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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平凡的一生方面硕士论文开题报告范文 与平凡的一生方面毕业论文的格式范文

主题:平凡的一生论文写作 时间:2024-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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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克】卡雷尔·恰佩克 程淑娟 译

卡雷尔 恰佩克,生于一〇年,一九三八年过世,捷克小说家、剧作家.曾在布拉格查理大学学习哲学,毕业后任新闻记者,并从事文学活动.他的作品堪称捷克文学的瑰宝,富思想深度,如科学幻想戏剧《罗素姆万能机器人》、科幻小说《鲵鱼之乱》等,又写了不少老少咸宜的作品,如《小狗杰西卡》《九个童话故事》等.它们不仅是捷克家喻户晓的经典,也是世界文学的精品.

序言

“是吗?”波佩尔老先生惊呼,“那么,他现在已经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动脉硬化.”医生表情严肃地说了一句.他本想再说一下死者的年龄,但是斜眼看了一眼那位老先生之后,还是保持了缄默.

波佩尔先生思索了一会儿.谢天谢地,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一切都还是井然有序的;他觉得没有什么证据能够直接指向什么.“所以他现在已经死了?”他心不在焉地重复着.“但是他还不到七十岁呀,他比我还年轻几岁呢.我认识他……我们以前还是同学呢.但是毕业之后我很多年没见过他,直到他来到布拉格,进了交通部,我们才重新联系上.我基本上每年能见他那么一两次.多么诚实的好人啊!”

医生说:“他的确是个好人.”他慢慢地把一小枝玫瑰绑在一根棍子上.“我第一次见他是在这个花园里.他隔着栅栏跟我说:‘打扰了,请问你那边开着花的是哪种海棠啊?’我说:‘喔,那是垂丝海棠.’然后邀请他到我的花园里.你知道两个爱好园艺的人待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有时,看到我不忙的时候他就会过来,我们只聊些花花草草.我不知道他是谁,做什么的,直到他派人来叫我.那时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了.但是他的小花园打理得确实不错.”

“听起来倒是很像他,”波佩尔先生说道,“自打我认识他起,他就是个平凡而勤恳的人,顶好的公务员.事实上,现今像他这么好的人已经不多了,你说是吧?”

医生突然说道:“他写了下来.”

“他把什么写了下来?”

“他自己的人生.去年在我家里的时候,他发现了几本著名的传记,他说应该有人写一写平凡人的一生.当他的健康状况恶化的时候,他开始着手写自己的一生.在……在临终前,他把写的自传交给了我.可能是他没有别的人可以托付了吧.”医生犹豫了一会儿.“既然你是他的朋友,我觉得你或许可以看看.”

老波佩尔有些感动了.“那真是太好了,你知道我愿意为他做这些事……”很显然,对他来说,这就像是为亡者提供服务一样.“所以,我可怜的老伙计,他为自己写了自传!”

“我这就去给你拿.”医生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一棵玫瑰底下拔出一根吸根.“看,这根枝很可能会长成欧石楠.我们要一直关注,拔掉其它的玫瑰,野生的那些.”医生站起身来,心不在焉地说:“噢,我答应让你看他的手稿的.”然而在离开之前,他又环视了一下他的花园,似乎有些不情愿.

所以,他已经死了,这位老先生沉思着.当一个十分平凡的人知道如何去做一件事的时候,这件事一定也十分平凡的.但是可以确信的是,他并不想走——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为自己写了传记,因为他喜欢自己的人生.谁能想到呢: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砰的一下,就死了.

“喏,这就是.”医生说道.这是一摞整洁的、仔细的用带子捆好的手稿,就像一沓完整的契约.波佩尔先生颤抖着双手接过手稿,翻开了前面的几页.“写得可真漂亮啊,”他近乎虔诚地低声说道,“你能够从中看出一个老官员的痕迹;在他那个年代,先生,还没有打字机呢,所有的文稿都要手写.在那个时候,能写一手漂亮的好字是非常重要的.”

医生嘟囔道:“后面写得就没有那么好看了.那时他一直在赶时间,涂抹掉了很多,连笔迹都不是很顺畅了.”

波佩尔先生感觉,阅读一位亡者的手记很是奇怪,就好像是去触摸一个死人的手,就连笔迹里都有一些死亡的味道.我不应该把它带回家去读.我就不该说我想读.

波佩尔先生不确定地问道:“它值得一读吗?”

医生只是耸了耸肩.

第一章

三天前,我跪在小花园的一丛矾根草旁,想要为花除草.突然我感到一阵晕眩,不过这是很正常的,我经常会有这种感觉.或许正是这种晕眩使我的目之所及更加的绚烂:白色的绣线菊掩在矾根草的红叶后,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近乎有些神秘,甚至让我有些得意忘形.两码以外的石头上站着一只小鸟,它的头转向一边,用一只眼睛看着我,好像在问:你是谁?我甚至不敢呼吸.我怕自己会把它吓跑.我能够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但是突然间,它来了.我不知该如何描述,但那是一种强烈而十分确定的、死亡的感觉.

