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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高原相关参考文献格式范文 跟高原,灵魂里一只爬行的虫子类毕业论文开题报告范文

主题:高原论文写作 时间:2024-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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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永亮

我是一只爬行的虫子,一只爬行了比三万年还要久的虫子,我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爬向了这里,没有明确的目的,一切仿佛都是缘于一种冥冥的暗示或指引,简单得没有一点的理由和借口,而2015年7月29日这一天,只是我由东北向西北爬行的一个痕迹,一个开始的痕迹,就像是在祁连山垭口标注着的四千多米的高度,在雨中那个高度有些模糊.

开始向西北爬行前的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我可以保证这个梦是白天做的,响晴响晴的白日里充满.对,就是在这样一种不可信的情况下,我的梦开始了,我梦到一只金灿灿的虫子.你想,一只虫子的爬行速度会是怎样,可我就是怎么撵也撵不上它,就在我性急得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来抵御它的速度时,它突然消失了,在我的毫无防备中,这只无羽的虫子像司汤达行旅的足迹一样,化成了空气里漂泊的味道.

当我真正闻到这种气味的时候,已经置身于青藏高原的塔尔寺了.一个坐在寺庙门旁的僧人敲响了僧鼓,虽然我无法说清那鼓声,可那鼓声真的传进了我的心里,要不我的心里为什么会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感动呢?只有可以抵达灵魂的力量,才能产生这种心灵的感应,这样说应该不会错.其实,当我一踏上青藏高原,双脚真真切切地踏上这充满神秘、诗意的丝绸之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唐蕃古道阵阵凉意的时候,那股神秘的力量所幻化出的超然的快乐无忧,与孤独共舞的心境,便让我豁然于那种超凡脱俗的轻松.虽然这种轻松只是短暂的(我知道我沉重的肉身脱离不了凡俗),可我还是庆幸这种带有逃离、叛逆味道的体验.在我的目光刚一触及塔尔寺广场前的如来八塔时,那种感觉就在我的内心变得强大起来.在这里人们感念佛祖释迦牟尼一生之中的八大功德,感念万物的大慈大悲.在塔尔寺,我自然地想起了唐朝诗人刘禹锡的《送鸿举游江南》:“与师相见便谈空,想得高斋狮子吼.”而用十万狮子吼佛像和菩提树为胎藏修建的塔尔寺,在藏族人的心里具有着降服一切烦恼魔障、毒龙恶鬼的大威神力.

震撼这个词很少出现在我的语境里,可在塔尔寺,当我的目光挤过为观光而来的人群,定立在那些旁若无人、五体投地,一心向佛、苦修的藏族信徒时,便不得不寻出震撼这两个字.那位说着一口流利汉语的藏族姑娘云朵告诉我,“磕长头”是藏传佛教信仰者最至诚的礼佛方式之一.磕头朝圣的人在其五体投地的时候,是为“身”敬;于此同时口中不断念咒是为“语”敬;心中不断想念着佛是为“意”敬.磕长头分为长途、短途和就地三种.长途有的远在千里之遥,时间少则数月,多则一年.近的短途也要有十天半月.他们风餐露宿,朝行夕止,突破人体的极限,匍匐于戈壁冰雪之上.执著而虔诚地向目的地进发.

在塔尔寺人们之所以要磕上十万个长头,是因为当年宗喀巴大师成佛时,所坐的地方生长出一棵菩提树,树上有十万片叶子,每一片叶子上面都有一个佛像,所以人们要把这十万个佛像都拜到,磕上十万个头才算给菩提树磕一个头,才算得上功德圆满.十万个长头需要身体的大起大落、五体投地,这样很容易出现计算上的错误.为了防止计算上的错误,藏族的信徒们充分利用了胸前的那串佛珠,在磕长头时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计数,用拇指转动佛珠计数就像雨滴坠地那样自然.年轻人要用七八个月的时间才能磕完这十万个长头,老年人要用的时间多在一年之上.

我们也许永远无法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努力地去突破肉体苦难的极限.那个藏族姑娘或许从我的眼神里发现了疑问.她表情庄严,用诗一样的语言告诉我,只有他们突破了肉体苦难的极限之后,才能收获常人难以体验的幸福与快乐,体验到灵魂飞舞的轻盈与璀璨. 那种整体的宗教意识,随之带来生命的信仰.我们呢,我们的灵魂拒绝出窍,我们的肉体拒绝苦难.我们的生命既不能承受重,又无法承受轻.我们在漫无目的地盲目唐突,或漫无目的地慵懒,凌乱的意念像奔突的闪电,随便就可以穿过我们的身体.我们的精神自由散乱,在信仰的灾难中我们没有情感的痛苦,只迷恋于肉体与而远离了涅槃.

我的对面,一个把一头白发编成一条条细长小辫的藏族老人正在冲着我们微笑,我能感觉到,在她棕黑色皮肤的深深褶皱里,装着整座高原的快乐,装着草原、高山、牛羊、湖泊、蓝天、白云和太阳.真的,从她纯粹的微笑中我真切地感觉到了高原的纯粹.

我和7月30日这一天一同站在青藏高原的时候,天已经没了边.小时候母亲曾大声地呵斥我淘气淘得无边无沿.母亲嘴里的无边无沿是一种没有节制,一种疯狂.今天当我一踏上青藏高原立刻就想起了母亲当年呵斥我的这句话,在心里,此刻我也在大声呵斥眼前这个淘气的孩子一样的青藏高原,简直淘得无边无沿.说实话我的眼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舒坦、惬意.眼睛里没有丑陋,没有阻碍,更没有羁绊,所以也就没有了烦恼,一切都开始变得简单,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里的一切都是简单直接的.在这里可以不用绕弯子地直接与蓝天、白云对话,与草原与湖泊与高山心有灵犀地交换眼神,或者会心一笑.蓝天就是一条大道.

天之蓝,之阔,路之宽,之笔直,可以装得下整个世界,一眼望去直通天堂.在高原上人就是一条亦步亦趋爬行的虫子.蓝天、阳光、白云、草原、牦牛、羊群,成片成片的油菜花、苜蓿、虞美人、青稞,我的眼睛里只有这些,而这些是青藏高原给我的馈赠,让我有限的生命第一次体会到了简单、自由与自然的力量.

