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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逻辑学类论文范文资料 与本质和幻相:哲学史视野下黑格尔《逻辑学》本质论开端处的给予性问题方面硕士学位论文范文

主题:逻辑学论文写作 时间:2024-03-24

本质和幻相:哲学史视野下黑格尔《逻辑学》本质论开端处的给予性问题,本文是关于逻辑学类专科毕业论文范文和《逻辑学》和哲学史视野和黑格尔有关硕士论文范文.

逻辑学论文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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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解读黑格尔《逻辑学》本质论存在两重困难:其哲学背景的隐晦及其结构安排的变化.克服它们需要了解黑格尔在此与谁做怎样的斗争.所有这些斗争的关键都是给予性问题.通过斯宾诺莎,黑格尔找到了被给予者与给予活动的原初同一性,即本质活动,但他在此活动中引入了歧义性:一方面,本质活动要从被给予的幻相开始,另一面却要使之虚无化.黑格尔由此批评康德和费希特哲学对给予性问题解决不彻底,并将自己的本质论理解为一场彻底的虚无主义运动.

【关键词】

本质,幻相,回忆,虚无,给予性问题

中图分类号:B51635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660(2018)06-0071-10

作者简介:

余玥,四川成都人,哲学博士,(成都 610065)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哲学系特聘副研究员.

基金项目:

四川大学引进人才科研启动项目(20822041A4116)

一、哲学史视野下本质论的困难

在《世界史哲学讲演录(1822-1823)》的开头,黑格尔论述了处理“哲学的世界史”的方法:当哲学精神“目睹古老的壮丽场面和昔日的伟大人物的遗迹”,它不是像旅行者一样徒感悲伤,而是将这一切废墟变成自己的质料,“而它的劳作使这种质料上升为一个新的、更高的形态……它的劳作只具有一个结果,那就是重新增大它的劳作,耗尽它的劳作”[德]黑格尔:《世界史哲学讲演录(1822—1823)》,《黑格尔全集》27卷第I分册,刘立群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第23—24页. .无论写作哪本书籍,黑格尔都遵循着以上方法论原则.即使是那些伟大的原创性著作,也并非扫荡性的,而是就着哲学史的诸般“遗迹”呈现出幽深的面目.这当然为理解这些著作提供了隐秘通道,但同时也增加了阅读之的难度.

《逻辑学》本质论开端部分构成了此方法的一个重要案例.本质论在《哲学百科全书纲要(1830)》114节中被用括号括称为“逻辑学中最困难的一部分”,此一括号表明“最困难”的修饰语乃是补充增加的:本质论并非就逻辑学自身发展来说最高最完满的部分,它的困难很大程度来自于它的众所周知的外部论争性,即与一切反思哲学和知性思维的论争:本质论“主要包含有一般形而上学和科学的范畴.这些范畴是知性的反思的产物”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 Enzyklopdie der philosophischen Wissenschaften in Grundrisse(1830), HW 6, Hamburg : Meiner, 2015, S.145.看似与以上主张对立的,是耶什克的主张(Jaeschke, 2005, S. 236ff.).他认为,因为此处重要的是一种全新的逻辑学的内在进程,所以《纲要》中关于“一般形而上学和科学的范畴”的提示,对于理解1813年的版本没有特别的帮助.但本文的写作目的恰非要简单还原这些论争,而是借助黑格尔自己给出的论争线索,深入理解他的内在思路.更何况,其他很多研究也表明,黑格尔在本质论部分的确有着十分重要的隐秘对手,尤其是斯宾诺莎. ,但它恰恰是要以“耗尽”之、利用之的方式“增大”并超出这些产物.这就意味着,本质论的目标之一是与绝大部分其它哲学进行论争,尤其是和那些与黑格尔哲学处于亲密关系中的哲学的论争,如斯宾诺莎哲学和康德哲学.在“纲要”中,如同在《逻辑学》中,所有这些论争都没有明言或详谈,却可以被补充进去,它们一起构成着除本质论本身结构要素外的“最困难”的部分.

此外还有一些被遮盖的事实困难:1813年出版的《逻辑学》本质论第一部分第一、二章的内容,也就是在“幻相”和“本质性或反思规定”这两个标题下的内容自1817年后,就被删减到几近于无.它因此显示出与无论哪一版本的《纲要》极其不同的面目当然,诚如耶什克指出的(Jaeschke, 2005, S.329),无论哪一版《纲要》的这种做法都不是首创,因为早在1810/1811年黑格尔的《中级班哲学预备科学:逻辑学》中,“映像”一节就是阙如的.参见[德]黑格尔:《黑格尔全集》10卷,2012,第151—152页. .这一事实在很晚近的时候才引起特别的注意.亨利希指出,本质论的最重要目的在于克服存在论部分遗留下来的、诸规定的自在基础和它们间的关系的分裂,而在上述两章中,这种分裂却只是保持着,完全没有被克服.因此麦克塔格特才曾略加暗示,最好如《纲要》一样,让本质论从“同一律”开始亨利希在引用书名时发生了错误.J. M. E. McTaggart, A Commentary on Hegel’s Logic,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10, pp. 99-100. .但亨利希却认为,从存在论“尺度”章结束处的“无区别”概念(Indifferenz),到本质论“根据”章开始处的“同一性”概念(Identitt),