真的,除此之外,我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表达方式.我觉得自己在为活下去而努力挣扎,但是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却是一种巨大的焦虑感.当这种感觉逐渐消逝的时候,我仍旧跪在地上,然而我的手里却满是腐烂的树叶.它如海浪般涌过,留给我的哀伤却不是那么的难过.我感觉到自己的腿在以一种奇怪的频率颤抖着.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坐下,闭着眼,对自己说:好吧,就是现在了,死亡就在这里了. 然而我并不害怕,只是有点惊讶,我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归土的那一天.然后我鼓起勇气睁开眼睛,转动着我的头.天啊,多么美丽的花园啊!在此之前,我从未、从未觉得它有如此美丽;我别无所求,只要像现在一样坐着,看着天空的光影变幻,看着花园里盛开的绣线菊,看着一只黑鸫费尽心思地去捉一条蚯蚓.很久以前,昨天,我便下定决心,要在下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铲除那两簇得了霉病的燕草,再种上新的花草.但现在看来这个心愿很有可能无法实现了.来年的时候,这些植物会像得了麻风病一样变得丑陋不堪.我感到很遗憾.事实上,我对很多事情都感到遗憾.无论如何,我都为自己不得不离开而感到一丝丝难过.

我有些担心,或许我该提前告诉我的管家一声.管家是位很好的女士,虽然她一激动就像一只咯咯叫的母鸡,也会因为恐惧而到处乱跑;她一哭起来整张脸都会肿,也会弄掉她手里的所有东西.但是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解决问题的方法越温和效果就会越好.我松了一口气,心里想,我必须把自己的东西都整理好.感谢上帝,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还有事情可以做.像我这样的一个鳏夫和已经退休的人,要把现存的东西整理好,并不需要做太多的工作,不是吗?很有可能我将无法再栽种燕草,也无法在冬天把伏牛花枝干上的腐木砍掉.但是我的抽屉将会十分整洁,不会有任何迹象表明我还有什么工作没有完成.

我把那个时刻的细节记下来,就是为了提醒自己,那种冲动究竟是如何以及为何冒了出来,从而让我把自己的东西整理清楚.我甚至有种感觉,感觉自己之前曾有过类似的经历,而且不止一次.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无论何时我的工作被调动,我都会整理好办公桌,不会留下任何未完成的、杂乱无章的东西.最后一次,也就是我退休之前,对于所有东西,我都整理、检查了十几次,一页页地翻看文件、一次次地归置物品.我还是忧心忡忡,害怕有什么东西放在了错误的位置,或者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在工作了这么多年之后,我的放手是为了后面的休息;但是我的心情却十分的沉重,以至于在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依旧担心自己是否把什么东西放错了位置随后忘了,又或是忘记了去核对什么.

这种经历我有过很多次,所以在这最后一次,我毫无畏惧,因为自己在做跟之前类似的事情.我不再害怕,而死亡所带来的惊讶情绪也因为对工作的熟悉和亲密而慢慢演化成了释然.在我看来,人们把死亡说成跟睡觉或休息类似,不过是用自己所熟悉的事物给它找一种伪装.他们希望遇到那些过世的老友,从而让自己不再惧怕踏入那片未知之地;也或许他们说出自己最后的心愿、立下遗嘱,也只是因为有了这些,死亡就变成了一个重要的经济事件.因此,死亡没有什么好怕的.我们面临的这一切跟我们平日里所熟悉的事情非常相似.我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好,不多,也不少.感谢上帝,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两天以来,我一直都在整理自己的文件;现在它们都整整齐齐地用带子绑着摞在了一起.这里有我一生的,从我小学得的第一个第一名开始.上帝啊,我骄傲地拿了多少个第一回家啊!我清楚地记得当我把这些荣誉带回家的时候,我的父亲会用他胖胖的大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头,有些激动地说:“加油,我的宝贝!”我的洗礼证、房产证、结婚证、任命书,一切都按顺序排好了,没有任何遗漏.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按阿拉伯数字或字母顺序归档.我的亡妻写给我的所有信件,数量不是很多,因为我们很少分开,而且分开的时间很短.还有一些信是朋友们寄来的.就这么多了.在我的抽屉里只有那么整理好的几捆.唯一没做的事就是找一张纸,写上我的书:A B,退休政府官员,请求被调往另一个世界.参见文档A至Z.

我忙于整理文件的那两天,世界安静而近乎珍贵,除了心脏的疼痛,我感觉好受多了——或许是因为安静的作用.一间背阴而凉爽的房间,窗外是叽叽喳喳的鸟叫,面前的桌子上是些令人感动的旧文件:书法学校的获奖证书,妻子少女时期的笔迹,还有些硬邦邦的文件——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东西让自己翻阅和整理,但我的生活十分简单,而我又喜欢井井有条的生活,从来不保留没用的文件.上帝啊,再没有东西可以收拾了.多么简单而平凡的一生啊!

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了,但是在我的心里——我该怎么说呢?——还升腾着一种对秩序的狂热.没必要再给钟上紧发条了,几分钟之前刚刚上过;也没有必要再次打开我的抽屉看看是否落下了什么东西.我在想我曾经工作过的那些办公室:有没有什么东西我明明没做完就打包了呢?不一会儿,我又想起了那只小鸟,用一只眼睛盯着我,似乎问:“哦,你是谁?”好吧,一切都收拾停妥,就像是要去旅行,只差拦一辆出租车了.突然间,你又感觉到了一种孤独,你不知道接下来去做什么.你满是狐疑地环顾四周,害怕自己落下了什么.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心神不宁.我在寻找可以收拾的什么东西,却实在没什么可收拾的了,只有那种害怕自己落下什么重要事情而带来的不安.多么愚蠢的事情啊,但是它却慢慢膨胀为一种焦虑,就像是压在心脏的一种生理性的沮丧.的确,接下来没什么东西需要整理了,但是然后呢?于是,我突然想到:我可以把我的一生整理一下,就这么办.说做就做,我要把它写下来,然后整理、归档、打包.