在高原上我什么都不去想,其实高原也不让我去想.在太阳强烈的照射下,蓝天、白云、草原、牦牛、羊群、油菜花、苜蓿、虞美人和青稞,大胆、直接、热烈地拥抱.尤其是高原上的草原,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就一下子坦白在了我的面前,它的大胆与直接一下子就消灭了我,让我的心一下子就辽阔成了蓝天白云,辽阔成了草原、牦牛、羊群,辽阔成了草原生命的自由交配、繁衍与成长,辽阔成了苜蓿、虞美人和青稞.此刻我突然产生了—个强烈的感觉,人成为了这里的多余,在自然中脱离了自然的人,无论摆出怎样的姿态,都无法融入到纯真无瑕的自然中去.

站在黄河边上已经是我来到青藏高原的第三天了,以前总以为黄河的水是浑浊的,在我的概念里浑浊就是一种气势.我对黄河一点都不陌生,那年在河南我对着黄河浑浊的河水吃了一顿黄河鲤鱼,后来听人说现在已经没有真正的黄河鲤鱼了,言外之意说我吃的黄河鲤鱼是假的.可这些话丝毫没有让我沮丧过,不管是真也好假也罢,反正我是在黄河岸边,就着黄河的味道吃的,就已经和黄河产生了共鸣,至于真假已经不重要了,一味地去追究它的真假岂不显得太迂腐?

在去延安的途中,我还到过壶口瀑布,那水雾缭绕的阵势,那轰隆隆震天动地、排山倒海的气魄真的叫人震撼.从此黄河像我的皮肤一样,在我的心里扎下了很深的根基,真到我在青藏高原的贵德迎头碰上了“天下黄河贵德清”的黄河后,我的感觉和概念才跌了一个大跟头,而且被跌得灰头土脸.

贵德是在离青海湖还有四十多公里的路上,远远地我们就看见了一座颇有点骑士风度的大铁桥.我之所以说那铁桥有点骑士风度,是因为远望过去它真的有些像一个手拿长矛,骑在马上的骑士,这计我想起了堂吉诃德里的那段话:“对抗无法匹敌的对手,承受难以承受的悲痛,去往勇者以畏惧之地.不管多么绝望,不管多么遥远,毫不犹豫地为梦想而战,为了那光荣的使命,即使向地狱进发也毫不退缩,坚守着这光荣的使命,闭上双眼,内心必能得到安宁与平静,无所畏惧.带着伤疤的人将战斗到最后,直到摘取梦想中的那颗星星.”而眼前这条让我清澈的黄河,从清澈到浑浊所经历的这一切伤痛,正是肩负即使向地狱进发也毫不退缩的光荣使命.

那天晚上我就住在了黄河的边上.青海的日照时间长,到了晚上点钟,也没有一点要黑的意思.我们选择了在黄河边上用晚餐.眼前的黄河看不见任何一点的踪迹,它会让人时不时因此产生一种错觉和疑问,这是黄河吗?这,真的是黄河?我就是这样面对着滚滚向东、清澈见底的滔滔河水而恍惚于这疑问之中.这里的黄河基本上还处在原生态的状态中,游人不多,也没有开发更多的旅游项目,这种“落后”从某种程度上倒是成全了黄河,也算是一种幸事.吃饭的人不多,来这里吃饭的人一定是要吃一吃黄河里的鱼的,再有就是这里的山野菜了.开饭店的人是当地的农民,是地地道道乡野味道的农家饭菜.那一顿饭吃得很香,可以说是我踏上青藏高原后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那一夜,我是头枕着黄河源头清澈的涛声入眠的,睡梦中黄河的水经过我的躯体,流进了黄土高原,在那个叫壶口的地方形成了拔天盖地的气势.

我的时间长在腿上,时针从心里暗暗地伸出,对准了青藏高原上那巨大的扇面——青海湖.对于青海湖的认识要感谢海子.1997年在海子自杀后的第八个年头里,当年的北大“三剑客”之一西川选编了《海子诗全编》,我从这本诗集中第一次读海子的《日记》时,就深刻地记住了“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这经典的诗句.之后海子的《七月不远——给青海湖请熄灭我的爱情》又让我长出了一口气.车子里的收音机传出了海子的《七月不远》:“七月不远/性别的诞生不远/爱情不远——马鼻子下湖泊含盐//因此青海湖不远/湖畔一捆捆蜂箱/使我显得凄凄迷人/青草开满鲜花//青海湖上/我的孤独如天堂的马匹(因此,天堂的马匹不远)//我就是那个情种/诗中吟唱的野花/天堂的马肚子里唯一含毒的野花(青海湖,请熄灭我的爱情!)//野花青梗不远/医箱内古老姓氏不远(其他的浪子,治好了疾病/已回原籍,我这就想去见你们)//因此跋山涉水死亡不远/骨骼挂遍我身体/如同蓝色水上的树枝//啊,青海湖/暮色苍茫的水面……”

车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在默默地听,那一刻我觉得是那样地神秘而幽远.车窗外一望无际、成片成片、连绵不断的油菜花在听,从小洞口探出乖巧脑袋的兔鼠在听,草原上的牛羊在听,整个青藏高原都在聆听海子带着对诗歌精神的信念走入诗歌,听海子通过一次性行动突出原始生命的内核与本质,听海子带着不灭的爱情走入永恒.我抬起头,眺望着远方,天空和大海的巨大背景依次在我前方和身后展开.

一路上我想的都是海子,真的,请相信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海子是一个抒情诗人.海子曾说过,抒情就是血.他的所有作品都呈红色,所以当我的双脚刚一踏上青藏高原这块土地,想到的自然是海子.他相信“大地”原始伟大的本质力量;他认同梵高、荷尔德林那种疯狂的气质.我猜想他诗歌中的那些神启式的灵悟意喻,他笔下的那些事物所放射出的不同凡响的灵性之光,一定和脚下将人性高高托起的海拔高度,和眼前的这“宫廷式”的青藏高原有某种神秘的关联.

“海子/就剩下这一个,最后一个/这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海子死了,青海湖没有死,可青海湖含盐,它在拒绝.

车子在祁连山大峡谷前停了下来.它像一道巨大的伤口暴裂在青藏高原.它是原始的,没有半点的虚情假意;它有着一大把的年纪,如果它是一个人的话,我想它浑身上下都会长满白色的胡须.其实每天执著而强烈照射的阳光就是它的胡须;大峡谷底部河床上的那些裸露的碎石是它的牙齿,至今还保留着流动的形状.我没有到过祁连山,眼前的这条大峡谷在向我暗示着什么呢?大自然的变迁和历史的变迁?那些走向故事,走向自然深处的历史?还是那些由历史深处走出的自然和我们这些从历史中走出,又走向历史的现代人类?渺小,这是我内心的疑问,又是内心肯定的回答.

车子再次发动,沿着通往青海湖那条衔接白云的笔直公路,在阳光下虫子一样开始了爬行.

