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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匿的流散类有关专升本论文范文 与隐匿的流散相关毕业论文格式模板范文

主题:隐匿的流散论文写作 时间:2024-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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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献平

杨献平 河北沙河人,1973 年生.在《人民文学》《天涯》《大家》《北京文学》《芙蓉》《诗刊》等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批评等近百万字.曾获全国第三届冰心散文奖单篇作品奖、全军文艺优秀作品奖、林语堂散文奖、在场主义散文奖、四川文学奖等数十项.已出版的主要作品有长篇文本《梦想的边疆——隋唐五代丝绸之路》《匈奴帝国》、散文集《沙漠之书》《沙漠里的细水微光》《生死故乡》《历史的乡愁》以及诗集《命中》等.现居成都.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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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农村出身的人,年轻时候凡事不问出处,也不想去路.浑噩也无所惧.三十五岁一过,尤其是几位至亲先后辞世之后,忽然觉得了一种东西,无形却强硬地突兀在内心.确切说,那就是根,即一个人和一群人的确切来处及其衍变过程,还有此地此刻、乃至由此以后.小时候,常听爷爷和村里其他一些老人说:“头辈爷爷杨继业,二辈爷爷杨延昭,三辈爷爷杨文广”,再向下,却再也没人能说上来.这祖孙三代,不仅确有其人,且因为流传面积甚广的评书《杨家将》及其各种版本的杨家将故事而家喻户晓.民众历来自觉向尊者、命者、达者靠拢,自攀血缘、投身望族,这种习性,不惟平民,帝王将相也不过如此.

杨继业原籍陕西神木,父杨信,曾任后汉麟州(陕西神木)刺史.杨继业少有壮志,《宋史·列传第三十一》说他“不知书”,但为人忠烈武勇,有智谋.少年时候在后汉世祖刘崇殿下为保卫指挥使,以作战骁勇著名.后升迁至建雄军节度使,屡立战功,所向克捷,国人号为“无敌”.

公元979 年,杨继业归附北宋,为右领军卫大将军.980 年,雍熙北伐,杨继业孤军作战失利,战死.赵光义“痛惜甚”,并下诏说:“拿起兵器即保卫国家,听到鼓声就想起将帅.尽力杀敌,气节豪迈,如果不追封表彰,如何弘扬忠义刚烈?原云州观察使杨业人如金石,气节激荡风云.他本是陇上的雄才,山西的望族.投身军队,屡立战功.正指挥虎狼般的军队,防守边境报效国家.可是各将领不遵守约定,不及时给予救援.杨业带领孤军,陷入沙漠;刚毅忠烈,视死如归.古人之中,还有比他更崇高的吗!所以特地举行典礼,表彰他的忠烈.如果他的灵魂有知,应道了解我的深意.”

这可能杨家将忠烈故事的由头,杨继业之死,也和民间演义基本相同.顺之而下的是其子杨延昭,也是抗辽名将,《宋史》说他智勇善战,所得赏赐全部分给属下军士,与将士共甘苦.杨延昭之子杨文广,曾深得范仲淹赏识,置于帐下;并随狄青抗辽,因战功而授定州路副都总管、步军都虞侯,死后赠同州观察使.

杨文广之后呢?这根线就断了.我还年幼时,村里有几个特别能讲故事的老人.一个爷爷奶奶隔壁的二奶奶.自我记事起,她就孤寡着,过继了一个儿子,虽在一个村子,但也不常去看她,只有她亲生的一个哑巴女儿常回来帮她干一些家务活儿.就是这位老人,满肚子四书五经并各种演义、话本,随便一讲,就是十天半个月不打结儿.可惜,我那时候只在乎传奇和神话了,也没有任何寻祖问宗的意识,更没有问她一些关于本家族渊源的问题.再些年,她死了,无声无息.一个人的死很多时候毫无动静,于这个世界更是水波不兴.可对于一个村庄,一个家族,她带走的不仅是一座房子的人间烟火,一座村庄的“这一个”,还有精神的文化的传统及灵魂印记.