起初我差点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笑出声来:看在上帝的分上,我问你,这有什么意义吗?写出来又该如何处置?我写了给谁看?如此平凡的生活,又有什么可写的呢?但是我明白,那时我就已经决定要写了,我的推脱只是出于一种谦虚或者什么东西.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附近住着一位老妇人.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母亲就会让我到她那里去拿.这个人面目丑陋、深居简出,你从来看不到她走在街上或者跟别人交谈.孩子们都有些怕她,因为她从来都是那么的孤单和孤独.有一次,母亲对我说:“现在你绝对不能进去.一位牧师正在陪着她,听她的忏悔.”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如此孤独的老妇人会忏悔些什么.我记得自己把鼻子紧紧地贴着她的窗户玻璃上,看她如何忏悔.牧师在她的家里待了很久,没完没了,因而显得格外神秘.之后,当我走进她家的时候,她双眼紧闭躺在床上,面容平静,甚至还有一丝喜悦.这让我觉得很是不安.我冒出一句话:“您需要什么吗?”她只是摇了摇头.现在我知道了,她那时也把她的人生整理好了,其中也包括弥留之际的最后一道圣礼.

第二章

确实如此.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本记录平凡生活的传记呢?首先,这是关于我个人生活的记述.如果有人能听的话,或许我就没有必要把它一一写下来了.一些久远的回忆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你的谈话里,即便只是关于你的母亲过去经常做些什么饭菜.每当我提到类似的事情,我的女管家都会一脸同情地点点头,就好像在说:“对,没错,你经历了很多苦难.”我明白,但我的生活也很艰难.你无法跟她谈论这样一些寻常事.她的性情太过忧郁,她企图在所有事物中寻找感性的东西.而其他人,一听到别人的陈年往事便会心不在焉、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继而打断谈话说:好吧,我们那时候,在我年轻的时候,是这样这样的.我还有一种感觉,就是人们都有些吹嘘自己的往事.他们坚称自己在年少的时候得过白喉病,或者经历过什么大风暴,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们个人成就的一部分.或许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一种需求,去寻生中那些非凡的、重要的,甚至是戏剧性的事情.因此他喜欢让人们去关注他所经历的每一个事件,并且希望通过这些来提高人们对他的兴趣以及崇拜感.

在我的生活中,从没有什么非凡或者戏剧性的事情.如果有什么是需要我牢记的,那仅仅是安静平淡,如机械般翻动的岁岁年年,直到我现在面对的生命的最后阶段,而且,我希望它也能够与之前一样平淡朴实.我不得不承认,当我回首,我几乎为身后那条笔直而清晰的道路而感到快乐.它有它的美丽,就像现实中平坦而笔直的道路一样,走在上面,你不可能走歪.对于这样一条笔直而舒适的道路,我甚至感到骄傲.回眸一瞥,我就能径直看到自己的童年,再次享受它的与众不同.多么美好、平凡而平淡的生活啊!从来没有冒险,没有挣扎,没有超凡奇特的事情,也没有悲痛的经历.看着它,会给你一种欢愉,更为甚者,就像是在看一台运行平稳的机器.它停下来的时候无声无息,不会发出任何吱嘎的声音.它听天由命,默默地停了下来.因此,我的生命也该如此.

我的一生都在阅读.我所读过的那些传奇的冒险经历、我所遇见的那些悲惨而又怪异的人物,数量之多,不胜枚举.仿佛除了这些与众不同、超出寻常、独一无二的情况和机遇,再没有什么值得讨论和记录的事情.但现实生活却没有这样奇特的冒险,有的只是习惯法则.不同寻常、奇特非凡的只有轮子运转时发出的吱嘎声.事实上,难道我们不应该为普通而平凡的生活庆祝吗?难道生命中缺少了惊险刺激、悲伤呜咽,没有经历过生命威胁的就不叫生活了吗?相反,我们的一生完成了诸多的工作,遵守了从生到死的所有习俗.总体而言,这就是幸福的生活.我并不为过去在学究气的田园生活中寻找到的那些琐碎而常规的幸福而感到羞愧.

我想起了在我出生的那个小镇上举办的葬礼.前排是穿着白色罩衣手拿十字架的教士;之后是乐师,锃亮的军号、法式号角、单簧管和低音大圆号,葬礼队伍中最为漂亮的一部分;之后是身着白短衣、头戴盖帽的助理牧师;后面跟着抬棺材的六个人,以及身着黑色衣服、主持葬礼的牧师.所有人都一脸严肃,庄重肃穆,看上去竟有些像木偶.他们的上空回荡着葬礼进行曲,还有军号的喧嚣声、单簧管的嘶鸣声和大号的深沉哀怨.这些声响直冲云霄,灌满了街道,城市.所有人都停止了工作,走到房前,弯腰向行进的葬礼队伍致敬.是谁死了?是某个国王或是公爵?人们如此庄严肃穆地运送他的遗体,他是英雄吗?不,他是个食品杂货商.上帝给了他永恒的荣耀.他只是一个虔诚的、正直的人,而现在,他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或许他只是一个车匠,一个毛皮商.现在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这将是他们最后的旅程.我,一个少年,希望能够成为队伍前面的那个教士,或者,不,我更愿意成为棺材里的那个人.当然,这与抬着放有国王遗体的棺材一样荣耀.整个世界都低下了头,向由这样一位正直的邻居所带来的胜利行进而致以敬意.鸣钟敲响他的赞歌,军号发出胜利的呜咽,而你情愿在这神圣的、伟大的、被称为人的伟大事物面前,弯下你的双膝.