车窗外又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油菜花,在烈日下像涂抹上了一层油彩,浓烈的金光泽像梵高的疯狂向日葵,它让我想起了荷尔德林著名的经典诗句:“我宁愿相信后者/神本人的尺规/劬劳功烈/然而诗意地/人栖居在大地上……

梵高、荷尔德林、海子,还有眼前这矩阵一样的油菜花都有一种疯狂的味道,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幻觉.我在想海子和青海湖,和青藏高原的缘分一定暗藏着一种玄机,就是那种心灵与幻觉,那种类似于人向神的过度,或者说是神与人之间达成的某种默契.

车子翻过了日月山,太阳的光线在压低,就在这神似的变换中,青海湖像一条细长细长的蓝色丝线缥缥缈缈地出现了.

幽蓝的湖水,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碧绿的草原,点点的牛羊,飘舞的七彩经幡.在这一连串的意象下,任何想象都像打了败仗一样落荒而逃,而隐喻与象征也只能像高原上的兔鼠那样,老老实实地待在狭小的洞中,偶尔伸出脑袋窥探一下动静.

来的时候就听人说,青藏高原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我的理解是青藏高原是最能接近神祗的地方,因为在这里人会产生一种悠扬、旷远的幻觉,一伸手就能触摸到蓝天,就能够摘下天上的云朵.真的,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蓝,那种涂抹了蜂蜜,望一眼就蓝到了心里,甜到了心里的蓝,然后那蓝会在心里融化,融化,最后整个身心,整个世界都轻了,都融化成了那种来不及大喊一声就开始流淌的蓝.青海湖的蓝一定和这蓝有关,而海子的灵魂也一定受过这蓝的洗礼与浸染.

车子开始转弯.青海湖时隐时现,忽然间那条蓝色的丝线变得真切起来,在快乐活泼的阳光下,青海湖像美国的著名画家伊夫·克菜因的《坠入虚空》那样开始燃烧.到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一天我们一直在围绕着青海湖转,用当地藏族人的话讲,那叫转湖.

我们终于来到了青海湖畔,入住在旦切大叔的家里.旦切这个名字有些绕口,大家经常会把旦切叫成切蛋.与我们同来的向导看起来和旦切大叔很熟,一见到旦切大叔,他就口无遮拦地大声喊叫:“切蛋,老家伙,你忙啥呢?”

旦切大叔是一位脸上印记着高原特色,五十多岁的的藏族老人,正在屋里低头忙碌,听到喊声连忙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用生硬的汉话说:“来了?”

“来了,来看看你这老东西!”

旦切赶快给他端来了酥油茶.旦切大叔是这片草原的主人,他和他的家人一起经营着这里的客栈和他承包的一大片草原牧场.青海湖对面那座不断起伏,开满鲜花的山就包括在旦切大叔所承包的牧场范围内,那是远眺青海湖的一个最佳景点.

酥油茶、牦牛肉,我们午餐的饭桌上布满了当地的特色,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这些天来的牦牛肉已经吃倒了胃口.用过午餐后我们信步向青海湖边走去.

环绕青海湖的公路上随时都可以看到骑着自行车转湖的年轻人,而真正吸引我的是那些背着行李,拄着棍子,领着孩子转湖的老年人和妇女.他们的年龄不一,最老的看上去有五六十岁,最小的孩子看上去最多在十岁左右,他们行走的速度很慢,强烈的阳光打在他们的身上,渐渐地把他们的身体裁成了青藏高原上一道永恒的剪影,我的目光随着那道剪影消失在了360公里远的地方.

青海湖在我的眼前展开了,“马鼻子下”四千五百多平方公里的湖面辽阔而又恬静.我在自问,这就是被古人称之为“仙海”,被藏族人誉为“碧玉湖赤雪女王”,和西藏阿里玛旁雍错湖、山南羊卓雍措湖、藏北草原的阿拉木纳木错湖并称“四大圣湖”的青海湖吗?青海湖畔的青草上开满了苜蓿、虞美人.这具有神性的湖,拥有着巨大的和生育、繁衍的功能,是充满神性的生命之源.“七月不远/性别的诞生不远/爱情不远——马鼻子下湖泊含盐/因此青海湖不远.”是谁在朗诵海子的《七月不远》.随风望去,是一位站在湖边的女孩.女孩并不十分漂亮,但她的眼睛很黑,很深情.她是依偎在男友的怀里深情朗诵这首诗的,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海子在写这首诗的时候,那种绝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手机里突然传来了信息,打开一看,是朋友惠乐发来的,只有一句话:“在青海湖感受海子的气息.”我很感动,惠乐知我.整个一个下午我都沉浸在海子的气息中而不能自拔.

在青海湖还有一位为情而死的悲剧性诗人仓央嘉措.他是五世的转世灵童,面对政治与权力的风刀霜剑,在情与政治、权力之间,他突破了戒律,选择了辽阔的草原、辽阔的湖泊安置他的灵与肉.他的离经叛道使他成为与政治、权力对立的恶魔.康熙四十五年,当仓央嘉措被押解着走到青海湖滨时,他听到了佛的召唤,傲然席地打坐,因此圆寂.青海湖用自己的博大拥抱了仓央嘉措的灵魂.

一条相隔着一个久远年代的神湖,它用沧桑的两翼紧紧挽住了仓央嘉措和海子这两个神灵般伟大的诗人的名字.“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闲事.”

离开了湖边我们走进了旦切大叔家的草场,爬上了那座看似不高的山头,身旁的草地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阳光下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开放着.我坐在草地上独自想着心事.太阳、蓝天、白云、草原、牛羊、野花,还有青海湖和转湖的信徒,眼前的这一切哪一样都不能缺少,少了其中的任何一样都无法称得上完美,就像青藏高原缺少了胳膊和腿一样.把它们放在一起是那样贴切、和谐,那样自然、自在,而多余的就是我们这些外来的,看起来兴致勃勃而被称作看客的人.

我干脆在草地上放平了身体,等待着青海湖第一个夜晚的降临.

青藏高原早晚的温差很大,出发前我半信半疑,可为了可怜自己的身体,最终我还是带上了一件厚厚的冲锋衣以防不测,结果还真的带对了,应了那句“听人劝吃饱饭”的俗话.为了迎接远方的客人,旦切大叔按照藏族人的规矩在青海湖畔燃起了篝火.夜,一袭黑纱跪在了青海湖的对面,天空一个激灵,一枚闪电像蓝色妖姬在空中扭动着腰肢,伴随着雷声,一颗泪珠在黛青色的青海湖湖面上滚动.