另一个是男人,我叫大伯,也是一张好嘴,把各种人物故事讲得风生水起,听的人欲罢不能,身临其境.可惜,他也死得很早.另一个是我爷爷.相比上述两位老人家,爷爷的讲故事能力偏弱.但给我隐约提供了一些关于家族方面的信息.爷爷说,咱村先是亲弟兄三个人,大致是明朝万历年从山西洪洞县到这里开山立村的.老大名叫杨天啸、老二杨天龙、老三杨天照.

爷爷还告诉我,这三兄弟的坟,就是村子对面山坡根上老坟地里最大的那一座.我从那里路过时,留意了一下众多土坟中最庞大的那座.它是由青石头垒砌起来的,仅此一点,就与其他坟茔形成强烈反差.而且很高很大.只是年久没人修葺,荒草围困.最可怕的是墓穴已经坍塌,常有阳光照进去,天气特别好的时候,还可以看到里面的几根白骨和早已朽烂了的棺材板.

可惜,爷爷也在1990 年冬天去世,大致是脑溢血,或者吃多了安乃近(时常用来提神和止疼)猝然离世.那一年,我十七岁.这些人的先后离开,现在想来,远不是人的自然消亡,而是对整个村庄乃至家族传承的整体灭绝.他们所具备的讲故事能力、对往事和家族源流的距离和了解,包括他们自身所携带的家族记忆、时间色彩和精神文化传统,乃至风俗习性,也从某种意义上中断了.因为,他们去世的年代,正是新旧世纪之交,中国乡村正在进行和面临着一种剧烈改造,包括精神、现实、生活和意识形态等各个方面.

2

我故乡的确切位置,依照现在的行政区划,全称为河北省沙河市蝉房乡南沟村莲花谷小队或自然村,为该市西部最后一个村落聚集区,距离沙河市政府所在地褡裢镇约七十公里,地理坐标为东经113° 53′ 12.40″,北纬37° 00′ 02.10″.明万历十七年(1595 年)沙河县知事姬子修所撰《沙河县志·疆域志》中说:“西至和顺县一百四十里五指山界……西北至辽州二百里”,其中的五指山即今南沟村以北的梧桐沟村与今武安牛心山界山,因其远望山形如张开的五指得名.至于如何与今山西和顺县接壤,可能是当时的疆域区划所致.所谓的辽州,即今山西省左权县.

沙河为“邢南首邑”,辖境山区、丘陵、平原三分其一.其中,最西部为山区,即今蝉房乡所辖大小村落.但在历代县志中,渡口村以上村落从未被提及.唯有修建于1542 年(嘉靖二十一年)的黄背岩、数道岩及大岭口长城(明“十三镇”“真保镇”长城构成部分,其主要目的是防御强大一时的成吉思汗后裔俺答汗(自称阿拉坦汗)由太原、黎城、武安等地逾山后,对京畿之地形成威胁)等有所记叙.如《畿辅通志》中说:“黄背岩,在(邢台)城西南一百九十里,山势崇高,有水泉,南即五指山,曰和尚脑,驻兵防口,南至数道岩.”此外,民国王延生修撰的《沙河县志》也说:“县之西境毗连山西、河南(武安曾属河南),虽中隔邢台一村,然三省交错,荒山僻壤,最易薮奸.是以大岭、黄背、数道三口皆有关墙,昔人尝驻兵防守,滋沐圣化,覃敷小小革面,不必鳃鳃以伏蟒为虑.”等等.

我们的南沟村即处在黄背岩、数道岩和大岭口长城之间.西、南、北三面皆为大山,唯有向东山势渐缓,大山完全隐去之时,就是渡口村,向下为丘陵地带;逾白塔镇后,即为冀南平原.西边过武安阳鄄、楸树坪、长寿村,翻越摩天岭,过唐会昌年间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之侄刘稹所修的峻极关,便是今山西省左权县拐儿镇.

这样一个小小区域,冀晋两省之间的一个形似猪心的高山地区,是河北南部、河南北部和山西东部的一个交汇点,也是河北与山西之间的太行山勾连攀升的一个递进高地.民众习性、生活方式、种植物产,多雷同和一致,只是方言、风俗习惯上有些细微差异.特别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的大饥荒,因为逃荒活命,使得这一带的冀晋两省人们交融程度更广,一直延宕到榆中及其属县如太谷、左权、和顺、黎城、潞城、昔阳,甚至阳泉和太原等地.