第三章

我的父亲是个木匠.幼时最深的记忆就是在临近作坊的院子里,我坐在温暖的木屑堆里,玩着削下来的卷曲的木屑片.父亲的助手弗兰克经常对着我笑,然后拿着个刨刀冲我走过来,边走边对我说:“过来,让我把你的脑袋削下来.”我那时肯定是哭了,因为我的母亲跑过来把我抱在了怀里.我的整个童年都被木匠作坊里独有的那种欢快而有些吵闹的喧嚣所环绕:厚木板发出的砰砰声、刨刀穿过树瘤的飕飕声、木屑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以及锯子锯开木头的嘶嘶声;空气中是木头、胶水和清漆的味道;工人们把衬衫的袖子挽起来;胖胖的父亲用他那胖胖的大手握着木工专用的铅笔在厚木板上做着记号.他的衬衫紧紧地贴在宽阔的后背上,而他整个人都扑在了他的作品上.那会是个什么东西呢?怎么,一个橱柜啊,难道你看不出来,这里接上一块木板,这些凹槽密合起来,就是一个橱柜.父亲用专业的大拇指滑过成品的侧边,然后是另一面.非常好,光滑得就像一面镜子.又或者是一口棺材,但那项工作没有那么精细,只是把一些木板钉在一起,然后在上面粘上装饰.现在,伙计们,给它刷上漆,然后打磨一下,使它看起来闪闪发亮.父亲不会用手去检查一口棺材,除非是那些质量上乘的、重量赶得上豪华钢琴的橡木棺材.

在一摞高高的木板上面坐着一个小家伙.喔,不,其他的小孩不能坐那么高,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木板可以玩,也没有像丝绸般闪闪发亮的木屑片.一个玻璃工人的孩子,比方说,就没有什么可玩的,你总不能去玩玻璃吧.妈妈通常会说:“放下那些东西,你会把手划破的.”再比如一个油漆工的孩子,也没什么可玩的,除非你想拿刷子把墙刷得乱七八糟;但是清漆就好多了,它更黏.但那算什么,我们有蓝颜色,油漆工的孩子吹嘘道,我们有全世界所有的颜色.木匠的孩子可不愿意落后.什么是颜色?不过是纸袋子里的粉末儿而已.没错,油漆工一边工作一边唱歌,但是木匠的工作会更干净一些.旁边的院子里住着一个陶器师,但是他没有孩子,做陶器也是一个不错的工作.当轮子转起来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潮湿的陶土在陶器师的手里变成了形状各异的罐子.它们在他的院子里排成一排,身体依旧有些软.当陶工不注意的时候,就会有个小孩把自己的手印留在上面.相反,切割石头就没有那么有趣了.你盯着石匠足足一个小时,只看到他轻击带着木把手的凿子,但是你看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你依旧不知道他是如何用那块石头做出一个带着破碎棕榈叶的跪着的小天使的.

那个小家伙就这么高高地坐在一摞木板上.木板摞得跟老李子树的树梢那么高.你可以用两只手抓住李子树,不一会儿就坐在了它分叉的树枝上.这里更高,高得甚至有点令人晕眩.现在,这个孩子已经不属于木匠的院子.他拥有了自己的一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联系只靠一根树枝.这是一件让人有些兴奋的事情.爸爸和妈妈不能来这里,甚至连工人弗兰克都无法接近.小男孩第一次尝到了孤单的甘甜.其实他还有其他的个人世界,比如长短木板之间隔出来的那个小小洞穴,里面有天花板和墙壁,闻起来还有松香和木头热热的味道.没有人会把自己挤进那里去,但是对于小小的他,对于他的神秘世界来说,那个空间已经足够了.他用一些小木棍插在地上当篱笆,用木屑填满缝隙,在篱笆里面撒上一把五颜六色的豆子.这些是母鸡.那个最大的豆子,带花纹的那个,是公鸡.当然,木匠的院子后面的确也有真的围栏,里面也有真的咯咯叫的母鸡,还有一只单腿独立、用冒火的眼神环视四周的真正的金色公鸡,但这都不是重点.一个孩子蹲伏在他的小小幻觉前,洒下木屑,用低低的声音叫道:咕,咕,咕!这是他的农场,而你们大人要假装什么都看不到.如果看了,你们会毁了它的迷人之处.

然而大人们毕竟是有他们的长处的.比如说,当正午的钟声从教堂的塔楼里传来的时候,工人们便会停下手里的工作,从切割到一半的木板里抽出锯子,坐在一摞木板上吃午餐.小家伙会爬到弗兰克那宽厚的背上,跨坐在他汗淋淋的脖子上.这是他假定的特权,也是一天中最值得自豪的时刻.打起架来,弗兰克可是个危险人物.有一次他还咬了别人的耳朵,但是小家伙并不知道这些.他崇拜弗兰克,因为他的强壮,也因为自己能够在午餐时骑到他的脖子上称王.还有一个工人,人们叫他马蒂纳克先生.他生性安静、身材消瘦,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胡子很长,一直垂了下来.小男孩不能和他一起玩,因为大人们说他有肺病.小孩子还不知道肺病是什么,但是他总觉得有点尴尬,或者是害怕,尤其是当马蒂纳克先生用那双好看的眼睛友好地看着他的时候.