那一夜我们就睡在了青海湖边旦切大叔家的铁皮房里,房后的那头上了年纪的老牦牛像一个老人,一宿都在不停地打着呼噜.那一夜我几乎没有合眼,早晨四点多钟我们就向湖边走去,等待着日出.由于昨天夜里下雨的缘故,青海湖上布满了雾气,像神女的面纱.当太阳庄严跃出的刹那,整个湖面都被染红了,那是一种鲜红鲜红生命一样的色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祭坛.我知道在太阳登上这生命的祭坛后,高原天空上的那片纯洁的蓝,随后就会跃出水面.每天的日出是对生命的一种指引,是生命中不能缺少的一种盛大的宗教仪式.

这一夜我们就住在了祁连县的八宝镇.这已经是我们来到青藏高原的第六天了.八宝镇紧靠着八宝河,与藏区神山阿咪东索(牛心山)隔河相望.白天,我们去祁连山的路上还是阳光明媚,小蒿草、驼绒藜、格桑花在阳光下快活地舞蹈.那些不起眼的野花是青藏高原的精灵.经过了漫长的草原地带,车子驶进了祁连山区,天空逐渐地暗淡下来,要下雨了.祁连山的山势挺拔陡立,黑黝黝的祁连山在水墨一样的天空背景下更像是一幅画,半山腰星星一样的白点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车子开近后方才惊奇地发现,原来那些发亮的星星是盘桓在祁连山胫部的羊群,它们像一朵一朵白云缭绕着祁连山,贴慰着蓝天,悠然自在,慢慢地、一步一步向高处走去,那是最能接近神的地方.

雨夹杂着冰雹像一把利刀横空劈下,车窗被打得噼啪作响.垭口到了,4120,数字标注着祁连山脉的高度,而雨正在用它的皮鞭狠狠地抽打着这个高度.大家匆匆地跑下车,匆匆地往垭口下望了一眼,便被急剧、冰凉的雨和冰雹击退回车里.车子在祁连山上绕了一圈后,回到了驻地八宝镇.就此祁连山在我的心里打了一个结,多了一个问号.躺在床上回想着一天的收获,最让我难忘和动心的是那些一步步走向上帝的羊群.

清晨的八宝镇经过了一夜的沉淀后非常地宁静,小镇的公路上几乎看不到车辆.小镇的所不多,一家门脸暗淡的网吧和一家小型的KTV歌厅还没有醒来,对面的卓尔山光秃秃的显得特别丑.早餐后,同来的向导指着对面的卓尔山说,我们一会儿就要去卓尔山.这么丑陋的一座山有什么好看的,我的心里有了放弃的打算.向导没有理会大家脸上画满疑虑的问号,依旧微笑着说,卓尔山是一定要去的,她的微笑里充满着神秘.

被“强行绑架”上车后,车子急速地向小镇的东面驶去,绕过一个90度的弯后道路突然地开阔起来,沿着一条绿荫成行的廊道车子驶上了盘山公路.不到20分钟的路程就到了卓尔山的山顶,三个尖顶塔式的石柱中间夹着两个硕大转经筒,这藏族风格的“山寨”大门,就赫然于眼前,“卓尔山”几个大字在阳光下充满了禅味.

沿着缓缓的山体,阳光拽着我慢慢地向山顶走去,卓尔山像一轴画在眼前徐徐展开,我不敢相信卓尔山的外貌和内心会有着如此巨大的反差,就像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那种反差足以毁掉一个人的“三观”.而那令人猝不及防的美,足以谋杀世界上的任何一种语言.身旁一个秀气的江南男子对着眼前这美,好不容易从喉咙里咕噜出了一句“他妈的,真美”.我想他差一点就被憋死,在他凸起的喉结里一定还集结着许多“他妈的”.人有时到了语言穷竭的时候,一句“他妈的”也许能代表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的意思.

在祁连卓尔山上真的有一种人在画中行的感觉,它的美是一层一层展开的,既不是那种俗家弟子的惊艳之美,也不是那种小家碧玉的经验之美,更不是大家闺秀的经典之美,它不拘一格的美充满着神性,在它的肌理里,在它的每一根发丝间,它的每一块骨骼都散发着巨大的禅意,那美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是一种超凡脱俗,让人忘记语言.和这种美哪怕只是对望上一眼,也会使生命温暖起来,让心变得辽阔,变得柔软,时间也因此变得自由.

青海人愿意把祁连卓尔山与瑞士的风光相媲美,我去过瑞士,我敢说把祁连卓尔山比作瑞士风光的人一定没有到过瑞士.瑞士确实非常美,有人形容说瑞士是人居住在风光里.可瑞士的风光和祁连的卓尔山比较起来还是少了些筋骨.卓尔山属于丹霞地貌,所以卓尔山的美变幻莫测,个性鲜明.阳光下,泛着红润光芒的山体与绿宝石般翠绿的松柏、金子般亮泽的花朵美美地交错在一起,融织成一个童话般斑斓的梦幻世界.这个童话般的世界不仅有着北国风光的雄浑,兼而具有着江南水乡的柔美.

站在卓尔山顶高大的烽火台上朝对面望去,一山尽揽四季景色的牛心山腰缠哈达,头顶皑皑白雪,缥缥缈缈,如梦如幻,犹如仙境.牛心山是一个多情的情种,左挽拉洞峡,右揽白杨沟,背倚连绵起伏的祁连山,还恣意地用脚撩拨着滔滔的八宝河.传说卓尔山与祁连的镇山之山——阿咪东索(牛心山)是一对情深意重的情侣,默默守候在八宝河两岸,共同护佑着祁连的山山水水.

卓尔山的美具有着魔力,透着狠毒,它于无形、无声中,把它的美,把它的爱,也把它言不尽的巨大禅意,一层层地铺向人的内心.怪不得卓尔山的藏意为美丽的红润皇后,而它的藏族名字则叫“宗穆玛釉玛”.是的,“宗穆玛釉玛”无意于用自己的美征服天下,征服人心.

时间已经完全融入了青藏高原的怀中,所以在这里时间就不再是多与少、长与短、快与慢的概念,天与地、人与自然、现实与历史在刹那间模糊起来,只有风不带任何偏见地从远古习习吹来,只要平心静气,依然能从那高原的风中,嗅出一万年历史中那些诡异的味道来.

此刻,我正带着“乡愁”虫子一样爬行在盘山公路上.从山顶往下望去,细长的公路已经成为了一条长长蠕动的虫子,行驶的车辆甲壳虫一样慢慢地在向前爬行着.高原地貌的博大,蓝天的广阔,让人类渺小,无法自高自大起来,因为那巍峨的雪峰、透明的天心、充满禅意的土地都在恣意地藐视着人类手中的世俗,而大自然的权威就是让人类回归自然,忘记自己.