至今,山西左权、太谷一带还有诸多亲戚和离乡远迁的我们杨氏家族中人.我幼年时候,还时常看到由山西而来的一些人,到村里寻祖问宗.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后,便渐渐少有,以致到现在,山西本家和我们基本断绝了往来.真可谓是“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一个家族的人,由紧密渐而疏远,慢慢地,在莽苍时间之中各自消隐.

这种必然的离散和遗忘,似乎是一种铁律.如我幼年之时,对于家族,只好奇和追慕杨继业家族及其衍生的民间演义故事,对自身与他们的确切联系,倒是没有太大兴趣.年纪稍长,也想追溯一下,可由于时代如此变迁,一个家族的血缘众人,早就在大地上星散四逸.直到2011 年夏天回乡为母亲祝寿时候,意外听说,我们这脉杨姓的家谱在本村的一个堂哥手中.那位堂哥,曾经当过兵,退伍后,娶妻生子,生活得和大多数农民没什么两样.只是人懒,不愿意出去务工,做小生意也不会,就整天在家里呆着.日子过得在当地算是中下等.我去找他,闲聊了一会儿,说起家谱的事.堂哥立刻言语躲闪.我一再保证,就只是看一下,可以的话,再翻拍下来.堂哥却告诉我,家谱根本不在他手里.

3

拿不到家谱,家族源流还是无从查起.从堂哥家出来,走到村子中间,看到一道石头拱门,忽然想起,小时候曾在这里奔腾呼啸,扎堆捉迷藏,拉帮结派,相互攻讦.特别是那些傍晚,很多人端着饭碗坐在巷道两边的石头上吃饭,说淡话.巷道正中向内,还有一个小四合院.爷爷奶奶以前就住在那里.还有上述的那位特别会讲故事的孤寡老奶奶.忍不住抬脚向内走,却发现这个巷道静寂得可怕,即使白天,还是盛夏,身上也凉飕飕的.

我不知道那凉意甚至一种无法形容的冷从何而来,但它们非常活跃,开始满头大汗,一旦进入到巷道,立刻就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的冷,像一枚枚结冰的指甲,一层层,一批批地敷上皮肤.巷道两边的石头还在,人磨得各种痕迹尚还明显,只是上面落着一层黑灰,墙缝里有一丛丛的野草斜着身子向外探望.临街的几个窗户早就朽烂不堪,黑洞洞的,似乎时间的一张张巨口,无声地吸纳村庄的每一种存在.

门上的对联显然是过年时候贴的,已经在风雨中褪色;以前经常洞开并且吱扭而响的木板门松动了,歪斜得犹如一张风中的薄纸.到巷道中间,转身向内,又是一道拱门.我清楚记得,小时候,这里有一扇大门,黑漆色的,晚上总是有人不断地推开又关上.其中的住户除了爷爷奶奶和那位孤寡奶奶以外,还有一个较为年轻的人家,后来搬走了.旁边的一座房子总是闲着,有些晚上,会有一些说书人在里面摆开场子,说《杨家将》《隋唐演义》《三国演义》《封神榜》.那时候还没通市电,就几盏马灯,人黑压压的,挤得浑身冒汗,但没有人退出.

可现在,院子里荒草比人还高,密密匝匝,根本无从下脚.墙角和屋檐上蛛网密布,硕大的黑蜘蛛正在肆无忌惮地享用美餐.爷爷奶奶住过的房子门扉紧闭,发白的对联写着“和善人家,忠厚之门”八个大字.木质的窗棂还在,贴的白色杩头纸破了,也黑了,如落在那里不停扇动翅膀的黑蝴蝶.多年之前,我和爷爷奶奶躺在窗里面的土炕上,炕下是冒着热气的灶台,窗台上燃着一盏煤油灯;要是冬天,奶奶会把炕烧得烫得可以烙饼.爷爷给我讲故事.我在他的那些故事中平心静气,或心潮起伏,总是跟着故事中的人物,在遥远的地方遭遇人世的各种离奇.