当然,也会有机会去往别人的世界.妈妈说:“孩子,去面包店替我买些面包回来.”面包师是个胖胖的男人,身上沾满了面粉.有时人们能够透过面包店的窗户看见他绕着一个大面盆跑来跑去,搅拌着、揉捏着面团.谁能想到他这样一个高大的胖男人会这样围着面团打转,拖鞋还不停地拍打着脚后跟.小孩子捧着一条还冒热气的面包回家,就像捧着什么圣物一样,的双脚踩在温暖的泥土路上,鼻子痴迷地闻着面包里散发出来的迷人香气.或者是被打发到肉店里买肉.恐怖的、血淋淋的肉从钩子上垂下来.屠夫和他的妻子满脸放光.他们用刀麻利地把肉和粉红色的骨头分开,又把肉放在秤上.奇怪的是他们居然不会切到自己的手指头!但是在杂货店就不一样了.那里充满了姜和姜饼以及其它类似的东西的味道.杂货店老板娘说起话来声音很低,也很温柔.她会把香料分成很小的分量.为了给你找点事儿,他们还会给你两个核桃,通常一个是坏的,有点缩水,然而都无所谓,只要它有个壳——起码你能跺上一脚,听到“砰”的一声.

我记得这些人,而现在他们早已过世很久了.我真希望能跟以前一样再见他们一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在里面有着他们自己神秘的工作,而每一件作品也可以视作是一个世界:不同的制作材料,不同的制作流程.星期天是奇怪的,因为那时大人们都不会穿工作服,也不会把袖子撸起来.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所有人看起来都几乎一样.不知怎的,我感觉他们看起来怪怪的,也很陌生.有时候父亲会让我拿着壶去打啤酒,而当店主往酒壶里灌满泡沫的时候,我会偷偷地往角落里看:桌子边坐着屠夫、面包师、理发师,有时警官也会加入.他很胖,衣服的扣子解开着,坐在那儿大声地说着什么,他的就抵着墙边放着.我奇怪于他们离开自己的院子和店铺的样子.在我看来,这有些不合情理,不合规矩.现在我知道了,那些其实是我看到他们彼此封闭的世界相互交集而产生的困惑和神秘感.也或许正因如此,我才感觉他们是大吵大嚷,因为他们是在打乱一些秩序.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世界,一个关于自己的作品的世界.他们中的一些成了禁忌,比如马蒂纳克先生,再比如那个在教区街道上大喊大叫的傻瓜,还有那个离群索居的石匠,因为他还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巫师.在大人们那些彼此迥异的世界里,孩子保留着他自己小小的天地.他有他的树,他用木条做的小栅栏,他在木板中间发现的小空间.这些都是他内心最深处的快乐的神秘场所,而他从来不会跟任何人分享.他蹲在地上,屏住呼吸——而现在的一切都归于一阵巨大的、惬意的咆哮中:木板的撞击、潮湿的瓷器的骚动、石匠家里传来的敲打、焊锅匠那里瓶瓶罐罐的撞击.铁砧在铁匠铺里叮当作响;有人在敲打镰刀;不知道哪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孩子们在远处大声喊着;母鸡欢快地咯咯叫着;妈妈站在门阶上呼喊:“你在哪儿呢?”你觉得那只是个小村落,但那也是整个的生活.就像是一条大河,你跳上自己的小船,不声不响地,让它摇晃着带你离开,直到你猛然回头,感到的几乎是害怕.要躲开所有的人——哪怕是远走高飞.

* * * * * * *

第三十二章

我内心有一些东西是我知道的,那是我的父亲,也有一些是我感觉到的,那是我的母亲.但是在父亲和母亲的内心,他们的父亲和母亲同样继续存在着.关于他们我几乎一无所知.只有一个祖父,听他们说,是个超级花花公子,招惹所有的女人和朋友们.还有一个祖母,是个谦卑的、虔诚的女人.也许,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也存在于我的内心,那群人中的一些成员就展现着他们的特征.也许我们内心的那群人就是我们好几代的祖先,天知道有多少代.那个浪漫的人,我知道,她是我的母亲,那个教堂门口的乞丐也许是那个虔诚的祖母,而那个英雄也许是那个祖父,一个嗜酒之徒、一个流氓,谁知道呢?现在我为不能更多地了解我的祖先们而感到遗憾.要是我知道他们曾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们的结婚对象该多好啊.从中我们就会了解到所有的事情.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是世世代代在增加的人的总合.也许我们正在为那种无限的演变而感到困惑,所以我们想要逃离.我们接受一部分群体的自我,好让我们不那么困惑.

天知道为什么我必须想起我的小兄弟,尽管他一生下来就死了.他可能会是什么样呢?这个念头让我烦恼.肯定与我十分不同,兄弟们从来都是不一样的.然而他和我有着相同的父母,相同的遗传基因.他将会在同一个木匠作坊长大,旁边会有同一个学徒弗兰克,也有同一个马蒂纳克先生与他为伴.同样的,他也许比我有才华,或者更加顽强.他也许会更加成功,或者没那么成功,谁又能预见呢?很显然,他将会从伴随我们来到世上的众多可能性中选择其它的可能性.他将会是个与我十分不同的人.也许从生物学角度上来说,我们生下来就是个复合体,就像是那一群人,只是后来,通过发展、环境、境遇,我们也就慢慢演变成了一个人.当然了,我的小兄弟将会实现那时候我能力所不能及的可能性,而或许我也会在这些可能性中发现许多存在于我身上的可能性.

