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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论文范文检索 与石教授的退休生活类函授毕业论文范文

主题:教授论文写作 时间:2024-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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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旺山

太阳还没有出来,窗外的国槐紧凑而茂密,树冠上间杂着一撮一撮的翠黄.立秋刚过,大自然就显现出了岁月的苍茫.就连树下不知名的绿草,也像涂了一层老蜡般的苍劲、决绝,全没有了春天的生机,夏日的葱茏.几十年如一日,石教授都像一架机械的摆钟,忠实而有序地忙碌着.陡然间,不上课的日子,让石教授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按学院的规定,正教授退休,本可以安排一定的课时,但他拒绝了张非返聘的盛情.为此,尽管老伴数落了好几天,但石教授并不觉得自己傻.一年不就少拿几万块钱的课时费嘛,至于吗?

石教授对老伴说:“退了就好好歇息,何必哪.”

石教授退休前,是中文系的主任.退休后,他的生活就像一只蜻蜓掠过校园智慧湖的水面,没有一丁点的涟漪.教了一辈子的书,搞了十年的行政,石教授早就想回归田园,抓一抓自己的研究了.老家是回不去了,旧宅子早已拆迁复耕了.校园如今竟成了他晚年的归宿地.现在早晚和老伴一起,在校园散步遛弯,也成了石教授每天的必修课.刚开始倒还觉得新鲜,悠哉悠哉地走在校园幽静的道路上,听着、看着学生们无拘无束的欢声笑语,他的嘴里也时不时地哼几声前苏联民歌.这样的美好时光,过了不到两个月,石教授的心情起了波澜.每天早晚的散步遛弯,他一言不发,有时老伴问话,他也懒得应答.有时老伴走出老远了,他还在某棵树前发呆.回到家看书,也没有了往常的平静.一会儿,嫌老伴走动的声音太大,一会儿,又抱怨邻家的狗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用老伴的话说,石教授到了更年期.莫名的烦躁,让石教授特别怀念退休前的生活.老伴埋怨归埋怨,但看到石教授焦躁、郁闷、孤寂的样子,很是着急.无奈之下,就怯怯地劝石教授到小区去打.她知道,过去石教授最烦她打.现在劝他去,无异于在挑衅石教授的底线.我不去,那地方太乱了,乌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好着呢.小区棋牌室在3 号楼的地下室.人杂,空气也不好.现在老伴除了陪他,也很少去那里打牌.尽管他之前极力反对老伴去打,但他还是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给老伴回报了一个旁人不易发觉的微笑.但老伴感觉到了,朗声说,不去也好,那儿不适合咱.你别看书了,歇歇,我给咱包茴香馅饺子.

石教授说,我帮你.

老伴说,不用.你看会电视.说话间,门铃响了.石教授迟疑了一下,打开猫眼一瞄,闺女回来了.门未敞开,外孙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石教授一个趔趄,刚想说点什么,突然看见一只棕色的宠物狗,从外孙怀里挣脱下来,在石教授*间转了一圈,眨眼间,跃上沙发,又旋即跳下,夸张地嗅着老伴的裤腿,然后,又兴致勃勃地跑进了卧室……石教授张嘴屏息了一会儿,嘴里才发出一串“哎,哎”声,追了上去.

“给我爸的.”闺女坐在母亲对面说.

“你爸不喜欢狗.”

“这狗挺贵的.”闺女说.

“你爸嫌狗身上有味.”

“我给狗拿了一个月的粮食.”闺女继续说,“吃专用粮,身上就没异味.”

这时,石教授跟在狗的后边,回到了餐厅.石教授说:“什么狗啊,还要吃专用粮.”

闺女说:“泰迪,这狗通人性.”

外孙抢着说:“姥爷,我妈还给狗取了个名字.”

石教授故作惊讶地问道,“哦,叫什么?”

外孙说:“小妹.”

