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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金洞子方面硕士论文范文 和金洞子(短篇小说)有关在职开题报告范文

主题:金洞子论文写作 时间:2024-01-27

金洞子(短篇小说),该文是金洞子类学士学位论文范文跟短篇小说和金洞子和洞子类论文范文素材.

金洞子论文参考文献:

金洞子论文参考文献

作者简介:

邹蓉,鲁迅文学院第十八期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四川省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写小说和随笔,出版有长篇小说《飘来飘去11月》,在国内多家刊物发表短篇小说和随笔.现居成都.

1

在山里,傍晚的风突兀而果断.

就像是这个时候,从河边吹来的风,强劲地穿过村庄,沿着村子后面的山脚,一路卷着公路上的尘土和沙粒,还有一些塑料地膜的碎片……像是已经把村庄翻了个遍.在遇见有大片竹林和桐子树的地方,它们就四处乱窜,发出呜呜的声响.山脚下那些废弃的金洞子,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缺口,又像是陷阱,到了晚上就变得深不可测.感觉所有声音都会进到那里面去,然后被圈起来,发出嗡嗡震动的声响,在黑夜里久久回荡.

喇叭娃儿像是被风撵着,连蹦带跳地迈过门槛,动作匆忙而急躁,一见着我母亲就急不可待地说: “幺爷爷,你家地头挖出金子了!”

此刻,我母亲正和她的堂姐、堂哥打牌.昏暗的灯光下,四个人围着一张小方桌,战况胶着、激烈.母亲和舅舅刚好有了意见分歧,为一张牌出得是不是时候争得而红耳赤.仅仅是争论而已,丝毫不影响两个人现在和以后的关系,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母亲在亲戚中的辈分比较高,这就是所谓的“幺房出老辈”,亲戚中叫她“祖祖”的人都有了.族里像是有这样的习俗,孙辈的孩子可以尊称本姓的女性为“姑奶奶”,也可以称之为“姑爷爷”,因我母亲在她的兄弟姊妹中排行最小,故有许多晚辈叫她“幺爷爷”.

当喇叭娃儿叫嚷着冲进来,两个人打着手势,停止争执,甚至还把手里的牌合起来,仿佛是怕别人趁着自己说话时,把牌给看清楚了.“喇叭娃儿,你说啥?”我母亲问.

“有人在你家地头挖出金子了.”

喇叭娃儿一来就跑厨房去舀水喝.听见我母亲问他话,就一面端着瓜瓢,一面从厨房里伸出头来,说: “就是牛路湾那块地,我看到冯家几爷子在地头挖了一个多大的金洞子,他们在挖金子.”

“哦.”母亲轻描淡写地答应了一声,又把手里的牌一张张打开,还真是一把好牌,嘴角马上有了笑意, “你看见了,他们在那块地里挖金子?”

“看见了,我还看见他们……”

他们说的牛路湾那块地,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不是我家的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冯老者看上我家那块地,说要拿他自家的田跟我母亲换.实在是一件让人费解的事情,我母亲始终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可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她都不用商量,就一口答应下来.自我家的地跟冯老者换成田以后,母亲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半信半疑,那样子一看就是不踏实,生怕有一天,对方突然变卦,又把我们的地换回来.

“等他们挖.”母亲出了一张“A”,马上被她的堂姐我的姨妈用“2”给压制了.母亲歪着头,就像是在猜对方手里还有什么好牌.“反正已经是他们家的地,想咋挖,就咋挖,就是把山挖空了,也跟我没得关系了.”

“但是,人家挖出金子了!”喇叭娃儿喝完水,从厨房出来了.他看见堂屋墙角的碗柜旁边,有一只小板凳,就搬了过来,挨着我母亲坐下.

“多少金子?”

我可没有母亲沉得住气,没等她说话,我就先问了.

“好像,有点儿多.”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我听着就像是有人发现了藏宝地点,挖出许多金锭子,还都是放在罐子里的……金子应该闪着金色的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能有多少金子,还不就是一些沙金.这么多年,这外面的河边上,一直都有人在淘金子.还有,山脚下那些金洞子,都是想挖金子的人搞的事,挖了那么多的洞子,也不晓得那里面有多深,就是没见哪个是发了财.”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手一挥,丢出一张“大王”,这盘牌赢了,整个人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喇叭娃儿也是,一个话让你说得吓人巴煞的,就跟看到人家挖到金娃娃一样.”