当想到生活中的那种不确定性,你会感到很可怕.几百万个生殖细胞中的另外两个如果相遇,那么将会是另外一个人,就不会是我自己,而是某个未知的兄弟.上帝才知道他将会是个多么奇怪的家伙.那些成千上万,或者几百万个可能兄弟中的又一个可能会出生,好吧,是我抓阄配上了,而他们陷入了困境.怎么办呢?我们不能全都出生啊.假如我们心中的大多数生命是那群可能的、未出生的兄弟们,情况会是怎样的呢?也许他们中的一个会成为木匠,另一个会成为英雄.一个会功成名就,另一个将活得像教堂门口的乞丐.他们不只是我自己的了,也是各个兄弟们的可能性!也许我为我的人生简单做出的选择是我们的,属于很久以前活着又死了的我们,属于甚至还没出生的、仅仅可能出生的我们.天哪,一个可怕的想法,可怕而美丽.那个我十分了解的、熟透于心的普通人生历程突然间变得十分不一样了,它看起来极其庞大、极其神秘.它不是我,它是我们.你甚至不知道,朋友,你活了多少个人生!

· · · · ·

是的,现在我们都在这儿了,我们充满了整个空间.所以,瞧,我们整个的家族,可是你们是如何全都记得我呢?

好了,我们是来告别的.你知道——

什么?

好吧,我们走之前再说一句.你这一生做得非常不错.

好吧,好吧.我的朋友们,我的朋友们!你们必须原谅我,我不知道你们会来——

家具不错啊,孩子.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是的,爸爸.

我看得出来,我的孩子,你做得很好.我为你感到非常高兴.

我的唯一,我的小家伙,你看起来多么糟糕啊!你是怎么了?

啊,那是母亲!妈妈,妈妈,你知道么,我的心脏出了问题.

哦,天啊,你的心脏么?瞧,我也是心脏有问题.遗传自我的父亲.

那么他不在了么?

他在.他,要知道,是那个坏祖父.是他,我可怜的孩子.他的灵魂常常在这儿出没,它就在我们家里.

出来见我吧,讨厌的祖父!那么就是你了,那个流氓?谁会想到你是流氓呢!

好吧,别介意.谁会想到你是流氓呢!流氓也在你的内心啊.

但是不在妈妈的内心.

你会信么,在一个女人的内心!那可不适合女人,不是么?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年轻人总得到处谈情说爱啊.

哦,这对你来说好简单啊,祖父!

是啊,我是个真正的男人,孩子.好吧,那又怎么样,有时候我得有自己的乐趣.

那你就揪着祖母的头发在地板上拖.

是的,是那样.

所以,你瞧,后来他们骂我,说我想勒死我已故的妻子!这源自你,祖父.

但是你没有得到我的力气,孩子.你的本性更多来自女人.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想法在你的内心……那么奇怪、那么偷偷摸摸.

你可能是对的.所以,瞧瞧这事整的,来自女人!那么是你了,找了那个谦卑、虔诚的祖母当老婆?

根本不是.我找的是那个愉快的祖母.你没听说过她么?

现在我知道了!她是那个充满乐趣的、愉快的祖母.

我是那个愉快的祖母.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样戏弄那个打字员的么?那就来自我.

那么那个谦卑的、令人尊敬的男人又来自谁那儿?

那也来自我,孩子.我受了那个卑鄙的祖父很多苦,抱怨是没有用的.你必须有耐心,那么,你就会适应.

那么另一个祖母是什么样的呢,那个虔诚的、圣洁的祖母?

她啊,可怜的孩子,是一个邪恶的女人.内心充满了愤怒、嫉妒,以及贪婪,这就是为什么她把自己打造成圣徒.你从她那儿得到了那些,不是么?

什么?

哎呀,你嫉妒所有人、想要成为他们中最好的那个,我可怜的小宝贝.

那么我从另一个祖父那里又得到了什么呢?

也许是那个为人服务.那个人,我的孩子,更是一个奴隶,他不得不为一个地主做仆人的工作,就像他的父亲和祖父那样.

那么那个诗人是从谁那儿来的?

诗人?那不是我们家的.

那么那个英雄呢?

没有英雄.我们,我的孩子,全都是普通人.哎呀,难道我们不是吗?我们不是像村落里的守夜人一样数不胜数么?

您说得对,祖母,您说得对,像为村庄守夜的人一样多.那么一个人生下来应该不是如此多人的平均数!他从每个人那里得到某种特点,聚在一起,这是多么普通和平均啊——感谢上帝!

感谢上帝!

感谢上帝,我是那个普通的男人.确实,里面蕴含着巨大的你们,所有的你们,如此多的你们,与主同在!

阿门.

有那么多的我们——像村庄守夜的人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呀,就像一个大型节日活动!你不会说,天哪,你甚至不会想到,生活是——这样的荣耀!

· · · · ·

那我们呢,你可能的兄弟们?

你们在哪儿?我看不到你们——

是啊,你看不到我们,我们只能被想象出来.例如——

什么,还要举例子?

例如,我应该是个木匠,从父亲那里接管作坊.你不觉得到现在那应该会是一个大工厂了么,有二十个工人——还有那么多的机器!我们将不得不买下那个陶工的院子来扩大场地,不管怎样,不再有那个制陶工的作坊了.

爸爸曾那么想过.

他当然想过,但那时他没有儿子当木工!很遗憾.毕竟,当木工也不错.

是啊.