我确信那些故事是一种传衍、渗透和塑造.而且,在科技,特别是电子信息技术不够发达和普及的漫长年代,人的嘴,以及脑和心,是世上最强大的存储器,也是最有效的意识形态发动机和传播器.文字的记载和传播功能在民间基本无效,人的嘴,以及对某些传奇,美好人事和英雄的颂扬与追慕,我觉得其中包含了朴素的正义力量,也是塑造和影响后人的文化的和精神的方式之一.正是这种讲述的本能,将人的视野、胸襟和梦想从世俗和浅薄之中提升到灵魂的高度.

从院子里出来,蝉鸣震地,而村庄安静,到处都充斥着一种腐朽、僵死、断绝与消亡的气息.很多年以前,我从没想过村庄有一天会消失,包括那些与我同在的每一个人,不管衰老得深陷皱纹和疾病,还是蹒跚学步不知今夕何夕的幼儿.也总觉得,很多事情总有人传递和继承,就像那些消灭不尽的老鼠,满山石头下面藏匿的蝎子、蚰蜒和蜈蚣,更像山坡和田地边葳蕤的草木.可才过了二十多年,村庄就空了.亲人和乡亲一个个离开,都是以疾病的方式,少数则因为横祸.

现在的村子里,只剩下两户人家,一个就是持有我们杨姓家谱的堂哥,另一位,是一位信佛的老大娘.一家在村子上方烟熏火燎过日子,一个在村子头发花白度日月,晨钟暮鼓唱佛号.剩下的,大部分房子严重腐朽,摇摇欲倒,在越来越茂盛的杂草、尘土和蛛网当中,被时间层层深埋.我甚至觉得,荒废的村庄就像是一口掘开的墓穴,何时尘土覆盖,与其他土地齐平,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4

人都到哪里去了?

一个村庄,从兴盛到破败,从烟火茂盛到现世荒芜,不过二十多年的时间.

母亲告诉我,相当一些人在村外新修了房子,举家搬到了村外居住.近些年来,陆续在城市周边买了商品房或者买地自建.我诧异,觉得这种向城市靠拢,或者说进程的愿望对我的乡亲们来说有点不可思议.很多年一来,莲花谷乃至整个南太行乡村人,从没有出远门的习惯,对城市的态度无非两个方面,一是生活成本太高,没有挣钱的门路,根本;二是人多车多各样门道多,不知道怎么去生活.当然,这只是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之前的乡村人对城市的不适应和畏惧心理.生于七十年代以后的人,因为多少掌握一些知识文化,乃至经常在城市谋活路,与城市打交道,使得他们也逐渐地懂得了城市生存和生活的基本要素.

这些人成为了进城的主力军,而另外一些老人,则在这些年当中先后离世.非常有意味的是,村里进城的和病故的老人的速率几乎成正比.其中一家,我也叫堂哥,他比我年长一岁.十多年前,因其母常年卧病,花销巨大,虽有三个姐姐帮助,但家境一直不太好,二十七八岁才娶妻,至今生有三个孩子.偶尔在姐夫的帮助下,在铁矿带工几年,手头宽裕了之后,立马在城郊买了房子,旋即又把妻子孩子接了过去.有一次遇到闲聊,他的意思是,之所以进城,不为自己,就是为了孩子.孩子最需要的是教育.还对我说,大人吃点苦没啥事儿,再耽误了孩子,可就啥希望没了!

他说的这些,基本上可以代表所有南太行乡村进城人的基本初衷.另一个事实是,南太行乡村的教育相对比较薄弱.一方面缺乏有效的教育竞争,独此一家;另一方面,教育资源匮乏,教育投入也较少.教育氛围和环境差.这不是某一所学校的问题,更需要一种自上而下的教育姿态,以及公平原则及其实施渠道与力度.我对他说,其实因为子女教育问题而进城,是乡村一种天然的劣势和不公平.他又叹息说,即使孩子学习好,将来考上大学又能咋样?现在大学生多得一抓一大把.城市人的孩子都找不到工作,何况咱这山沟里出来的孩子呢!