石教授一听,乐了.这名字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老家邻居的那条叫老黄的公狗.那是一条普通的看家狗.粗硕的脖子和脊背,以及时刻卷起的尾巴,都是深的,毛色像太阳下的黄土,粗粝而坚硬,越往下颜色越发淡白,到了四个蹄爪部位,却又是深黄.短粗的嘴巴,还有脸上,有不少发黑的伤疤.全然没有眼前的这只叫小妹的泰什么的宠物狗可爱.听大人讲,那些伤疤都是老黄与其他狗咬架时,留下的印痕.因为老黄经常下口咬人,在石教授的记忆里,那条狗大部分时间,都被主人用一条铁链拴着.至今,石教授都没有弄明白,老黄除了自家人,看见谁它都会呲牙咧嘴,露出一副凶狠的面目.一想起老黄那副凶样,石教授不寒而栗,摆手连说:“我不养狗,我不养狗.”

闺女说:“为什么呀?”

石教授说:“爸不喜欢狗.”话音未落地,那条活泼的泰迪,疯子似的蹦跳着奔石教授而来.石教授本能地躲到了孙子的身后.那狗顽皮,竟绕过孩子,追逐石教授.石教授嘴里“唏嘘”着,又躲到老伴一侧,那狗孩子似的,不依不饶,又撵到石教授身后,用嘴逗咬着石教授的裤腿.教授一急,大喝一声,“把狗带走!”刚才还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的几个人,一下子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石教授又说:“快,快把狗弄走!”

闺女委屈地瞥了眼母亲.小外孙“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老伴一把拽过外孙,厉声对老伴说:“你有病呀.”

石教授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愣怔了一下,说:“我怕狗嘛.”闺女再看父亲时,发现往日温和的父亲,此刻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闺女起身把狗撵进卧室,忙把父亲扶坐在沙发上.顷刻间,客厅里的气氛,仿佛冬季校园里的裸雕,凝固一般尴尬.少顷,缓过劲来的石教授,无声地捋起左边裤腿,指着一处疤痕说,幽幽地说:“你看.”闺女看到,有四个暗红的牙痕,突兀地嵌在父亲小腿肚子上.

“小时候,邻家的狗咬的.”

闺女心里“咯噔”一下,忙说:“对不起,老爸.”

外孙说:“姥爷,疼吗?”

石教授呵呵一笑,说:“早好了.”

尽管如此,在老伴的坚持下,石教授还是留下了闺女给他特意买的狗.尽管小妹没有袭击人类的基因,但石教授开始还是有些心存芥蒂,时刻与小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半个月后,石教授迈过了那道坎,已经可以与小妹和谐相处了.

从此,每天早晚,石教授除了散步,又增加了遛狗的任务.刚开始,小妹还不习惯长距离的跋涉.走走歇歇,歇歇走走,排泄完后,石教授都会和老伴轮换着抱一会小妹.不知不觉间,一场大雪,宣告了冬天的来临.这时的小妹比刚来家时,长了足足一个脑袋.挺拔而硕长,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像一个刚刚长成的少女,调皮中多了一些矜持.萌萌的,惹人注目.散步时,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很多次让石教授想起了小时候的闺女.

不用说,这个北方温暖的冬季,这条调皮、可爱的宠物狗,已经成了石教授退休生活里,一块抹不掉的“胎记”.除了逗教授开心,很大程度上焊接上了石教授童年的生活.在石教授的大脑里,小妹就是邻家那条叫老黄的土狗的转世.尽管老黄给他的是一个永远的梦魇,但那毕竟是他生命深处的一片亮色.可以想象,一个生活在童年时光里的老人,该是多么的快乐啊.这种快乐,夹杂着过去几十年的人生况味,酸甜苦辣,以及对退休生活的全部惬意.然而,一件突发的意外事故,终结了石教授这种快乐的退休生活.