但不适合我,我应该成为别的什么人.朋友,我应该会让那个油漆工的儿子看看我的厉害!弗兰克将会教我怎么格斗,应该就是那样.他会找到方法,打败油漆工的儿子!

那么你会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其实都一样.用镐打碎石头,就我所知,光着背,往手心吐唾沫,然后砸.那些肌肉,兄弟们,你们会看到的.

一边儿待着去,居然砸石头!我要去美国或者别的地方.不只是梦想着冒险,那都是空谈.去试试,该死的,去试试你的运气,出发,到大千世界中去.至少你享受了,还能长见识.

享受——和女人在一起你才能享受.我应该让她们享受,对吧,兄弟们?不管她是个还是穿花呢套装的公主——

那个食堂的女人么?

那个坠到肚皮上的食堂女人.

那个桥上的呢?

她也算,兄弟.她一定曾经——哎哟!呵!不得了!

那么那个……瞪着受到惊吓的眼睛的小姑娘呢?

那个姑娘很特别,很特别.我不应该放过她!总之.啊,我应该找点乐子.

那么你呢?

我,什么都不想.

你想当什么?

嗯,没什么,什么都不想当.就这么着,你不明白么.

你要乞讨么?

也许差不多吧.

你呢?

我?……我二十三岁时会死去.肯定的.

那么你应该还没有享受什么吧?

是啊.不过就因为这个,所有人都会同情我.

嗯,想到在战争期间我应该会被杀害.天哪,这很愚蠢,不过,不管怎样你是和同志们在一起.当你要一命呜呼时,至少你们全都激动起来,激动得如此可怕、美好,仿佛你们在朝某人的脸上吐口水.你这个畜生,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们没有人愿意成为诗人么?

呸!你一开口,就说了个高雅的.你算什么啊,你几乎是我们中最弱的,你做不了那些我们——算了,你能记得我们就算不错了,兄弟.毕竟,我们都是同一血脉.你,乞丐、冒险家、木匠、恶棍,还有浪子,倒在战争中的那个,还有过早就死了的——

我们都是同一血脉.

所有人.兄弟,你看到那个不可能是你兄弟的人了么?

* * * * * * *

第三十四章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复合体,每个人都是消失在看不见的远方的主体.看看你自己吧,朋友,你几乎是人类的全部!这就是事情如此可怕的地方:当你犯错,责备会落到他们所有人的头上,那个巨大的主体承担着你所有的痛苦与狭隘.你不能,你不能领着这么多的人走上耻辱与虚荣之路.你就是那个自我.你在领导,你为他们负责.人们对你的期望是带领所有人到达某个目的地.

是啊,但是当有如此多的生活、如此多的可能性,我又能怎么办呢?我能拉着他们所有人的手来领导么?我应该永远观察我自己,把我的生活翻过来倒过去么?——没有什么被遗漏的吧?难道我没有可能会遗漏某个小不点么?可能他是蹲着,上帝才知道为什么,藏在别人的后面.我需要偶尔从内心里拽出某个可能的腐坏胚芽么?不过你至少能很好地辨认出五六个这样的生活,然后用名字召唤,那已经绰绰有余了.对一个完整的人生来说,每一个都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寻找呢?如果继续寻找,你甚至都无法生活了,而只是在你内心翻来找去.

所以别再管翻找这件事了,它不会有任何结果.你没有看到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么,不管他们是什么.没有看到他们也是主体么?但是你甚至不知道你们所有人和他们有什么共同之处.只需要看看——确实,他们的人生也是你内心那些无数可能的人生中的一个!甚至你也可能成为其他人,你可以是一个绅士,或一个乞丐,或一个光着背的劳工.你可以是那个陶工,或者那个面包师,或者那个脸上的果酱从一只耳朵涂到另一只耳朵的九个孩子的父亲.你是所有这些人,因为在你的内心有那些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你可以看着所有的人,在他们的内心辨别所有你内心的人.每个人都过着你的某些生活,甚至那个衣衫褴褛的、被宪兵用带走的那位,还有那位博学而安静的灯房管理员,以及那个醉醺醺的、借酒浇愁的上尉——每一个人.看,仔细看看,这样最终就能看到所有你可能成为的人.如果你坚持寻找,你会看到在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你自己的碎片,那么你就会在他的内心惊讶地发现一个你真正的邻居.

是的,就像那样,感谢上帝,就像那样.我不再是如此孤单的一个人.我的朋友们,我不能再走在你们中间,我不能再近距离地观察你们了,我只能透过窗户向外看——也许会有人经过——一个邮递员,或者一个去上学的小孩,或者一个路人,或者一个乞丐,或者那个年轻人可能会和他的女朋友走这条路.他们会头碰着头,他们甚至不愿意抬头看向我的门,而我甚至也不能再站在窗前了.我的腿肿得那么厉害,没有了生命迹象,它们好像在变冷.但是我仍然能够想起人们,不管我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他们就像为村庄守夜的人一样数不胜数,如此庞大的主体!天哪,这么多的人!不管你是谁,我认得你,因为我们确实几乎是平等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每一个人都过着其他的可能性.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那数不清的自我.即使我恨你,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离我是多么的近.我会像爱我自己一样去爱我的邻居,我会像怕我自己一样害怕我的邻居,我会像抗拒自己一样抗拒他们.我会感受到他的负担,我会为他的痛苦而烦恼,我会为他遭受的不公而抱怨.我离得越近,就越能发现我自己.我会对自我主义者们加以限制,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自我主义者.我会照顾病人,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病人.我不会从教堂门口的乞丐面前经过,因为我和他一样贫穷.我会和所有劳动的人交朋友,因为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是我可以理解的样子.在他们的人生中我了解得越多,我自己的人生就会越圆满.我会成为我可能成为的一切,而那些可能也最终变成现实.我越接近死亡,那个限制我的自我就越小.不过,确实,那个自我就像贼的一盏小灯——除了灯光自身范围内的事物,什么都没有.但是现在你,你,你,你们如此之多,我们就像为村庄守夜的人一样多.天哪,有其他的人存在,这个世界变得多大啊!人始终不肯承认世界是这么大的一个空间,这么的荣耀!