现在我们在向隔着一座祁连山的甘肃进发,张掖是我们在甘肃境内的第一站,也是我们的第一个落脚点.到达张掖的时间已经是8月6日的中午.张掖是一座不大但却非常热闹的古城,位于中国甘肃省西北部,河西走廊中段.城区里有一座大佛寺,一个黑水国遗址,还有马蹄寺、文殊山、圆通塔等古迹.坐落在城的镇远楼把40874平方千米的张掖隔成南北两个区域.晚饭时我们准备把吃饭的地点选在离镇远楼不远的“八大碗”,进去一看,外地来的游客把所有的饭桌都占满,要想吃,一个字——等.我们望而却步,去了张掖的食品街.

食品街在一条由明代建筑组成的巷子里.巷子不长,从头到尾不到150米,巷子的两侧坐落着具有明显明代特色的古建筑,一个卖服装的女人告诉我这些建筑都是后建的.可那几座颇有气势的明式建筑怎么看也不像仿品.我心存不甘,问了一位蹲在路边的老者,他告诉我有些是后建的,入口的牌坊和里面几座较大的建筑是货真价实的明代建筑.老者的话一下解开了我心里的疑虑.

张掖历史悠久,至盛唐时期,由于朝廷大力发展农业生产,“开置屯田,尽水陆之利,稻丰收稔,一缣数十斛,积军粮数十年”,使河西走廊的国际贸易地位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张掖成为中国对外贸易的重镇,其经济的繁荣,极大促进了文化的昌盛.唐玄奘去印度取经,途经张掖,让张掖拥有了巨大的禅机.两次因“逆党”案,也就是反对武后而株连下狱,被充军边塞的初唐诗人陈子昂曾经奉旨视察张掖,写了《上谏武后疏》.王维、高适、岑参、马云奇等边塞诗人在甘州都留下了闻名遐迩的诗篇.这三个人从性格到经历都与边塞有着某种宿命的联系.王维因为政治上的打击与失意最后完全禅化,与张掖广阔无边的佛教有着必然的契合.高适和岑参是历史上著名的边塞诗人,其中岑参两次在边塞从军,且长时间过着军旅生活,说边塞就是他们的宿命一点都不为过.

在诗人成群,大诗人辈出的唐朝,马云奇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辈,鲜有人知,就是在今天也很少有人知道他.说来有意思,他的诗先是在敦煌石窟中被人发现,后又被外国人掠走藏进了法国巴黎图书馆,成为馆藏的宝贝,这个“殊荣”与“待遇”连李白、杜甫这样国内外知名的大诗人都没有.根据敦煌抄本,马云奇一共留诗13首.

马云奇一辈子没有太大的“出息”,只做了张掖太守乐庭(环)壤的幕僚.唐德宗建中二年张掖被吐蕃攻占,马云奇和张掖幕府的大小官员一道成为了吐蕃人的阶下囚.一开始他被押解到青海湖北面,两年后又被转至湟水河畔的临蕃城(今西宁西的多巴).他的诗大多是在囚禁期间写下的,在这些诗中他杜鹃啼血般倾吐了山河之痛、囚徒之苦.后来他被押解到青海,进入大斗拔谷时,他写下了《至淡河同前之作》:“念尔兼辞国,缄愁欲渡河.到来河更阔,应为涕流多.”把对儿女、故乡的思念和“辞国”交织在一起,多了的是眼泪.

在临蕃他还写了另外一首诗《诸公破落官蕃中制作》:“别来心事几悠悠,恨续长波晓夜流.欲知起坐相思意,看取云山一段愁.”

在马云奇的诗作中有一首长66行的《白云歌》:“殊方节物异长安,盛夏云光亦自寒.远戍只将烟正起,横峰更是雪犹残.东西南北任为驰,上下高低恣所宜.影碧池水萤口低,光浮绿树霞凝枝.”可以说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诗歌的形式歌咏青藏高原,唱亮青海湖的湖光山色.

在张掖值得一提的还有甘州音乐,当具有独特边疆韵味的《波罗门佛曲》传入宫廷后,唐玄宗龙颜大悦,立即命人将其改编为《霓裳羽衣舞曲》,风靡了整个帝都,进而传遍中原大地,成为了当年的流行音乐.甘州边塞曲流入中原后,也以同样的速度迅速成为教坊大曲,当时的音乐家用“甘州破”“甘州子”“八声甘州”“甘州曲”等词牌为其命名,其流传的速度与广度大大超过了今天的流行音乐.

张掖从周穆王十三年祭公率师随穆王西征,西戎归顺后,一直延续到清朝,在中国的历史上都占据着不可估量的重要位置.现代人怎么都无法想象得出,一个小小的张掖竟有着如此丰富的经历,承载着如此厚重的历史巨负.大凡了解张掖历史的人,一走进张掖就能感受到从远古吹来的死亡与诞生的气息,听到交杂着金戈铁马的战鼓,看到血染的旌旗还在迎风猎猎,就像大漠上的落日.

“毁三关”,这是我从最后一个关口阳关回来后斩获的一句话.我赶到阳关时已经是8月8日的下午,那是干热的敦煌最热的一天,太阳的热能从天空、地面,从四面八方扑来,把光秃秃矗立在戈壁上的阳关照得一片花白.一伙儿从北京来拍电影的哥们儿正顶着毒日头在搭外景棚,交谈中一个矮个头黑脸的汉子用不屑的口吻对我说:“现在净他妈唬人,哪有什么真景,都是假的.

“三关都是假的?”我用狐疑的口气反问道.

“哪有真的!”

矮黑汉子的口气坚定不移.

妥,“三关”尽毁.

我说的“三关”是矗立在敦煌莫高窟周围的嘉峪关、玉门关和阳关.三座边关像三头威猛的雄狮,呈三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扼守着关内的中原大地.三座关口的射线是长城,长城的长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准确的答案.矮黑汉子的话并没有彻底消灭我的兴致和打心眼儿里对三关的崇敬,因为三关在我的心里已经生存得太久了,从唐诗、宋词中生长出来的想象具有着打不垮的功力.