并非是可平滑过渡的,所以才必须将阐述分裂双方无区别的同一性的进程作为进入根据的同一性的必要条件D. Henrich, “Hegels Logik der Reflexion”, in: Hegel im Kontext, Frankfurt am Main :Suhrkamp, 1971, S.106.,这一进程也就是一种经由本质的自否定运动达到“同一性”的进程.在“无差别”的存在的直接性中,已经包含着此自否定运动,但只有通过揭示“幻相”性存在的否定性,以及揭示此种否定性来源于本质对自身的否定活动,这种自否定的同一性才能变得清晰起来J. M. E. McTaggart, A Commentary on Hegel’s Logic,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10, S.107-117..这样一来,——耶什克批评到——《纲要》省略这两章的做法反而变得令人惊讶了,亨利希对此部分的方法论解释不适配于黑格尔的主流做法,因此显得十分可疑W. Jaeschke, Hegel-Handbuch, Leben-Werk-Schule, Stuttgart, Weimar :Verlag J.B. Metzler, 2005, S.240 u. 329..而耶什克本人则放弃了对这两章进行详细阐释,他也没有说明黑格尔为什么在1813年特别将之放到了本质论的开端处.不过他倒是指出,相对于《逻辑学》分为客观逻辑与主观逻辑的做法——它们相应于传统上存在与思维的区分,《纲要》放弃了此二分而采用了存在论、本质论和概念论的三分,这种做法掩盖了黑格尔对经院形而上学和先验哲学的继承之处W. Jaeschke, Hegel-Handbuch, Leben-Werk-Schule, Stuttgart, Weimar :Verlag J.B. Metzler, 2005, S. 328-329..而恰恰正是在这两章——尤其是在“幻相”章中,这些继承之处能被特别容易地观察到.因此,即使不介入亨利希和耶什克的论争中,解释这个部分为什么几乎被削减殆尽,也相关于对此部分的哲学史阐述是否关键的问题.

二、哲学史视野下黑格尔的“本质”概念及给予性问题的引出

在存在论的结尾过渡章节及本质论的简短导言中,黑格尔论述了存在与本质的差异与同一.存在论结尾处,存在者已经获得了自己的尺度,在这一尺度下,一切存在者都作为特定的存在者而存在着,或者说,一切存在者的本质就是存在本身,而相对于此真理性的存在本身,有什么样的存在者存在,完全无所谓.这样的存在本身,也即本质,就被黑格尔称为“无区别”.一切存在者本质上的无区别表现为:本质并不会跟随具体存在状态的变化而变化,因此没有一种存在者比另一种存在者更存在.这是因为存在本身(本质)是在任何存在者之后的无差别的尺度,它始终“已经存在着”.在这个意义上,黑格尔从语源上论述了“Sein”和“Wesen”的关系,后者来自前者的动词完成时态分词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 380ff.此处中文译者杨一之先生将gewesen说成sein的过去式,有误.特别要指出,因为中文译本一些重要名词翻译,如将Seyn“存在”翻译为“有”等,在本文中容易引起误解,此外有些地方翻译也与本文脉络不符.因此以下译文均只参照杨本,不再说明. .本质已经存在,且在一切存在者背后无区别地存在:这样的关于存在本身的知识,被黑格尔自己与斯宾诺莎的“实体”挂起钩来,它作为通往真正本质知识的前站,外在于一切实际存在者之间的差异,也就是外在于此在(Dasein)或实存(Existenz),它们都是非本质的存在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41.黑格尔在本质论开端交替使用存在于此在两个词语,在与“本质”相对的层面上,二者意义相当.其原因是之前的存在论,主要就是指“此在”学说. .总的来说,存在与本质的差异在这里就是a.差异化的诸此在与b.抽象的无差别的存在本身之间的差异,而它们的同一则是因为后者完全内在于前者之中.就其差异来说,本质超出了存在;而就其同一来说,本质要进入存在.本质论探讨的正是:为什么这两条道路是同一条道路.这条作为包含内在差异的唯一道路,被黑格尔称为“知识的道路”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41. .首先要问的是:本质问题为何突然和知识问题挂起钩来了?

斯宾诺莎《*学》第一部分“论神”中关于“自因”的界说为此提供了指引.“自因,我理解为这样的东西,它的本质(essentia)即包含着存在(existentia),或者它的本性只能设想为存在着”[荷]斯宾诺莎:《*学》,《斯宾诺莎文集》第4卷,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6,第5页. .此处的“自因”就是实体,也即是神.实体在其本质中包含着存在的这一事实,是被“我”理解和设想为如此的,但这绝非某种实体的单纯观念论.

斯宾诺莎在这条界说中重复了经院形而上学的一条公认原理,即神是完满的(perfectio),神的完满性就是指在神的本质中包含着存在,这是在安瑟伦的上帝论证中就已经被清楚表达过的[意]安瑟伦:《独白》,收入赵敦华、傅乐安编:《中世纪哲学》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第705—711页. .在阿奎那那里,这种完满性论证被与他的三类实体学说结合了起来.1.“实体可以以三种方式具有本质.有一种实在,亦即上帝,其本质即是他自身的存在”[意]阿奎那:《论存在者与本质》,段德智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3,第53页. . 神的本质性的存在是构成所有事物存在的原因,而它只能以自身为原因.作为第一因,神从自身中展开着一切由其所造成的存在者的活动序列.神因此就是自身创造自身的活动,阿奎那也将之称为“原初的和纯粹的活动(actus primus et purus)”.无论是斯宾诺莎的作为神的力量(potentia)的神的本质[荷]斯宾诺莎:《*学》,《斯宾诺莎文集》第4卷,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6,第34页. ,还是黑格尔的作为自关联运动的本质运动,都继承了这一想法.但需要强调,在阿奎那这里,神的这种能动的完满性是卓越的,也就是超出我们的有限理智而只能被类比地得知的.2.除神以外,所有的存在者,也就是经由神的纯粹活动所产生的受造者,其本质与存在都是分离的,因此也都是不完满的.这又分为两种情况,首先是受造的理智实体,如各级天使等,其最低等级为人的灵魂,它们之间的种差不是因为形式不同,而是因为同一形式的完满性程度不同(此种不同也不能为我们的有限理智具体理解).它们的形式就是它们的无限本质,而不完满性就是它们的有限存在,所以灵智(intelligentia)都是“形式兼存在”.这些灵智之所以能被推证,乃是从它们都具有的理解能力出发的.这是因为理性就是那种可以抛开变易的质料及其条件去看的能力,它因此起码是灵魂的能力,而其所见者就是不变的形式.3.其次还有感性实体,它们都是质料与形式的复合实体,其本质也是质料和形式的复合,即个体化的形式及其特指质料的复合.而我们用以述谓此个体化形式的,就是种,属与种差.它们并非复合实体的本质,而都源于一种理智的抽象.它们是理智从一形式与诸多类似事物的相关性中抽离出来的[意]阿奎那:《论存在者与本质》,段德智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3,第15页及以下,第34页及以下. .在这个意义上,它们是一些派生出来的、可被普遍接受的名称性的共相.只有在这里,才可能谈到非本质的抽象思维,但它与感性实体的关系也并非流俗的思维与存在的对立关系,而是被派生的关系.