临近元旦时,老伴被一辆疾驶的电动摩托车撞倒,不幸身亡.石教授赶到现场时,老伴手里,还紧攥着买菜的提兜.新鲜的黄瓜、茄子、水芹菜撒了一地.两个摔烂的西红柿咧着嘴,红色的汁液染红了路上的积雪.一向温顺的小妹,“嗷”地扑上去,边嗅边围着女主人转了一圈,焦急地对围观的人狂吠了两声.然后,咬住女主人的袖口,全身后蹲,使劲地拽拉.两只撑开的前爪,在雪地上留下一片凌乱的抓痕.石教授见状,一时也没了主意.围观的人,议论纷纷……等120赶到时,老伴已经没了心跳.那个肇事的校工,早已瘫坐在一旁,像一座蜡像没了知觉.这样的情景,大概是他人生中,没有料到的一幕.石教授没有为难校工,他谢绝了校工托人送来的五万块钱.校工过意不去,开追悼会那天,让小舅子租了一辆大轿车,专门负责接送参加追悼会的亲戚和朋友.送完老伴,闺女要搬回来住,石教授没有同意.闺女要接石教授到她家住,他也没有同意.他淡然地告诉闺女,你妈走了,我还有小妹哩.闺女知道父亲的脾气,没有强求,只是回家的频率多了些.起初石教授没说什么.后来,他对闺女说,你们工作忙,不用操我的心.闺女还是不放心,最后石教授厉声喝道,“我又不是孩子,我能照顾自个儿.”

老伴走后,小妹成了石教授唯一的伙伴.冬去春来,每天早晚,他依然要在校园里散步遛狗.不同的是,原先的三人行,变成了两人行.之前遛弯时,爱吟诵几句古诗词的石教授,现在很少发声,像换了个人似的,沉默寡言.路上即使有学生或同事打招呼,他也只是点点头,极少开口说话.尽管小妹极尽逗乐的本事,石教授仍然像个移动的木头人,很少和它交流.这让小妹很是郁闷了一阵子,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百般讨好主人.

春天来了.惊蛰一过,万物还在半睡半醒之间,校园里的迎春花,却已经绽放成了一片灿烂的橘黄.不时有同学嬉笑着,簇拥在迎春花前留影拍照.校园初春的傍晚,是一天中惬意的时刻.空气里开始有了大自然的味道,暖暖的,熏熏然,让蜷缩了一个冬天的校园,渐渐恢复了生机.过了一岁的小妹踏着花式碎步,跟在石教授身后,须臾不离.它似乎已经习惯了石教授孤寂的生活状态,只有主人主动和它交流时,它才露出顽皮的一面.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叫声,吸引了石教授和小妹的注意力.从叫声看,像是一到两只小狗,发出绝望的哀鸣.这突兀的哀鸣,一下子打破了校园宁静的傍晚.在邻近智慧湖的林荫幽径上,几乎所有的行人,都驻了步.或惊讶,或冷漠地用目光寻找这哀鸣的出处.几秒钟后,先前驻足的人,又各自迈开了脚步.这狗的哀叫声,很快就被校园祥和的气氛,吞噬得一干二净.石教授是跟在小妹的身后,走到这哀鸣现场的.这一声紧似一声的哀鸣,突破七八个学生和家属围成的圈子,直抵石教授的胸膛,啃噬着他的心.石教授抢将过去,奋力拨开人群,大声喝道,“住手!不要打狗.”

有人认识石教授,“石老师,这是野狗下的崽子.”

石教授说:“那也不能打.”

这时,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气喘嘘嘘地从远处跑回人群.搂抱住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不住地说:“小虎不怕,小虎不怕.”小男孩惊魂未定,颤巍巍地指着地上的两只小狗说:“爸爸,狗狗要死啦.”

戴眼镜的年轻人说:“死了活该!谁让它咬小虎哩.”

这时,那只被眼镜追赶到别处的母狗,又折了回来,在不远的地方,焦急地转着圈,无助地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哀鸣.小男孩眼里噙着泪花,对眼镜说:“爸爸,狗妈妈哭啦.”