在“三关”的身上还记载着许多历史的故事,嘉峪关的故事中林则徐的名字最为人所知.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初五,即公元1842年10月8日,钦差大臣林则徐在广州、虎门销烟,因而遭受到朝廷内投降派的诬陷打击被革职充军,遣戍伊犁.当他一路颠簸到达肃州后,稍作休整又沿着荒凉的戈壁继续北上,来到了嘉峪关,当天就住在了东罗城内的嘉峪关驿舍.第二天一早,林则徐和押解他的一行人驱马出关,当他来到嘉峪关,看到西面关楼匾额上的“天下第一雄关”六个大字时开始沉默不语,内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面对刚刚冒出云端的朝阳,他借古抒怀,挥毫写下了著名的《出嘉峪关感赋》:“东西尉候往来通,博望星槎笑凿空.塞下传笳歌敕勒,楼头倚剑接崆峒.长城饮马寒宵月,古戍盘雕大漠风.除是卢龙山海险,东南谁比此关雄?”

林则徐的《出嘉峪关感赋》得到了的青睐,被一代伟人手书.因为林则徐的诗中有“崆峒”二字,虽然手书的“崆峒”二字是此崆峒,而非彼崆峒,可此二字的手迹还是被聪明的平凉人所用,他们刻石立碑,视其为崆峒山“镇山之碑”,还在《甘肃日报》发表新闻——《大笔写崆峒》.

眼前的嘉峪关真的非常巍峨,中国式的建筑特色和大国的尊严都写在了那“严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飞阁遥连”的城关之上,抬头仰望罗城楣上“嘉峪关”三个字,再转眼茫茫的戈壁,感受那种历史时空下的悲壮与想象.其实在历史的面前,那些历史的殉道者已显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嘉峪关本身的存在,历史还在,历史的警示就还在.后来,我了解到嘉峪关关城是长城众多关城中保存最为完整的一座,并非像那位矮黑哥们儿信口的那样.

嘉峪关是长城的龙尾,长城的起点就在嘉峪关的讨赖河畔,历史上称讨赖河墩.其实讨赖河早已名存实亡,眼前的河道都已经被碎石掩埋,而长城第一墩无形中成了讨赖河的墓碑.

没见到长城第一墩时脑海跑马般充满了猜想,真的见到长城第一墩的时候,脑子里的那些猜想比兔子溜得还快,只留下了眼前的这一墩黄土.眼巴巴地仰望着天空的烈日,用风,用沙,用太阳,用碎石,用岁月记忆着往昔的历史,用身上的疤痕向今天讲述着它的昨天,讲述着中华大地上的历史的沧桑和巨变.至今它也无法忘记历史所赋予它警戒、传递关南及祁连山诸口的军事信息任务,它仍然是一名戍关的士兵,是长城这条巨龙的龙尾,与河北山海关渤海之滨的老龙头,一个龙头,一个龙尾地遥相呼应着.

明代的嘉峪关长城共有三十九座墩台,在一万多华里的明代长城线上,墩台更是无数,密如繁星.现在,眼前的这座残破的墩台和它身后辽阔粗粝的戈壁让历史有了落脚点,也让已故西路军将领魏传统题写的“长城第一墩”碑文上的字迹有了血与火的味道.

离开嘉峪关,直奔石关峡悬臂长城.一路都是茫茫的戈壁.甘肃给人的感觉就是戈壁和沙漠,仿佛没有戈壁和沙漠甘肃就不能称之为甘肃.此时,我在想一万年之前的甘肃,想一万年之前的敦煌,一万年之前的戈壁和沙漠是个什么样子,河流、树木、飞鸟、走兽……可这一切都于一万年之前死了,复活的就是眼前和脚下被太阳死死咬住的戈壁、沙漠.谁说过艾略特的荒原已经没有了,眼前的这一切和艾略特的荒原冥冥中一定有着某种真实的联系.“这堆乱石块里长出?人子啊,你说不出,也猜不到,因为你只知道一堆破烂的偶像,承受着太阳的鞭打枯死的树没有遮荫.蟋蟀的声音也不使人放心,焦石间没有流水的声音.只有这块红石下有影子……”

复活,一路上我的脑子里就转着这两个字,也就是说在那一刻所有的字都死了,只有复活两个字还活着.

嘉峪关到悬臂长城只有七公里的路程,转眼就到了,筑于45度的山脊之上,好似凌空倒挂的悬臂长城出现在了眼前.后来才得知悬臂长城因而得名.“悬臂”两个字让嘉峪关关城向北延伸,最终成为嘉峪关古代军事防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悬臂长城同样是在明嘉靖十八年建筑的,聪明的戍边士兵和当地人一道就地取材,用随处可见的砾石、黄土夯筑了高大坚固的悬臂长城,让一条龙腾空而起.

当我顶着烈日爬上悬于半空的长城时已经是大汗淋漓.许多人在烽火台前拍照留念,我悄悄地找到一个难得的阴凉处坐了下来.眼前的悬臂长城和八达岭长城、慕田峪长城、老龙头都不一样,比较起来,八达岭长城、慕田峪长城和老龙头用时下的话来说,那叫阔,或者叫酷,可眼前的悬臂长城用传统的话来讲叫土,而且土得有理有据,本来悬臂长城就是用黄土夯成,不土岂不怨人.可如果论雄伟和气势,在我的眼里它们是一样的,一样的威严,一样的气派,因为它们有着一样的血脉.

一阵凉风吹来,这可是黄土高原上难得的凉风.在这里,头顶瓦蓝的天,脚踏荒凉的戈壁、大漠,在历史这面巨大的镜子里面,还是无法从骨子里去认识自己,认识人性在物质、社会的活着中随意地死去.我在想,从冷兵器时代到热核能时代,历史已经越过了千年,抵御外侮的长城如今已经成为一道历史的景观,除了它留给人类的智慧和战争的记忆外,留给人类的真正思考是什么呢?

敦煌旧塞委荒烟,

今日阳关古酒泉.

不比鸿沟分汉地,

全收雁碛入尧天.

威宣贰负陈尸后,

疆拓匈奴断臂前.

西域若非神武定,

何时此地罢防边.

