政治.欧洲新民粹主义对左翼政治立场暧昧性的批评,确实不是空穴来风,欧洲蓝领选民之所以从左翼转向右翼民粹主义,是因为欧洲左翼政党已不再代表下层民众的利益.正像安东·佩林卡所指认的那样,传统左翼因为其选举基础主要依靠受过良好教育、文化上自由和社会上进步的选民,因而被左翼逐渐抛弃的蓝领工人会投向极右翼的怀抱①.
有迹象表明,欧洲新民粹主义也在加强政党之间、地区之间、国家之间甚至国际之间的沟通、交流与合作,这是否意味着,它会像左翼运动一样走向世界主义和国际主义呢？对此,笔者还是赞成安东·佩林卡和保罗·塔格特等学者的立场,即民粹主义是反世界主义和反国际主义的,民粹主义自身的孤立主义和隔离主义特质与国际主义与世界大同主义是格格不入的.当然,尽管欧洲新民粹主义存在着以上“短板”,但由于全球化的逐渐深入和世界共同体建设的不断推进,以及新自由主义的继续蔓延,贫穷、生态、地区冲突等问题将会持续存在和扩展,民粹主义还会有很大的表现空间,在短时间内不会从政治舞台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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