眼镜用嘴轻嘘着男孩被咬红的手,轻声问:“疼不疼?”小男孩幽幽地说:“不疼!”

眼镜边轻声安抚孩子,边凶巴巴地说:“打,打,把狗日的都弄死.”

石教授说:“年纪轻轻的,怎么这样狠呀.”

“没咬你孩子,你在这说风凉话呢.”

眼镜说完,扭头一看,见说话的老者一脸怒气,声调立马掉了下来,讪讪地说,“又不是你家的狗.”

的确,这是一窝流浪狗.石教授经常看到有学生,从饭堂带来残羹喂养小狗的母亲.虽说没有主人,但人脉并不比其他狗狗差.而且,这是一条颇具灵性的流浪狗.它曾经被学生带进过课堂.石教授记得,那是一节自修课,这条狗竟人模人样的,半蹲在教室的过道上,静静地旁听了一堂课.印象里,那神态,萌萌的,比有的学生还要投入.

但什么时候,怀孕下了小狗,石教授全然没有想到.石教授也想不通,这样一只通灵的狗狗,怎么会袭击一个孩子呢?一打听,才知道母狗之所以袭击男孩,是因为男孩调皮,要抱某只正在吃奶的狗崽.情急之下,母狗才袭击了男孩.

护犊之心,人畜皆有.石教授抬头一看,那只母狗一副落魄的样子,正站在不远处,凝望着人群.也许有小妹的缘故,石教授能感受到那母狗的两眼迷惘,充满了绝望.石教授在与那母狗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心里“咯噔”了一下,蹲下身,抱起了其中一只受伤的小黑狗.另一只花狗已经濒临死亡,眼看着小狗的肚子剧烈地抽搐了一阵子,咽了气.“作孽啊,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样被你们粗暴地扼杀啦.”石教授在众人的唏嘘中,一跺脚,抱起小黑狗,快步离开了人群.

被救回家的流浪狗,是一只小公狗.在宠物医生的治疗下,很快恢复了健康.他本想把小狗送还给母狗.可一连去了几次,都没有发现那母狗的踪影.后来,听学生说,有人看到那只母狗,叼着那只死去的小花狗,出了校门,再也没有回来.究竟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唏嘘之余,石教授只好收养了这条小黑狗.也给狗狗起了个名字,叫浪浪.就是一只流浪狗的意思.浪浪的母亲,原本也是一种宠物狗.虽然没有小妹金贵,但也很可爱.蜷缩在屋角的浪浪,看上去像一团黑棉纱.小妹开始对浪浪还有些许敌意,但没几天,两只不同品种的狗,居然成了最好的玩伴.石教授看书的时候,他们就会在客厅里戏耍.对于这意外的收获,石教授没有觉得是负担.相反,他对失去老伴的家庭,重新迎来一种欢乐的氛围,感到很欣慰,也很知足.但有一件事情,让石教授做了难.那就是.小妹的粮食,浪浪一口也不吃.无奈之下,他只能把给自己定购的鲜牛奶,分一半给浪浪吃.还有浪浪不像小妹那样懂事,早晚在遛弯时,排泄污物,而是随地大小便.没几天,客厅里的空气,开始有了异味.石教授倒没有特别强烈地感觉到.是闺女周末回家后,发现的.因此,闺女强烈要求父亲,把浪浪送人.或者送到乡下的老家去.但石教授孩子似的,坚决不让步.闺女没办法,只好要求父亲每天打开窗户,流通空气.