这是林则徐出嘉峪关时写下的一首诗.“敦煌旧塞”指的是汉代的玉门关和阳关.林大人是在说汉代的玉门关和阳关早已被废弃在荒野和大漠的孤烟中,如今古郡酒泉的嘉峪关代替了阳关,成为今日东西交通、贸易的咽喉要冲.今天的嘉峪关虽然还是重要的关隘,但早已不像鸿沟那样把国土分裂为敌对的楚汉两界,而是发挥着桥梁和纽带的作用.从林则徐的诗中就能看到始建于汉代的玉门关和阳关在那时已经败落.我脑海里的玉门关是唐朝大诗人王之涣的《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诗中边塞凉州的雄伟与壮阔、荒凉与寂寞、悲壮与苍凉,尤其是弥漫在诗中的那种哀怨不消沉的慷慨之气,曾让我经久难忘,而玉门关自然也就成为了我心里的关,心里的门.王之涣的《凉州词》后来在清朝慈禧年间还引发了一个故事.相传慈禧太后命一位书法家为她题写扇面.书法家遵照老佛爷的懿旨写下了唐代著名诗人王之涣的《凉州词》.不想,那位书法家在慌乱中漏掉了一个“间”字,这样就成了“黄河远上白云”,慈禧太后看后勃然大怒,认为这个胆大包天的书法家是在故意嘲讽自己,于是要把书法家推出午门斩首.生死间书法家急中生智连忙跪倒说:“老佛爷,我这样写是有一定道理的.这是我巧借王之涣的诗意填的一首新词.”并当场吟诵:“黄河远上,白云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慈禧太后听后,转怒为喜,赐书法家黄金百两压惊.当然这是一个戏说,可戏说中的是王之涣的《凉州词》确实得到了从平头百姓到皇帝的喜欢.

车子在太阳的“关照”下来到了玉门关,而眼前的玉门关早已没有了诗意,既不见关门,又不见春风.只有一块不规则的长条石上刻着“小方盘城遗址”几个字,不远处一座用黄土夯筑的残破城堡,像被流放的囚徒,孤零零地兀立在茫茫沙海中的砂岩岗上.城堡破损的大门远远看去,像被戈壁那双粗粝的大手撕开的,许多人在那里做出各种滑稽的飞天姿势,城堡不笑,背后的大漠也不笑,它已经被太阳照射得惨白,成了巨大的留白和人滑稽表演的背景.

站在城堡前放眼望去,城堡的周围还有营垒、炮台、古塔等遗址.城北有三个土阜,形如废墩;东南约200米的地方也有好几个土阜,这些都是古代烽燧的遗址.从城北的废墩处挖掘出来的汉简中,记有“玉门关,在龙勒县界、敦煌西北一百数十里”.巴黎藏石室本残《沙州图经》亦载有玉门关,谓“周回一百廿步,高三丈”.这些资料说明,玉门关的位置和城墙大小与今日小方盘关城大致相同.我的目光触及到一片低洼的圆形盆地.沼泽上芦苇丛生,生长着不少的胡杨树.关城旁干涸的疏勒河像一条被太阳晒得翻白的鱼干,无垠的沙丘肆无忌惮地绕过它向南岸绵绵地伸延着,丝丝红柳和沙漠特有的野卉不知是不是疏勒河不死的魂灵.大道的遗址在湮没的沙漠下隐约可见,这是汉朝古丝绸之路的北道.《元和郡县志》载:“玉门谓之北道,西趣车师前庭及疏勒.”出玉门关后,沿天山南麓西行,经车师前王庭(今新疆吐鲁番)和龟兹(今新疆库存车)至疏勒(今新疆喀什),再由此西南行,经大月氏(今中亚阿姆河流域中部)和大厦(今阿姆河流域南部),可到达安息(今伊朗),最后通往印度、西亚以及欧洲诸国.通过玉门关这个门户,中国的丝绸织品和农土特产输到西方,而西域、西方的骏马、葡萄、石榴、核桃、苜蓿等和文艺、宗教也传到中原.西域的美玉、珠宝晶莹璀璨,天下称誉.珠玉过雄关,关城也由此而得名.

阳关和玉门关分别在敦煌的两翼,从玉门关回来后,我“贼心”不死,忽悠着大家去了位于敦煌另一头的阳关.阳关,与玉门关都是汉武帝开辟河西走廊后建立的雄关要隘,是丝绸之路南线上的咽喉要地.据记载,“汉武帝元鼎六年,由酒泉郡分置敦煌郡,设立重要关隘,即在河西走廊‘列四郡,据西关’.四郡为敦煌、酒泉、张掖、武威,两关为玉门关和阳关”.

到达阳关已是下午,下午的阳关浑身冒火.一座气派的建筑呈现在眼前,不用问是后建的,现代的仿品.我跟着解说员乖乖地来到了阳关古道,眼前的阳关古道是一片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的沙漠.解说员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说的就是这里.不由你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眼前的阳关遗址有人开始怀疑,我却坚信不疑.因为在这之前我曾看过有关阳关的一些历史资料,记载着考古人员根据《旧唐书-地理志》测算、确认阳关遗址在寿昌县西六里,玉门关在县西北一百一十八里的依据.藏在巴黎图书馆的藏石室本《沙州图经》残卷上也有有关这方面的记载,《沙州图经》上说,阳关“在县西十里,今见毁坏,基迹见存”.

下了墩墩山,越过一道沙梁,南面的流沙滩就是“古董滩”.古董滩当然埋有古董,据说曾发现过铜箭头、铜带钩、汉代五铢钱、唐元通宝、货泉通宝、榆荚钱古币和产自西域的琥珀等.过了古董滩再向西翻越几道山梁,就能见到真正的阳关遗址.历史上这里是阳关和寿昌城,一个人烟稠集、经济繁荣的地方.1972年,酒泉地区文物普查队在这里发现的大型板筑遗址、地埂、水渠等就是很好的证明.眼下除了史书上的一些文字记载外,其仙踪早已遁迹.其实早在元代阳关和寿昌城已经被不断推进的滚滚流沙所湮没,就像新疆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步步紧逼,人类则在不断地后退一样,许多许多的历史秘密和历史真相,都被沙漠贪婪地囊括在了自己的怀中.历史就这样在沙漠的拥抱下睡着了,而这一睡就是千年万年.

从阳关古道回来,为了躲避狠毒的日头,我来到了守护这片沙漠的一位高原老汉的家里.他用手指着远方的一座黄土墩,用黄土一样质朴的语言对我说,在这里他真正负责看护的其实就是那座土墩.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远方的那座黄土墩,熟悉这里的每一颗沙粒,就像熟悉自己的嘴和眼睛.他知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首诗,但他不知道这首《凉州词》是唐朝的边塞诗人王翰写的,不知道这首诗在日本也是广为人知,至于唐玄宗喜好音乐,每逢有西域地方官献上从当地采集的词曲就和着乐曲亲自填词,让梨园弟子学唱的事情,他就更无从得知了.他还不知道《凉州词》就是以前甘肃一带的流行音乐,在开元年间由西凉府都督郭知运献给唐玄宗的.《凉州词》在唐代有大量的填词版本,其中最具代表性、流传最广的就是王翰的这首《凉州词》.老汉虽然有那么多的不懂,那么多的不知道,可他知道眼前的阳关和身后的玉门关是古战场,沙漠里有古代将士们如葡萄美酒那样红的鲜血,所以在这里种出的葡萄特别的甜,这些懂得和知道足以对得起眼前的这片沙漠了.