而斯宾诺莎对以上三个层面都做了彻底的改动,这些改动根本性地影响了完满论与知识论之间的关系.1.斯宾诺莎并不承认后两种实体(灵智和感性实体)的实体地位.他只认为那种自为原因的本源存在活动是完满的实体,其它所有的有限存在者,无论其是否实际存在,都仅仅是从此中派生出来的样式[荷]斯宾诺莎:《*学》,《斯宾诺莎文集》第4卷,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第49页. .“样式”并非实体所创造出来的,它们之间的关系是“本质与特质的认识论关系和原因与结果的物理关系”[法]德勒兹:《斯宾诺莎的实践哲学》,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4,第106页. .取代造物主的地位,神-实体的存在活动是完全内在于所有样式之中的,是它们的内因.这一点将斯宾诺莎与阿奎那的超越神论区分开来:派生者与能生者间的区别只有被动性和主动性的区别,而没有非卓越的和卓越的区别,也就是说,神与被派生者没有任何类比关系,神作为同一者,其本质就是万物的真正本质,且此本质不是被推证出来的.2. 此外,所有被派生出来的样式,“其本质不包含存在”[荷]斯宾诺莎:《*学》,《斯宾诺莎文集》第4卷,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第24页. .斯宾诺莎取消了灵智与感性实体的区分,就使得所有样式都进入了一个无限的层级系统,它们都或多或少地表现着神的本质,但因为其不完满,因为其赖它物而非由自身产生,所以它们也都不是为其自身的存在.黑格尔因此将之理解为存在运动的只有“量的差异”的那些自在环节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380ff. .这些非自为本质的存在者同时处于本质活动展开的两个半面中,即属于广延和思维两种属性.思维属性下的有限心灵样式具有形成概念的能力.相对于被动的知觉能力,这是一种能够进行主动理解的能力[荷]斯宾诺莎:《*学》,《斯宾诺莎文集》第4卷,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第43页. .当这种主动性的能力不是从对结果的知觉出发进行认识,而是从原因出发来构造概念的时候,心灵就拥有了一种主动的知识(比如几何学知识).用斯宾诺莎的话来说,它就拥有了关于事物的充分观念.而心灵所能拥有的最充分最完满的观念就是神的观念,这一观念绝不是从被接受到的那些关于神的说法或意象中得来的,而是从神自身出发得来的,换言之,我们关于神的真正观念不是一个推论得来的或清晰或模糊的观念,而是由神自身出发的充分观念[荷]斯宾诺莎:《*学》,《斯宾诺莎文集》第4卷,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第260—261页. .心灵所拥有的这一种知识,就是直觉知识(scientia intuitiva),而直觉到的本质,绝非是被我“想象”为如此的本质,而是从实体出发必然如此的本质,因此不可能在斯宾诺莎那里发现一种实体的单纯观念论.3.与阿奎那认为抽象知识是一种派生知识无异,斯宾诺莎也将“先验名词”(termini transcendentales),即那些类名词如“存在者”(ens)等,称之为完全抽象的,它们都不表示本质;但与阿奎那完全不同的是,阿奎那将这种抽象理智能力看作是人与动物的根本分歧所在,人的终极幸福有赖于此种能力,因为它是灵魂独有的类比能力[意]阿奎那:《论独一理智——驳阿维洛伊主义者》,段德智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第49页. ,但斯宾诺莎只将之看做人的想象能力和标记能力,其所形成的是最低级的有限知识[荷]斯宾诺莎:《*学》,《斯宾诺莎文集》第4卷,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第77页以下.德勒兹:《斯宾诺莎的实践哲学》,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第51页以下. .这样一来,包含着对本质的了解知识,就和不包含它的知识被严格地区分开了.真正的理智知识是那些不包含任何抽象、先验和类比的直观知识,人类真正的理性能力也并非能理解“类”的形式的能力,而是能表现事物本质自身的能力,在后者中不可能有阿奎那所说的诸如形式和存在之类的差异.如此一来,在阿奎那那里奥秘难测的问题,即:出于神的能动的完满性,为什么会产生形式与存在的差异以及形式和质料的差异,以至于我们必须说有三种实体,这一问题被斯宾诺莎以一种极其简明的方式回答了(或者毋宁说否决了):出于神的能动的完满性,没有任何本质不包含存在;我们认为的本质不包含存在的状况,只是从有限知识看来如此的而已.这些有限知识都不是关于唯一实体的知识,因此都是否定性的知识,它们被展现在知觉和推理的无穷*链条之中.