与这位堂哥想法和做法一致的,还有五六个;最不济的,也在临近的镇子上买了自己的房子,或者租赁当地人房屋,做生意.另一个堂哥,年岁长我十多岁.先前也是因为家里兄弟们多,日子也艰难.后以往各地煤矿铁矿送木头(用来在矿井搭顶)发家致富.不久,即在白塔镇购置了房产,并开设了一家百货批发店.据我所知,百货批发是南太行山区人进城之后的首选职业.在他们的思想意识里,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值得敬佩和效仿.一种是读书而如政府部门或其他事业单位任职的,另一种就是会做生意的.在他们看来,读书是正道,但正道走不通后,以商品交易获取利润并能站住脚跟的.

因此,不仅在莲花谷,即使整个南太行乡村,“骗死人不偿命”这句话有很深的文化基础和人心支持度.即,只要你不是拿刀子或其他工具致人死命、抢劫别人财产的,只要能用嘴把他人的财产名正言顺地拿到自己手里,即使对方后悔得撞墙、妻离子散,也都和自己没关系,在其他人眼里,你还是一个能人!这可能也是一个全人类通行的规则.但从中也可以看出,南太行的人心和生存规则带有一种强烈原始残酷性.而“学而优则仕”的官本位思想深入与牢固,固然与民族文化传统有关.但随之而来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习性也轮番上演.

到再下一代,即1985 年以后出生的年轻人,竟没有一个在村里,或在外务工,或进城工作,或远走外地外省成家立业.即使一个早年辍学,年龄偏大的一个侄儿辈的人,前些年也带着妻儿,在城市郊外买了房子,以贩卖鸡蛋并其他一些生意,以求从他这一代人为起点,把自己的根扎进城市.有一次在村里遇到,他和他妻子开着一辆客货车,到各个养鸡户收卖鸡蛋,然后送到批发点.匆匆说话之间,他说,他进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孩子.尽管希望渺茫,但渺茫里面,还有“米粒大的一点亮光”.

5

2013 年,我再次回到莲花谷,却听说,最后一对爷爷奶奶去世了.他们老两口是我这一代人多年以来唯一可以叫爷爷奶奶的人了.奇怪的是,他们俩男的几个月前去世,女的紧随而去.我记得,有一年回家,他们曾喊我吃过一次饭.少小时候,那个爷爷好,经常喊几个人去他家玩.以为赌注.再后来,他患了胃癌,做了手术后,时常也参与各类,每次都输得丢盔弃甲.他笑笑说,我俩儿子就是专门给我钱让我玩的,输赢无所谓.

他们的两个孩子也在城市里,与后来以各种名义进城的莲花谷人不同,他的两个孩子都是师范毕业后进城工作的.其中一个,官职做到了正科.另外一个,进政府部门未遂,在市里做生意,收入颇丰,各方面都是莲花谷村最好的,也是我们这脉杨姓人家当中最出人头地的.然而,他们的父母,即我这一代人最后的一对爷爷奶奶的消失,不仅是辈分上的一种断绝,也将父亲一辈的人地推上了时间的祭台.

事实上,时间对家族人的刈割早就开始了.我父亲那一带人,现在也所剩无几,无一例外是癌症.南太行山区乃至邯郸、左权、邢台、长治、榆中一带,地域性癌症高发既是一个事实,也是一个全球性的生命灾难.村里一个大伯,胃癌手术七八年后,还活着.这样算起来,村里只剩下了三个大伯,一个叔叔.再下来,就是和我同辈的人了.这种阶梯分明的生命“倒闭的”显然是时间的战利品.我想的是,当这些人逐一离开,莲花谷,我们这脉住在南太行山区的杨姓人家,原地还能留下几个?越来越多的人以进城为目标,并且用尽一生的的心机和全身的力量,在尘世间以各种方式去争取更多的物质支配权和拥有度,所为的不过是抛开故乡,甚至连根拔起,以期在城市当中,把自己脚上的泥土和心性里的乡土转换与过滤干净.