半年后,浪浪已经完全适应了石教授的生活节奏.每天早晚,随着主人在校园里散步遛弯.每天都有看不完的风景,听不完的笑声.石教授又开始站在草坪上独自吟诵唐诗宋词了.小妹和浪浪,是石教授忠实的观众.每每此刻,它们就会蹲在石教授面前,静静地注视着主人,分享着主人此时此刻的快乐.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眨眼间,又是一个春天.此刻的浪浪,早已长成了一条矫健的成年狗.体型比小妹大出了很多.四条粗壮的短腿,支撑起一截粗粗的身躯,憨憨的,活像一个马戏团员,走在校园总是惹人围观.每次遛弯时,看到十楼侯老师家的狗,浪浪总喜欢凑上去讨好,直到那条狗发出警告,抑或石教授招呼,浪浪才会不舍地归队.按说小妹也是一只母狗,但浪浪似乎不是很喜欢小妹.十楼侯老师家的那条黑白相间的狗,和浪浪是一个品种.什么品种,石教授叫不上来.只知道这种狗,比一般的土狗小两码而已.浪浪喜欢侯老师家的狗狗,石教授觉得在情理之中.

有时候,一不留神,浪浪就会独自从一楼爬楼梯上到十楼,在侯老师家门外踅摸,等候那只和它一样矫健的同类.大多数时间,浪浪都会无功而返,垂头丧气地回到一楼,用爪子敲开门,郁闷地蜷缩在一隅.这天,石教授为了讨好浪浪,特意买回了几块猪排.浪浪似乎并不领情,吃了两小块后,就再也不肯吃了.趁石教授早上通风的机会,叼起一块排骨,又上了十楼.在侯老师家门口蹲守了不一会儿,防盗门突然打开了.那只叫花花的母狗,“嗖”的一下冲了出来,在浪浪身上使劲地嗅着,浪浪从嘴里吐出排骨,让给了花花.随后出来的侯老师,并没有注意到浪浪的存在.也许是忘记了什么似的,正要拉门的她,又踅身进了房子.几分钟后,侯老师一声尖叫,刺破了楼道的寂静.那一声既无助又夸张的喊叫,蛇一样穿行在幽暗的楼梯间.没有一个人影闪现,惊愕中的侯老师用手里的菜兜,朝着两只热恋的狗狗,盲目地挥舞着.侯老师自小在城里长大,没有见过狗狗发情,看到花花和浪浪的屁股连在了一起,一时没了主意.情急之下,她返回房子倒拿着拖把,在并不宽敞的楼道上,追打着浪浪.两只惊恐的狗狗,时东时西,忽左忽右,狼狈地躲闪着侯老师的追打.侯老师舞动的扫把,始终没有落下.她担心打着自家的狗.终于她瞅准了一个机会,用力砸下.只听“嗷”的一声尖叫,花花前腿一软,趴在地上,被浪浪拖出两米.这时,电梯门开了.石教授一脸惊诧地看着眼前的情景.看见石教授,侯老师刚想开口,被石教授挥手制止了.

“不能打.别吓着狗狗.”石教授并未理会侯老师的失态,只是紧紧盯着两只惊恐的狗狗,说,“人之常情,哦不,是狗之常情.”

一听此话侯老师似乎有些激动,说:“狗屁!你家狗侵犯了我家花花,你还好意思说这话.”石教授并不生气,而是温和地对侯老师说:“狗和人类一样,也有七情六欲,不然,早就绝种了.”

侯老师说:“哎呀,石老师,你啥时候又研究狗了?”

说话间,两只狗散开了.浪浪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低眉耷尾地站在石教授的身后.花花则回到了侯老师的家里.狗散开了,自然漫天的乌云,也散去了.回到家,浪浪却变得沉默寡言,不愿动弹了.任凭小妹百般挑衅,都无动于衷.开始石教授以为浪浪病了,带到宠物医院一看,医生说没病.就是精神有些抑郁,需要人干预、开导几天,就好了.石教授只好放下手头的书本,按照医生的嘱咐,每天早中晚三次,给浪浪做心理治疗.早上下楼遛弯,石教授带着小妹和浪浪,又是赛跑,又是练站立,搞得一身臭汗.午饭后,石教授在电脑上,给浪浪播放租回来的碟片,动物世界或者米老鼠和唐老鸭.傍晚遛弯时,石教授还是边走边说,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医生嘱咐说,反正嘴里不停地说话就行.然后还是带着小妹和浪浪,又是练站立,又是赛跑,几天下来,石教授早已是精疲力竭了.六十多岁的人了,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浪浪的抑郁症没见好,石教授却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那天闺女赶到时,石教授已经挂上了吊瓶.医生说身体无大碍,休息几日,调整一下就没事了.