回到黑格尔论述.“假如说绝对物以前曾被规定为存在,那么它现在就被规定为本质.认识总之不能停留在繁复多样的此在上,而且也不能停留在存在上,停留在纯粹存在上;这就立刻促起反思,说这个纯粹存在、即一切有限者的存在,以一种回忆及运动为前提,此回忆把直接的此在纯化为纯粹存在.存在因此被规定为本质,被规定为这样一种存在,在它那里一切被规定者和此在都被否定了”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41. 《逻辑学》引文中的加粗字体均为黑格尔自己所为,下同.真正的认识是一种“回忆”,是对绝对者之本质的回忆,而这种回忆要揭示的是:否定此在就是要返回绝对者的本质的无限展开活动.在斯宾诺莎的背景下,这一要点首先看似很容易得到理解:真正的认识就是对包含着存在的本质的认识,它同时也是由此出发的认识,这就是说,真正的认识总是出于并朝向绝对者自身的,它因此乃是一种圆圈式的整体运动,其上任何一个环节都反映着它.本质并不是于“存在的类比”中被推出的,对它的真正认识也不可能是类比推理的认识,这种认识曾经在关于“量”和“比率”的章节中占据主导地位,其对应的是一种线性进展的知识.在此意义上,本质也不可能是被认识到的一个单纯的抽象观念.——在斯宾诺莎那里似乎已经有了上述这一切,只不过黑格尔还对斯宾诺莎的能动实体进行了削减,让它显得好像仅是一种抽象的同一而已.但这种表面上的一致却没有说出黑格尔“本质”概念的独特之处.这一独特之处必须关联到给予性问题才能充分展现出来.

在斯宾诺莎那里,一切有赖于它者的有限规定都是否定的,因为这一规定的存在中并不包含其本质,黑格尔将之进而引申为:因为无限者并非任何这样否定性的规定,所以无限者就是对这些否定性的规定的否定,而作为最终的对一切的否定,斯宾诺莎的无限者就是一种抽象僵死空洞的“无世界论”的否定性,因为它什么也没有说出.这当然并非斯宾诺莎的原意,后者想说的是:无限实体本身直接地就是无限的肯定活动,它并不否定那些有限的否定规定性,而是包含且展开着它们,但并不因此其自身结构就是否定性的很多证据表明(下文将提到其中之一),黑格尔并非没有认识到斯宾诺莎那里的本质能动性,因此他未必不清楚,他的那些对后世影响很大的、关于斯宾诺莎学说是僵死的说法只是片面之词而已.参见B. Sandkaulen: “Die Ontologie der Substanz, der Begriff der Subjektivitt und die Faktizitt des Einzelnen”, in: Internationales Jahrbuch des Deutschen Idealius 5 (2007), Berlin, New York 2008,S. 235-275. .尽管如此,黑格尔很可能会反问,从无限肯定的本质活动中,有限的否定规定是如何被给予的呢?从唯一无限的实体中,它者的限制又是如何被给出的呢?除非——这是黑格尔对斯宾诺莎哲学所做的大手术,也是亨利希相关论述的关键D. Henrich, “Hegels Logik der Reflexion”, in: Hegel im Kontext, Frankfurt am Main: Suhrkamp, 1971, S.105-117. ——被给予的那些规定源初地就被作为否定面、被作为本质的它者包含在本质之中,除非本质活动就是对这样的从其自身中展开的否定性它者的再否定:“绝对的本质并没有此在,但它必须过渡为此在……本质在自己与自己相区别之中又和自己统一时,它才是无限的自为存在”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42. .唯有如此,本质超出存在(此在)的道路和本质进入存在(此在)的道路才能合一.这样一来,黑格尔就在经院形而上学的和斯宾诺莎哲学的完满论中引入了一项颠覆性的改变:完满的本质本身并不是单一的、肯定的或单义的,而是自身区分、自身否定或歧义的,而区分、否定或歧义一向都被认为是用有限理智理解完满者时才会出现的情况.这种改变对于知识论的影响也显然可见:在斯宾诺莎那里,“本质”与“存在”不同一的问题,完全是因为我们的知识层级不高才产生的,然而黑格尔却要求一种最高的知识,即在关于完满的本质活动知识自身之中,就包含着不完满的被给予面的知识.但困难恰恰在于:一种完满且自足的发生活动在自身中原初地就包含着被给予性,这件事情该如何理解?

解决这一困难的关键是:最初的确就有、且不能没有被给予的东西,但那不过是幻相而已,——而完满的本质在自身之中就包含着幻相,这就是作为知识的本质论开端所要揭示的全部秘密,对此需要进一步的研究.在此之前,可以指出,黑格尔这种特别的知识论,就指向黑格尔的“回忆”(Erinnerung)学说.它绝非任何一种直觉知识.回忆在这里有着共属一体的双重知识论意义,分别对应着超出存在和进入存在的两条道路.第一重意义是:回忆是对一切此在的否定认识,是遁入相对于现实的虚无.第二重意义是:回忆是从相对于现实的虚无中,预先将此在开展出来的认识活动.回忆过往的存在(das Gewesene),也就是回忆本质(das Wesen),必定同时是认识此在的否定性的活动和给予此在以根据的活动.在这两种活动中,此在都必定已被给予.因此,回忆本质有赖于对被给予的此在展开反思.换言之,回忆活动就是在从本质出发进入那些被给予的此在的活动中,返回本质自身并认识其根据性.而认识本质,首先就是就被给予的此在的“之所曾是” 展开反思:“本质的否定性即是反思,而规定即是曾被反思的,由本质自身建立起来,并在本质中作为被扬弃者而存留下来”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43. .对于解决给予性问题来说,这种本质自身建立的否定性反思的意义,将通过对“幻相”概念的阐述被完全清楚地看到.