对于《凉州词》的填词,从古至今就没有中断过,前不久流传的《葡萄美酒夜光杯》也算是其中的一种吧,只不过没有了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豪气,多了嗲嗲不休的脂粉气.“葡萄美酒夜光杯/迷迷朦朦你在飞/一杯一味我真的没有喝醉/我爱得心碎”,这是当下的靡靡之音,是悲哀还是自豪?我在问,“三关”也在问,谁在毁“三关”?

敦煌是我心仪已久的地方,2008年初春的一天我曾在北京中国美术馆看到了中国美术馆和敦煌研究院联合主办的“盛世和光——敦煌艺术大展”,这是第一次把敦煌莫高窟的绘画艺术大规模展现在中国美术馆.记得当时的展出面积是四千多平方米,中国美术馆第一层的九个展厅全部挂满了震撼人心的敦煌莫高窟的画作.那次展览是2008年北京奥运的一个重头的文化项目.展品绝大部分来自敦煌研究院提供的自魏晋南北朝到元代最具代表的十个精美复原洞窟,有敦煌彩塑复制品和敦煌石窟壁画临本、敦煌石窟彩塑真品、敦煌藏经洞出土文献真迹、花砖等.在敦煌藏经洞出土的十件文献真迹中有八件属于国家一级文物.那一次的记忆非常深刻,不是因为一票难求,也不是因为观看展览的人流如海,之所以深刻是因为敦煌莫高窟精美绝伦的绘画技艺,去敦煌莫高窟一探究竟的愿望,从那时起就更加强烈起来.

车子驶进敦煌已是八月中旬的下午,一进市区,迎面而来的是反弹琵琶的雕塑,这个盛唐时期的标志性文化符号,以永恒的象征性高高地矗立在敦煌的市中心.入住宾馆后,手机猛然响起,一个不幸的消息就此传来,来敦煌的人太多,为了保护莫高窟这个不可复制的文化瑰宝,莫高窟开始限票,就是因为门票限制得太狠,才让马上就要熬到手的莫高窟门票风一样落空了.这个不幸的消息让我的情绪一落干丈,同来的人和我一样陷入了沮丧中.

应了心到佛知那句话,就在大家愁眉不展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去奠高窟的门票搞定了.大家从沮丧中脱身而出,喜上眉梢.一旁的我独自在想,这是感应,是一种觉知.

第二天一早走出宾馆,仔细地观看眼前这座不大的敦煌古城,为什么它在人们的心目中是大的,原因再简单不过,它因莫高窟而大,因莫高窟而被人们所青睐,所仰视.

莫高窟坐落在一片巨大的戈壁上,古代的荒凉和现代的荒凉,古人的信仰和现代人的热情通通都被巨大的佛光照定,那是因缘,在这里磁场一样的巨大佛性本身就是一种开悟,一种超度,叫人善念相续,净念相续.

眼前,莫高窟的山体早已被水泥覆盖,它的磅礴气势因此有些减弱,冷眼看去有些像城里人以前居住的楼房,可一走入干佛洞马上会感觉到佛光普照的恢弘气度,感觉到化生到净土天界的神,从天宫乘着彩云衣袂飘飘地向你我飞来.那是一种快乐,因为飞天是佛教中乾闼婆和紧那罗的化身.乾闼婆,就是天歌神,而紧那罗,是天乐神.他们原是古印度神话中的娱乐神和歌舞神,是一对夫妻,后被佛教吸收为天龙八部众神之一.乾闼婆在佛国里散发香气,为佛献花、供宝,栖身于花丛,飞翔于天宫.紧那罗在佛国里奏乐、歌舞,只是不能飞翔于云霄.后来,乾闼婆和紧那罗不再是两个人,而是合为一体,变为飞天.

代表着敦煌莫高窟瑰丽艺术的飞天几乎无处不在,一个石窟一个石窟地看下来就会发现几乎窟窟都画有飞天,总计四千五百余身的飞天可在世界称最.更令人神思的是不同朝代的飞天,展现了不同朝代的特色,而且展现了飞天的演变过程.早期的飞天大部分都画在窟顶平棋岔角,或作为窟顶藻井的装饰.到了北魏时期飞天已进入到说法图中和佛龛内两侧.北魏226窟北壁后部说法图西侧上方的一身散花飞天,就证明着这一切.隋代飞天是融合、探索、创新的代表.而唐代的飞天已通过对中外文化的兼收并蓄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从而达到了艺术的顶峰.在唐代洞窟我在解说人员的手电筒下抬头仰望,四壁画满的大型经变画中,佛陀在极乐世界正中说法;飞天脚踏彩云,手捧鲜花,飞绕在上空,潇洒中尽透妩媚.

莫高窟492个存有壁画和雕塑的石窟不可能都向游人开放,所以只看了几个有代表性的石窟,大体为四个时期:北朝、隋唐、五代和宋、西夏和元.

在敦煌莫高窟我还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里的飞天不长翅膀,取而代之的是祥云,任凭衣裙飘舞,彩带凌空翱翔,在千姿百态、干变万化中传递着民族的传统文化.可以说敦煌莫高窟的佛和神最接近于人,其人性即佛性,心中有佛,我即是佛.

在莫高窟第112窟里我终于看到了《西方净土变》一部分的《伎乐图》,伎乐天手拿琵琶,上身半裸,在祥云瑞气中伴随着仙乐翩翩起舞,“反弹琵琶”的绝姿透过千年的历史,向今天昭示着中华盛唐文化的博大精深,昭示着北方各民族共有的精神气质与文化特征,就是这种共有的精神气质与文化特征,才形成了敦煌文化独特的主体.

158窟是这次敦煌莫高窟之行的最后一站,礼完莫高窟最大的涅粲佛像走出石窟,我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集辉煌与历史的伤痛于一身的莫高窟.我开始琢磨莫高这两个字,莫高,莫高,不就是高深莫测之意吗?佛法广大,人心难测,我在想如果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一颗万物平等的佛心,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这个世界又将是一个多么美妙的世界.

明天我还要去月牙泉,去鸣沙山,去看诡异的丹霞地貌,去用心欣赏大漠的落日.在我的心里那落日就是时间与生命的祭坛,既是一次对生命的询问,又是为这次高原二十天之行画上一个巨大的句号,然后我就会像虫子一样爬向黄河的另一头西安,我要用我爬行的痕迹把天和地,把黄河的两头连接在一起.

责任编校谭广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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