当以土地为主题的乡村自然经济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日渐膨胀的人口和原有土地量的分配性减少,土地及与土地相关联的乡土生产模式所产生的经济效益不足以支付日渐高涨的生存和生活成本,离开土地,积极投入商品经济怀抱,无疑是诸多无奈中却又高明的选择.直接以交换为目的商品经济不但少了亲自动手劳作,待价而沽的个体性麻烦,且加大了周转率,并缩短了收益时间.在此背景下,选择进城,从事以货易货的个体性买卖,显然要比苦守乡村,靠政府、集体和具有优越性、掌握资源较多的个人等方面,如政策、收购、扶助要有尊严和自由的多.就莲花谷村而言,凡是能够进城的人家,基本上是会做生意的.

与其他地区不同的是,莲花谷乃至整个南太行山区人,没有出远门务工的传统,最远也就是山东、山西、河南等邻近的几个省份,更多的人选择邯郸、邢台、石家庄、保定等省内地区.在他们骨子里,对“远方”“别人的地盘”有一种天然的、发自内心和灵魂的恐惧与无归属感.在莲花谷,我听说,一个堂哥的儿子,技工学校毕业后,在山西长治工作,并与当地一个女子恋爱,结婚时,堂哥坚决反对,所持的理由是:太远了!现在的女的,靠得住的很少,万一被骗了,以后把孩子甩了,可就啥都没有了!

类似的心态不在少数,我劝他说,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什么地方的人,也都是人.都要遵从一些基本的世俗规则.他不信.说现在的人,谁能说得清!他的这句话当中,包含了对整个现代人群的不信任.这也是南太行山区乡村人一贯的思想意识.因为自身的偏僻、卑微和一定程度上的文化匮乏与精神懦弱,使得他们对整个世界始终都抱有一种怀疑,尤其是对自己国家的同类人群.反过来说,也正是这位堂哥这样的人,成为了莲花谷村乃至南太行山区乡村“此时此刻”最后的也最坚强的“留守堡垒”.

可这种留守也是暂时性的.每次回家,我都要去老村里看看,乡村衰败的速度比预想的要快,曾经人马喧闹的莲花谷村一下子沉寂了.荒草茂盛了昔日烟火升腾的门楣,蛛网封杀了幼年奔腾呼啸的巷道.每到夜晚灯火摇曳的纸糊窗棂漆黑一片不说,且大都朽烂破损.从前满是干鼻涕的石头墙角被灰尘覆满.以前拥挤而热闹的村庄,已经成为了废墟.所剩的两三户人家,炊烟再大,也难以像从前那样覆盖整个村庄及其周边的田野了.

这种悲伤无可表述.

几年前,我就用八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心态:“世事未尽,我已苍老.”这无奈的悲怆里面,当然也包含了对故乡莲花谷的离散和逐渐消失的无奈和凄凉.我也知道,每一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张生活方式和精神姿态.时代下的民众是最无力的一群,同时也是最强大的一群.前几天和一个在西安读大学的老家的一个女孩子聊起,她说她喜欢老家的宁静.可这种宁静以荒凉和衰败为人文背景,并以废墟的面目加以衬托的话,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可笑的悲剧?前些天,在网上看到秦晖的一篇文章:《“乡村衰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觉得他还没有说到问题的实质,不是“农民进城”的之后尊严和生存等权利,也不是“农村城镇化”当中模式和方法问题,而是人,以及人的社会属性和文化基因.当农民大量进城,几千年的乡村文化、精神传统将不复存在.农村向来被誉为民族文化的“子宫”,乡村集体性消亡之后,“子宫”必须重置和再生,而现在的“城镇化”可以承载并具备这样的一个巨大能量吗?

因此,我把这一次乡村集体性的消亡称之为“掘根运动.”

也就是在去年,回到莲花谷,我又去找了藏有家谱那位堂哥,他说他手头确实没有家谱,那都是别人瞎说的.我很诚恳地看着他.我知道那时候自己的表情当中更多的是乞求甚至哀求.他肯定也看得出来.但还是告诉我说,家谱确实不在他没有,不骗我!我只好苦笑.起身告辞.走到村子中间,路过那面石头拱门时,忽然看到一只黄鼠狼,大摇大摆地从巷道对面走过来,看到我,立即一个闪身,窜进爷爷奶奶住过的四合院里.

责任编辑:田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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