三、哲学史视野下黑格尔的“幻相”概念及给予性问题的初步解决

本质论第一部分的总标题为“作为反思自身的本质”,其原因已经在上文加以说明.与我们一样,施密茨认为,“区分着又统握着的本质统一体的歧义性”是理解此处的关键,这种歧义性首先来自被先行给予、却又要被取消其地位的此在H. Schmitz, Hegels Logik, Bonn, Berlin: Bouvier Verlag, 1992, S.105ff. .被取消者就是被否定者,就是被视作虚无的东西.但相对于它的本质来源,这种虚无的东西反而才显得像是在此存在着的,因为只有它才是被先行给予的,相对来说,本质却是虚无的.先行被给予者来源于真正的虚无,它之所以被否定,正是因为它并非真正的虚无,而只是被视作是虚无的,而这种否定活动就是要去认识它来源处的真正虚无.在任何从此在出发展开的回忆活动中,以上结构都吊诡地内在其中了.正因为如此,施密茨才将黑格尔自己强调的一句话作为解读本质自身的反思运动的关键:“本质中的生成运动,就是本质的反思运动,是一种从虚无到虚无的运动,且通过此运动而返回自身”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50. H. Schmitz, Hegels Logik, Bonn, Berlin: Bouvier Verlag, 1992, S.6. .这句话的一层意思是:被给予的此在,也被视作是虚无的,它仅仅看上去是在此存在着的,因而被称为“幻相”(Schein)杨一之和梁志学先生都将Schein翻译为“映像”,以显示Reflexion反思和反映的双重含义,这种译法虽然很好,但在哲学史的视野下,本文还是采用了“幻相”一词,用以承接康德.之所以不用“假象”,是因为“幻”在古汉语中有“使彼予 我”的意思,这与本文重点研究的“给予性”问题直接相关. ;而此在所来源于之并去向于之的真正虚无,才是本质.因此,在本质的反思活动中,没有任何被给予的此在能被视作反思的固定基础,这使得此一反思运动从一开始就具有了怀疑论的特性:“幻相就是怀疑论的现象……怀疑论让其幻相的内容可被给予(geben),对它来说,无论幻相具有什么内容,那都是直接的”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46f. .因此,认识本质首先面临的任务是去理解:那一眼看来显得像直接在此存在着的,为什么另一眼看去却又显得是虚无的,因此总是可疑的?

在黑格尔的论述中,上述怀疑论与观念论运行在同一平面上.被他点名的人有三位:“不论莱布尼茨的、康德的或费希特的观念论,或者观念论的其它形式,也和怀疑论一样,极少超出作为规定性的存在,超出直接性”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47. .对这种归类黑格尔解释不多,初看上去也令人迷惑,但在黑格尔早年(1802)关于怀疑论的著作《怀疑论与哲学的关系,论怀疑论的不同变种并对比新旧怀疑论》中,解读它的线索是能够寻得的.“作为规定性的存在” 就是直接被给予的幻相,因其被给予性,所以它并不是由其自身,而是由它者所产生的.它在其此在之中并不包含自身的根据和原因,而是只是接受这些原因的作用.对它的认识因此始终保持这种根据未明的状态,这就导致了新怀疑论的产生.1802年,在舒尔策的学说中,黑格尔发现了这种怀疑论的关键:“尽管就意识的要求来说,事物的存在是完全确定的,但这并不能令理性满足,因为在我们所认识到的那些实存着的事物那里,我们并不是从其自身理解到这些事物是存在的,也不是这样理解到它们就是其所是的”G. W. F. Hegel, Jenaer kritische Schriften, HW1, Hamburg: Meiner, 2015, S.202-203. .黑格尔反复论说,这一点让舒尔策的怀疑论与康德《纯粹理性批判》统一了起来原文见如Hegel, HW1,2015, S.224,S.235-237.当然,黑格尔并不认为这就是康德学说的全部,在《判断力》批判中,他认为存在着一种见到了真正统一哲学可能的康德形象,只不过在同年写作的《信仰与知识》中,黑格尔认为,康德只将这种统一归给了主观的反思判断力,而非理性,这是康德的“反思哲学”的局限(Ibid. S. 339). ,因为这不过说的就是:“自在的事物虽然自为地是现实的,但却不为我们所知”,“于是我们不能拥有作为物自身的对象的知识,而只在感性直观的客体范围内,也就是作为现象时才有知识”I. Kant, Kritik der reinen Vernunft, Hrsg. v. J. Timmermann, Hamburg: Meiner, 1998, B XX, B XXVI. .而在黑格尔后来的本质论中,这被表述为:自在之物不是认识的出发点,“近代观念论不容许自己把认识看作是关于自在之物的知识”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46. .