石教授反复叮嘱闺女,说:“你一定要照顾好小妹和浪浪.”

闺女没好气地说:“你对我妈都没这么上心过.”

石教授说:“你再来把狗狗带上,让我看看.”

旁边换药的护士插嘴说:“大叔,医院不让带宠物.”

石教授瞥了一眼护士,对闺女挤了挤眼睛,下巴一撇,闭上了眼睛.第二天上午,闺女和女婿每个人抱着一个凌乱的被单,在医生查房之前,来到病房.一进门,石教授就问,“带狗狗了吗?”女婿“嘘”了一声,扭身朝门外探头一看,心虚地说:“小点声.”说话间,分别从闺女和女婿的怀里跳下两条狗来.听到石教授的声音,小妹和浪浪欣喜若狂,疯了似的直扑病床.两只前蹄趴在床沿上,“嗷嗷”地与石教授打招呼.石教授两只手,忙不迭地抚摸着两个狗脑袋.嘴里说道,“吃了没有?呵呵,想我了吧.”两只狗像是听懂了石教授的话,“嗷嗷”地叫着,使劲用嘴巴拱着石教授的手掌,在石教授的提携下,两只狗几乎在同时,上了病床.又几乎在同时,趴在石教授的胸前,热情的舌头,直奔石教授的脸颊.石教授见状,忙用手护住脸.两条滚烫的长舌,纷纷落在了手背上.看着这热闹的场面,闺女无奈地摇了摇头,任凭父亲孩子般的任性,在这逼仄的病房里游荡.在闺女的印象里,父亲没什么特别的嗜好,除了上课,就是看书写文章.母亲走后,父亲除了继续研究他的学问,两只狗几乎成了父亲全部的乐趣.作为教授,父亲与普通人养狗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没有简单地把狗狗,收归在家庭成员的序列,而是经常从人与动物,与大自然的和谐相处,审视一个人,甚或一个时代的品格.为此,父亲还专门撰写了文章在省报上发表.闺女是学院附属中学的老师,对父亲的基本观点,她还是认同的……有时候,她不敢想象,要是没有了狗狗,父亲的退休生活,将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假如现在,突然间,没有了这两只可爱、懂事的狗狗,父亲将情何以堪.

“医生来了!快,快.”一直站在门口的女婿低声嚷道.

石教授愣怔了一下.他不知道女婿所谓的“快,快”是什么意思.茫然间,闺女和女婿疾步以敏捷的动作,用被单分别把小妹和浪浪包裹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局促地站在一旁,看着一大堆医生、护士,围着石教授询问,查看.临走时,石教授的主管护士,疑惑地看了看石教授和远远站在一旁的女儿女婿,说:“没事儿吧?”石教授感到脸颊有些发热,支支吾吾地说没事儿.一旁的闺女使劲地摇了摇头,连说,“没事儿,没事儿.”

护士走后,石教授迫不及待地挥手示意,赶紧啊.小妹和浪浪自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晕头晕脑地站在病床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石教授说:“好险哪.”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人.和狗狗一样,大家的心跳,还没有平和下来,又“轰”的一下,坠入枯井一般,愣在了原地.几秒钟后,闺女讪讪地说,“张主任,你来了.”

“哪来的主任,我是石老师的学生.”

来人走到病床前,温润地说:“我是昨天才知道您住院.石老师,您可是咱们学院的宝贝,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石教授说:“系里的工作忙,你怎么来了?”