而这就是真实、普通的人生,最普通的人生.不是我的人生,而是我们的人生,我们所有人的无限人生.当有我们这么多人,我们就都是普通的,然而——这样一个节日盛会!也许甚至连上帝也是一个十分普通的生命,只要去感知,就会认出他.既然我没有在我这儿找到他、认出他,也许我会在其他人那里找到他.也许会在人群中遇见他,也许他有着一张同我们所有人一样的十分普通的脸.也许他会泄露自己……或许就在那个木匠的院子里.不是说他将现身,而是突然你就会知道他就在那儿,每个地方,即便有木板梆梆响、木刨在歌唱,也没关系.父亲甚至不会抬头,弗兰克甚至不会停止吹口哨,而马蒂纳克先生会用他那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但是他不会看出什么特别的.这将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人生,同时又是这样巨大而令人震惊的荣耀.或者他将出现在那个用搭扣紧闭,散发着动物的气味的木屋里.这样黑暗的地方,阳光只从缝隙中射了进去,这时所有的事物开始在一缕光线中显现出来,显得奇怪、耀眼,所有的那些污秽以及那种悲惨.或者在世界上的最后一站,生锈的铁轨淹没在荠菜与草丛中,远处什么也没有.还有那个一切事物的终点,而这个一切事物的终点只能是上帝.或者是跑向远方的轨道,它们在无垠之处相遇,对人催眠.我不应该再沿着这些轨道出发,去追寻所谓的什么冒险了,而是直直地、直直地、径直地进入无垠之中.也许上帝就在那儿,也许甚至上帝就在我的生活中,但是我错过了.也许上帝是夜晚,一个闪着小小红绿灯的夜晚,在那个车站,最后一列火车停在那里,没有国际特快,而是一辆十分普通的小火车,一列在每个车站都停靠的列车.为什么像这样的一列普通火车不能进入无垠之处呢?当,当,工作人员用锤子敲打着车轮,搬运工的提灯在站台上闪烁,站长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到了.卧铺车厢的门砰砰作响.大家都在敬礼.都已经准备好了,这列小货车在道岔口铆足了劲沿着那条无限延绵的路线进入了黑暗.等一下,还有许多人呢,马蒂纳克坐在那儿,醉醺醺的上尉像条狗一样睡在角落里,那个黑皮肤的小姑娘将鼻子紧贴着窗户,伸出舌头,最后一节车厢处售票员用旗子致意.等一下,我跟你们一起走!

当波佩尔先生来还手稿的时候,医生正在花园里,手稿捆得还是那么认真,像是一册完整的事迹.

医生问:“读过了么?”

“读了.”老绅士低声说,想不起来再说些别的什么.“我说,”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这对他不可能有任何好处,去写这样的东西!从他的笔迹上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他写到最后时笔迹是多么的不稳定,好像他的手在发抖.”他看着自己的手.不要啊,感谢上帝,还没有那么颤抖.“我想这一定让他很心烦,你不这么认为么?以他的健康情况——”

医生耸耸肩.“这当然对他不好了.他们喊我去看他的时候,手稿还放在那张桌子上.他一定是刚刚写完——如果真的算是写完了的话——写到最后那个点.当然了,如果他只是打发时间,或者做类似的事儿,将会对他更好.”

“也许他现在还活着,哈?”波佩尔先生满怀希望地猜测.

“哦,是啊,”医生含糊地说,“一两个星期,或者一两个月——”

“可怜的人.”波佩尔先生有些动情.

花园里静悄悄,只有栅栏另一边的某处,一个小孩在叫喊.老绅士体贴地轻抚手稿的卷角处.“你说,”他突然说,“我该怎样说我自己的人生呢?我的人生可不像他的那样简单……普通,我的朋友.你还年轻,你还不知道一个人会陷入什么样的事情……如果我设法把它全部解释出来,我应该以什么为目的呢?嗯,但是,谈论这些有什么用呢.那么你,你,当然了,也同样——”

“我可没有时间想这种事情,”医生说,“在自己的思想里或者那种事情里闲逛.非常感谢,我在别人内心发现的混乱已经够多了.”

“所以你说,”波佩尔先生变得犹豫起来,“最好是要有足够的耐心——”

医生快速瞥了他一眼.别担心,我不会现在就给你做检查!“这要看情况,”他简要地说,“看那个人做什么最在行了.”

老绅士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他是一个多么好、多么有条理的人啊——”医生转过身去,装作要去掐掉一朵枯萎的花.“也许你想知道,”他低声说,“我已经换了他花园里的那些飞燕草.这样就算他已经去了,留下的一切也都还井井有条.”

[《流星——卡雷尔 恰佩克哲学小说三部曲》(舒荪乐、蒋文惠、程淑娟 译),将于2016年由花城出版社出版]

责任编辑 许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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