这看似是对康德哲学要点的一次偷梁换柱,因为当康德指出,我们的一切知识无疑都从现象性的经验开始,但并不就是从经验中发源的时候I. Kant, Kritik der reinen Vernunft, Hrsg. v. J. Timmermann, Hamburg: Meiner, 1998, B 1. ,他并非是说这些来源是可疑的和不可知的,而是说需要探求的与其说是源初的对象性本质,毋宁说是使得经验知识可以普遍必然有效成立的那些结构性、语法性的条件,是那些知识的“先验要素”.但黑格尔真正要批评的是,仅凭这些组构知识的条件不能完全解决被给予性的问题,因为必定是由于预设了外在于知识的不可知者,它给出知识内容之所是,才导致知识不能出于自身就是充分的.——表面上看,这种批评也和康德关系不大,因为康德关于人类理性陷入不可避免的“先验幻相”的原因的分析是:“在我们的理性中(被主观地视作一种人类知识能力),有着运用理性的基本规则和准则,它们完全具有客观的基本法则的样子,由此而来,那有利于知性的、对我们的概念的某种连接的必然性,就被当做了一种客体的必然性,被当做了一种对自在之物做规定的必然性”Ibid., A 297/B 353. .也就是说,先验幻相的出现,是因为我们把我们主观上合理地连接起来的那些知性判断,亦即我们主观的推理,当成了对自在之物所做的规定,因此,其出现是因为理性运用方式的问题,而不是给出“知识内容之所是”的来源本身不可知的问题.然而可以进一步提问:为什么这种超出经验产生幻相的理性运用方式居然不可消除呢?其原因如B版序言中所说:“因为那必然推动我们去超越经验和一切现象之界限的东西就是无条件者,它是理性必然在自在之物中要求的,是对一切有条件者来说必然有权去要求的,因此也是诸条件序列要作为完成了的而必然要求的”Ibid., B XX. .这句话将我们引向康德关于“无条件者”的讨论:尽管与思维有关的感官对象(即现象)的经验性形式是可被先天思维的,但现象中的实在性却必须是被给予的,而一切感官对象的实在性必须预设为在一实在性的总括(Inbegriff)中被给予的,只有基于它,“经验性对象的一切可能性、它们的相互区别及它们的彻底(durchgngig)规定才有可能”Ibid., A 581f./B 609f. .经验性对象由实在性总括,即由无条件者而成为可能,但理性却不能经验它,只能推论它,所以先验幻相才是不可避免的:理性在自在之物中必然有权要求那种在其经验条件之外的无条件者,要求理解一切此在被给予的实在性的真正来源,要求它不能仅仅是思维的经验性形式,但一旦不顾经验条件,要将这种主观要求彻底客观化,幻相就会发生;同时它也不能不发生,因为这一要求的目的就是那超乎经验条件的、彻底的和自为的实在性总括,而仅仅保留在主体界限内,这一要求是无法达成的.康德进而指出,说这种无条件者的本质就是其存在,并把它当做是可以客观认识的,而非自带幻相特征的,其实是混淆了逻辑的谓词和实在的谓词,因为这里的谓词“存在”没有说出任何经验性的被给予性,而只是逻辑上对“无条件者”或“本质”这一主词的空洞肯定而已.——当然,这种康德基于其“先验幻相”学说所提出的对“上帝之此在的存在论证明”的批判,不足以击倒斯宾诺莎.后者会说,当康德把理性阐述为原则的能力,并指出这种能力就是“通过概念在普遍中认识特殊”的能力,因此“一切全称命题根本上都能被叫做比较性的原则”的时候Ibid., A 300f./B 356ff. ,他就将“实在性总括”这种基于比较和推论而得出的全称性类名,即一种抽象的“先验名词”,混同于上帝本质性存在的活动力量了,而后者才是上帝证明——或者毋宁说本质的自身表现——的关键.对于斯宾诺莎来说,存在论意义上的上帝完满论,即“本质包含存在”的学说,是一种自为的存在的动力-生成论,而不是抽象的主词-谓词理论.

上述这点黑格尔在自己的想法限度内表示赞同.1802年他就批评的那种《纯粹理性批判》影响下的新怀疑论为“概念与存在并非同一”的理论G. W. F. Hegel, Jenaer kritische Schriften, HW1, Hamburg: Meiner, 2015, S.227. ,但这只不过是一种教条.相反在斯宾诺莎《*学》第一条界说中,才包含意识(思维,概念)与存在二者的统一运动这种表述与后来在《逻辑学》及《纲要》中认为斯宾诺莎的自因说是一种抽象的无差别性学说的讲法完全不同,它表明了黑格尔对斯宾诺莎的复杂态度. .根据上引黑格尔对舒尔策怀疑论与康德理论哲学一致性的见解,他因此很可能会这样来转译“先验幻相”(此种转译的关键意义将在下文分析):我们经验认识中的直接被给予者,都是被规定的有条件者.意识必定不满足于只是主观地澄清这些规定的普遍必然结构,而倾向于去认识外在于它的那种无条件的给予者及其给予活动,否则这些被给予的现象性存在就没有任何“本质性”,即缺乏其自身之所是的一贯根据;但同时意识又不能真正认识到它,否则就不能在a. 从被给予者开始的认识和b.对无条件的给予者的给予活动的回忆和反思间做出严格区别.b在形式逻辑上抽象的“是其所是”,并未能为它导出任何具体内容,而同时,这些内容从其本质中生成的过程,又不能为有限认识所把握.这就致使那必定要被追究的a的根据性的本质总是成疑的,也就是说,其本质总是伴随着幻相的.这样一来,无条件的给予者的给予运动(也就是本质展开其存在的过程),与从直接被给予者开始的有限认识(也就是关于此在的知识),二者之间就存在着一条鸿沟,而幻相悬浮其上.

以上这样的情况相应于本质超出存在的那条认识道路.在这条路上,一切被给予的此在只是以将被否定的方式被给予的,因此它们都是幻相.进而言之,在黑格尔看来,费希特知识论的新怀疑论色彩和自带的幻相特征虽非来自自在之物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47. ,但也与被给予者和给予活动的分离有关:被给予者是直接的,但在知识看来不够真实;但给予活动却又从来不能完满地为我们所认知.而如果要理解黑格尔幻相概念的独特之处,那么就必须深刻理解与此给予性问题相关各种分离形式:黑格尔显然认为,费希特知识学(尤其是理论哲学部分)就是其中更复杂的一种,对此以下分四步说明.