“再忙也得来,您是我的恩师啊!”放下手里的水果,张主任怕狗似的,不经意地向后挪了一小步.闺女眼睛尖,忙把两只狗抱下了床.

闺女说:“张主任你坐.”

张主任谦恭地说:“不是主任,是主持工作.”

闺女打小在学院长大,中文系的叔叔阿姨都熟悉.听了张老师的话,不假思索地说:“那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张非是石教授的学生.在中文系的几个副主任中,张非的学术成就也许不是最大的,但综合起来看,张非在学院同龄人中,对行政却表现出了异常的热情.尤其是在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等方面,明显地要比其他人干练许多.正因为这样,石教授才会在退休之际,极力推荐张非接替他,主持系里的工作.至于能否顺利过渡,成为中文系的第十任主任,还要看个人的造化……高校去行政化,喊了多年,情形非但没有改善,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石教授从心底厌恶这些非学术的东西,但他人微言轻,只能独善其身.对此,社会上的一个朋友,给他讲过这样一个桥段,让困惑多年的他醍醐灌顶,幡然醒悟.说现在某些事情,好比电影散场,大家都往外走,一个人就是有再大的力量,你想在这个时候返身进入电影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也就是很多人,晚节不保的社会原因——从那以后,石教授的心态好了许多,同样的人群,同样的景物,石教授总能在纷繁中,及时捕捉到自己内心,哪怕是一丁点的快乐后,传递给身边的每一个人.所以,在大家的心目中,石教授是一位个人修为深厚、学术造诣高深、快乐而阳光的师长或可爱的老头儿.良好的形象,让石教授在学院领导的心目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无为、不争、专注,是石教授一生治学、做人的生命哲学.对周围赞誉的目光,石教授不置可否,一律泰然处之.尤其是退休后,他更是一门心思扑在曾经给他带来无限荣光的杜甫研究上.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独居小楼成一统.一本书,一壶茶,两个书童(石教授觉得小妹和浪浪就是上天派给他的书童),圣贤一般的生活,足矣.

就这样,石教授的闺女每天,用同样的方式让父亲见一次狗狗.在病房里,百无聊赖的石教授很快找到了一个知音.主管护士也是一个爱狗族,她对狗狗的痴迷程度,绝不亚于石教授.从护士那里,石教授晓得了浪浪郁闷的真正原因——闹春,也就是到了发情期,狗狗都会表现出异常的烦躁或者郁闷.石教授恍然大悟之后,连连感叹,隔行如隔山呐,还是护士,不,是女人的直觉,让学识渊博的石教授,自叹弗如.

石教授出院后的第二天,十楼的侯老师敲开了石教授的门.侯老师是数学系的,平日里,两个人并无往来.所以,在打开防盗门的瞬间,看到侯老师站在自家门前,石教授一脸的疑惑.他以最快的速度,揣想着各种来访的理由.探视健康,应该不会,两人素昧平生,碰面也只是点点头而已.交流学术,也很扯淡,他对数学一窍不通,侯老师对文学应该也没有多大兴趣.那会有什么事儿,哦,对了,石教授一拍脑门,一定是交流狗经.想到这儿,石教授马上换了一副表情,微笑着,打开了房门.

“是这样,石老师,”侯老师站在门外,略显拘谨地说,“你们家狗狗,啊不,是我们家狗狗,怀孕了.”

石教授说:“好事啊,进来说吧.”

“不了,就几句话.”侯老师接着说,“你知道的,是你们家狗……狗的,你说怎么办啊.”

石教授觉得侯老师有点小题大做.心想,两只狗狗,两情相悦,这有什么过错呢.但一时又不知如何应答.出于礼貌,石教授只好“这个,这个”地支吾着,不知道侯老师到底想说什么.侯老师不等石教授开口,又接着自言自语道:“我早就发现你们家浪浪,纠缠我们家的狗狗.就这,紧防,慢防的,那天还是让你们家的狗狗得手了.你说,这算什么嘛.还是一条流浪狗.”石教授心想:流浪狗怎么了?你家狗不也是这个品种嘛.看到石教授不表态,侯老师有点生气:“你说吧,咱是私了,还是公了?”