首先,当费希特通过反思和抽象认识到本原行动的时候,“一切与此实际无关的东西”就都被抽出去了[德]费希特:《全部知识学的基础》,梁志学编译:《费希特文集》第1卷,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第500页. ,留下的只有抽象的本质性自我.其次,即使在这种抽象中,也预设了自我直接对自身的限制,这种限制既是自我施加的,又是自我通过设定其反题非我而施加的.换言之,自我和非我一样,都是“直截了当地被设定的”同上,第514页. ,只不过前者是被自己设定的,后者是通过自我的行动被作为反面设定的.而全部知识学的基础就在于综合这两种不同的直接设定.然后,以上综合活动的产物就是那些具体实在的此在经验,这些经验是通过自我和非我的交互规定被生产出来的,这种交互规定是指自我和非我互相进入对方又脱出对方的活动,即否定对方的部分实在性,以为自身争得部分实在性的活动,也就是双方在量的意义上交替实在化与虚无化的活动.在此活动中,一切有限此在的具体经验都只拥有部分的实在,亦即其实在性都是可以在量上被否定的.最后,这种综合活动因此就是在直接设定的正题“自我”和反题“非我”间来回摆荡的规定活动,这种活动又被称为生产性的想象力的活动,“一切实在性……在一个先验哲学体系里……都仅仅是由想象力产生出来的”同上,第639页. ,虽然迈蒙指出,想象力的工作就是“把虚构的东西表象为实在的客体”,因此,所谓实在性在此只是错觉和欺骗而已,但费希特认为,如果在错觉和欺骗中有着唯一的真理,即想象力的活动是我们自为存在之所以可能的根据,那么它其实也并非错觉和欺骗.费希特许诺,一旦想象力变成了(或生产出了)固定的知性,它的产品也就变成了某种实在的东西同上,第646页. ,也就是被固定规定为如此的此在.这样一来,——看起来与黑格尔想说的刚好相反——怀疑主义就无处容身了,因为一切已经被实在且确定地给予了同上,第640页. .

对于上述知识学,雅各比曾有过著名的评论——而虽然用意完全不同,黑格尔的确就是化用这一评论来说他自己的“从虚无到虚无”的反思-回忆本质的运动的——:尽管自我作为智性的原因创造出了全部世界,“但即使它能是它自己的创造,那也只在被给定的(angegeben)一般条件下才如此的:本质上看,它必须消灭自身,这是为了拥有自身,为了让自己仅仅在概念中发生:让自己在一种单纯绝对的脱出活动和进入活动的概念中,原原本本地讲——出于虚无,朝向虚无,为了虚无,在虚无之中”F. H. Jacobi, “Jacobi an Fichte”, in: Schriften zum transzendentalen Idealius, Friedrich Heinerich Jacobi Werke Bd 2.1, Hrsg. v. W. Jaeschke u. I. M. Piske, Hamburg:Meiner, 2004, S.202. .雅各比的意思是:一切在意识中的实在性,也就是一切有限经验意识的内容,都源于想象力的生产活动,但又被它所否定.这是因为本源自我被一般地给定为受限制的,此限制继而被反思为在自身中的交互限制,且此交互作用将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所以交互否定和交替虚无化的意识活动也将永远有效.这种不断交替进展的意识活动编织出了一切关于实在性的概念,而这些概念只是在上述自身活动中被想象给予的临时产物,一种有待被否定的量,并非真正的实在.但黑格尔进而将之转译为:所有在意识中直接被给予的东西,由于它们都是要被扬弃的,所以它们对自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东西(Gleichgültigkeit),都是非存在,是看似存在的虚无,即幻相.这些被给予的幻相表面上限制着自我,但其实根本没有限制自我的本质,因为自我的本质只是纯粹的给予活动,它与任何被给予者都截然不同,并因此否定了任何被给予者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47. .对意识中任何被给予者而言,这种给予活动都是不能被完全认识到的,是外在于有限意识的,从而必然催生幻相且具有新怀疑论色彩.

总的来说,黑格尔认为,如果康德哲学的怀疑论性质来自于给出被给予者的那种活动根据未明,那么费希特哲学的怀疑论性质就来自于绝对给予者的给予活动的范围超出了所有能被具体认识的被给予者的范围,而只保持为一种抽象的设定.比较雅各比的内部批评和黑格尔的转译,可以看出黑格尔此处采用的策略:在前者那里先验观念论的实在性来源批判的问题,变成了如何有根据地去反思有限认识开端处的被给予性的问题.假如前文黑格尔可能对康德“先验幻相”学说所做的转译不至太错的话,那么那里的情况其实也一样.幻相,就是认识本质的道路上首先遭遇到的那些根据不明的、被给予的东西.只要本质的给予活动不能直观地被认识到,而是始终借由对被给予东西的认识这一*才能被反思到和回忆起,那么幻相就必定属于认识本质的给予活动.这绝非是说,幻相直接就等于本质.单纯被给予的幻相永远不是本质,而只有当其被给予的根据已被把握的时候,也就是说,只有当直接的此在连同其何以存在一起被把握的时侯,只有当此在丧失其直接性,并在存在发生的关联整体和*化进程得到规定的时候,幻相才是“在存在的规定性中的本质自身”.但这时幻相已被否定,因为其直接的被给予性已被否定,或者说因为它的独立性或不曾被规定性已经被否定,被视为了虚无的环节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48f. .黑格尔因此总是将幻相与本质区分开来,但却仅仅是在下述意义上区分开来,即“本质与幻相的区分不仅因为本质超出了此在,从而在有限此在要去认识它时只导致幻相,而且更因为本质要真正进入此在,就一方面要接受:认识从之开始的被给予者最初就已直接存在;但另一方面又要给它以规定,证明这所谓“最初者”其实不过是幻相而已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49. .

抛开黑格尔在本质论中关于莱布尼茨哲学是怀疑论的论述不谈与斯宾诺莎一样,莱布尼茨在黑格尔那里的形象相当多变.比如在1802年的著作中,莱布尼茨和斯宾诺莎一样是新怀疑论的对立面(参见 G.W.F. Hegel, HW1, 2015, S.230-234),但在本质论中,他却和斯宾诺莎一起被降格,并被说成是新怀疑论的同路人了.这一切的原因需要另文分析. ,他在这里已经站到了其独特的“幻相”概念门口.尽管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告诉我们,本质具体是如何进入此在并否定幻相的,但非常清楚的是,在本质超出此在的道路上,幻相是因为其直接的被给予性在认识上是可疑的而被否定的;而在本质进入此在的道路上,幻相是因为其被给予性只是认识本质的活动的一个间接的环节而被否定的.后者即是说,要认识本质,必须经由对先行被给予的幻相的否定.这不是对要被认识的本质的一种直接肯定表述,而是间接的否定表述,此否定表述只有借助否定幻相这一步才具有肯定的意义.用黑格尔绕口的话来说:幻相作为“在存在的规定性中的本质自身”,就是幻相“作为否定的否定”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49. .本质性的给予活动就是“作为否定的否定”运动,它自身中包含着它的否定开端(从虚无……)和对之的再否定(……到虚无),因此本质必定是歧义的,它的歧义来自于它与幻相的双重关系:本质不是直接被给予的幻相,但本质只有通过扬弃它才能达到自身,所以本质的给予运动一定包含着其自身的否定性,并以否定此否定性为动力和目的.而被扬弃的幻相,也不再是幻相,而成为了得到其实存根据规定的现象(Erscheinung )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323. .

在1802年,这种在本质真理的发生过程中自身包含其否定面的学说,就被叫做与新怀疑论相对的旧怀疑论:“一种真哲学自身必然有其否定面,它转而反对一切限制,从而反对意识的那一堆事实及其不容置疑的确定性,也反对那些流行教条中出现的顽固概念,……反对有限性的全部根基,而新怀疑论在此根基上才拥有其本质和真理,比起这种新怀疑论,它无限地更有怀疑性”G. W. F. Hegel, Jenaer kritische Schriften, HW1, Hamburg: Meiner, 2015, S.207. .黑格尔并把柏拉图的《巴门尼德篇》作为这种旧怀疑论的代表.无论这种说法中包含多少对柏拉图的误解H.-G. Gadamer, Neuere Philosophie I: Hegel, Hussel, Heidegger, GW3, J.C.B. Tübingen: Mohr(Paul Siebeck), 1987, S.17ff. ,黑格尔想说的其实非常清楚:假如有限与无限、存在与意识等等是分裂的,那么真哲学不会站在它们中的任何一边,而是把它们都当做“……φωναι:一切皆假,无一是真”G. W. F. Hegel, Jenaer kritische Schriften, HW1, Hamburg: Meiner, 2015, S.209. .换言之,只要在认识中直接被给予者与给予活动是分离的,只要幻相是基于这种分离而出现的,那么无论说在有限知识领域内可以推论、思考绝对给予者,还是说绝对给予者虽不能被有限知识彻底具体地把握,但已然被无限设定,幻相都始终还是幻相,而不会是本质的自身显现.反思-回忆本质的给予活动不能以任何被给予者为其固定基础,但它同样不能以相对于被给予者的“绝对给予者”为其固定基础,这种回忆彻底的是一场在自身中运行折返的虚无运动,而只有这种运行折返的运动才是积极的.用黑格尔自己的话作为总结:“本质毋宁说在其自身之中就包含着幻相,作为在自身中的无限运动,此运动将本质的直接性规定为否定性,又将它的否定性规定为直接性,这样就是本质在自身之中的自行幻化(Scheinen).本质在其这种自身运动中就是反思”G. W. F. Hegel, Wissenschaft der Logik, Erster Band. Die objektive Logik, HW3, Hamburg: Meiner, 2015, S.#249. .

而在《哲学百科全书纲要》(1830)及其它版本中,再找不到这种“从虚无到虚无”的运动了.取而代之的是直接说“本质是作为‘被设定的概念’的概念,本质中的各规定只是相对的,还不是作为彻底在自身中被反思到的”G. W. F. Hegel, Enzyklopdie der philosophischen Wissenschaften in Grundrisse(1830),HW 6, Hamburg: Meiner, 2015, S.143. .尽管在哈肯内施的解读中,“幻相”仍然是本质运动的不可取消的环节C. Hackenesch, etc., Hegels Enzyklopdie der philosophischen Wissenschaft (1830): Ein Kommentar zur Systemgrundriss, in: Hegels Philosophie: Kommentare zu den Hauptwerken, Bd. 3, Hrsg. v. H. Schndelbach, Frankfurt am Main: Suhrkamp, 2000, S.109.,但黑格尔的论述重点还是已经放到本质如何在自身中反思和*那些相对的规定上去了,也就是放到本质的自身关系问题上去了.虽然这与《逻辑学》本质论开端的目标完全一致,但所谓“被设定的概念”是如何被设定的,这一背景随着“幻相”重要性的下降而一并变得稀薄.这些背景是黑格尔在与哲学史上诸家作斗争的过程中才能被逐渐看清的,但也许并不适合在本质论讲座一开始就引入它们.或许正是《纲要》服务于讲座的性质,使得黑格尔将之删减几近于无.而在更早的中学逻辑教学中,情况可能也是如此.无论如何,一种黑格尔式的、在原初给予性问题上的积极虚无主义及其哲学史效应,只有在《逻辑学》中才能被更清楚地被发现.

(责任编辑哲之)

小结:该文是一篇关于《逻辑学》和哲学史视野和黑格尔方面的逻辑学论文题目、论文提纲、逻辑学论文开题报告、文献综述、参考文献的相关大学硕士和本科毕业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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