石教授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什么私了公了的,至于吗?你说吧,听你的.”侯老师说:“我都不好意思给你说,自从你家狗狗和我家狗狗那个以后,我家狗狗就得了妇科病.光看病就花了一百多块.还有等生下了狗宝宝,还不得买奶粉什么的,麻烦大了去了.”

这个时候,石教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不可置否的“扑哧”一下笑了.他真没想到,浪浪的一次冲动,竟然给他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无意间,他回头瞥了眼趴在沙发边的两只狗狗.也许是看到了他的表情,也许这狗狗们能听懂人类的语言,此刻的浪浪一脸的无辜,讪讪地蹲在那儿,一言不发.像做错事儿的孩子一样,等待着主人严厉的训斥,甚至惩罚.回过头,石教授从容了许多.

“已经这样了,你有什么要求?”

侯老师说:“都是熟人,你把医药费……还有奶粉钱……给我.”

石教授说:“多少钱?”

侯老师说:“五百.”

石教授说:“太多了,三百吧!”

送走侯老师,石教授陷入了一种莫名的郁寂之中.坐在沙发上,小妹起身,嗅嗅他的拖鞋,趴在了他的身边.浪浪抬起头,看了看主人,没挪窝,讨好似的摇摇尾巴……从医院回来,还没有出去遛过弯.石教授用手轻轻地拍拍小妹的脑袋,说:“走,下楼.”

初秋的校园,充满了异国的情调.随处可见的银杏树、玉兰树、合欢树、洋槐树、女贞树,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景观树,像似谁打翻了染缸一样,茂密中透着彩妆.远远望去,万紫千红,秋高气爽.就连往日里稀疏单薄的草坪,也都泛着满眼的青葱.快步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石教授像一个外国政要,惹人注目.前边是浪浪开道,后边有小妹断后.时不时有学生或者老师与他打招呼,问候.这样的情形,石教授很受用.老伴去世的忧伤,像校园飘落的树叶,渐渐远去.两只狗狗给他带来的快乐,也在无意间充实了他略显寂寞的生活.他开始主动与熟与不熟的行人,点头或者挥手打招呼了.一个晴朗的早上,石教授走到13 号家属楼拐角时,身后“砰”的一声闷响,惊得石教授一个趔趄.扭头一看,是一只血肉模糊的小狗.石教授下意识地抬头朝楼上瞭望,只见一群信鸽,呼啸着掠过楼群飞向远方.突兀的白色楼体,衬托得天空湛蓝湛蓝的有些眩晕.没有风,也没了鸟叫蝉鸣.

这时,上班上课的行人,纷纷驻足,成了意外的看客.路过的侯老师,小声在石教授耳边说:“这小狗是昨天张非的女儿才从她家抱走的.”

听说是张非.人群里一下子炸了锅.“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这样啊,还是领导呢.”“这样的人,也配当领导?”

石教授感觉到一股热血顶上了脑门……他觉得自己像一只醉猫,草地、高楼、树木,甚至天空的白云,都在无声地旋转起来.旁边的议论声,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他哆嗦着手,想高声谴责这惨无人道的暴行,但他已经发不出声了.

年终学院人事变动,呼声很高的张非,没有当上中文系的主任.他被调到学院图书馆,出任常务副馆长.图书馆的常务副馆长,调到中文系履职,成了中文系第十任系主任.有人说,是石教授写信,告了张非的状.

有人说,怎么会,张非是石教授的得意门生.

作者简介:王旺山,陕西省作协理事、签约作家,渭南市作协副主席.著有12 部文学、戏剧作品.曾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

(责任编辑 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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