母亲说得对.我们生活在河谷地带,村庄和田地所在的位置,实际是大渡河上的冲击扇,也是河谷的堆积层,只不过比较深厚罢了.这是一个全农耕的村子,一年四季除了种庄稼,也没有什么挣钱的活做,农闲时有些人会在大渡河上淘金子.我亲眼看见,他们如何小心翼翼地将裹了金粉的水银装进小玻璃瓶里……据说,在大渡河的上游有金矿,所在河沙中有少量的沙金.如果真是这样,就算覆盖层的沙砾中有沙金,也是有可能的.与此同时,我想到山脚下那些废弃的金洞子,但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有的,好像在我的记忆里,它们一直就在那里.我还是觉得,有大量的金子深藏其中,那些金子就像瀑布一样,一直往下泻,从沙石的罅隙中涌出来.

“我去牛路湾放牛,看到他们在地头挖洞子,还把沙子背出米,堆在沟边上,淘金子的家什就架在边上.都还在淘金子,收金子的人就已经等起了,不晓得说是好多钱一克,我没听清楚.看得出来,他们也不想让我听,后来还要撵我走,就跟害怕我会偷他们的金子一样.”

即便这样,大人们的注意力还是在牌桌子上,都不想多理会这件事情.

坐在母亲左手边的姨妈嫁给了潘家,她问我母亲: “冯老者当初是咋个跟你说的,你就同意跟他换了?”

“天,你是觉得,在这个事情上,我吃了多大的亏?他用的是田,换我的地.哪个不晓得,平坝坝头的田咋个都比山上的地好,再差的田,一年可以种两季庄稼.山地就难说了,要是遇上干旱,山沟头没得水,天上又不下雨,有没得收成都难说.要是你,换,还是不换?”

在母亲右边的姨妈嫁给了廖家,她接过话: “瞧你说的,这么好的事情,要是遇到我,我也要换.”

潘家姨妈又说: “问题是,他这是以少换多,六分田换一亩地.我并没有觉得这个事情上,我们占了多大便宜.”

我母亲说: “你以为我没想过,才不是呢,这个事情,我早就想清楚了的.我屋头人少,没得多的劳动力,挑粪、挑水的事情,我怕是干起有点儿恼火.冯老者还害怕我不换,托了刘家老表来找我说情,说他们家儿子多,田又少,想换多一点儿地,以后儿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好分家.你说,我咋说?况且,我还是吃小亏占大便宜,也就只有他才会用田跟我换地了,还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答应了他.”

“哟!这么狡猾.狗曰的冯老者,平时看他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居然还能动这种歪脑筋.”二舅说.

“说不定,他早就晓得,那块地里能挖出金子,才打定主意要跟你换.先前你还说肥田换薄地,这地哪里薄了,一点儿都不薄,地下还有金子.”

“我倒觉得,他当时说的是实话,不像是骗我.”

“哎哟,你咋个这么容易相信人呢,像你这个样子,人家把你卖了,你还要帮着人家数钱.一家一户的土地只有这么多,以后也不会增加,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说些啥子鬼话?你们也是小看我了,这笔交易,我是赚了的,不是吗?”

“好吧,好吧.”他们一边说,一边继续玩牌.

2

于是,我母亲的亲哥哥,带着他的大儿子,第二天就来找我母亲.

当时,母亲并不在家,正在菜院子里栽厚皮菜.每年的这几天,母亲都会在菜地里种上大片的厚皮菜.我们一般不吃这种菜,都是种来喂猪的.等它长大了,每天去地里,摘外圈的叶子,只要不把它连根拔起,很快又会长出新的叶子,这样循环往复,猪就接连好几个月可以吃到青绿的厚皮菜.

我带着舅舅和大表哥,在菜园子里找到母亲.舅舅一见而就说:“要不,我们把换给冯家的地,再换回来?”

母亲抬头问: “为啥?”

“外面的人都在说,冯家人在你那块地头挖出金子了.”

母亲直直地凝视着舅舅,摇摇头,又继续埋头种她的菜.望着母亲的侧影,我还是感觉到她的神情十分严肃,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有点儿伤脑筋.好像要证明我舅舅的想法是错误的,需要很长的时间,还要花大力气.

但是,不管我母亲是怎样想的,舅舅还是要说: “你要是觉得山地不好种,你要回来,我们帮你种.你看,屋头的老大、老二、老三都长大成人了,还有啥子活是他们不能干的呢?”

“那个……已经换给别个那么多年了,现在又要换回来,好像不好吧.”母亲嗫嚅着说道.

当年,冯老者找我母亲换地的时候.我也在场,还听见他们的谈话.冯老者说: “……我家有五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人多,有的是劳动力,就怕没有多的地,种的粮食不够吃.只要人勤快,哪怕是山地,我们种苞谷,种荞麦,种洋芋,种红苕,都是可以的,咋个都能把嘴糊起.”他家的几个子女说不上聪明,身体倒是个个强壮,能吃苦,什么活都能干.大儿子有点儿木讷,是几个子女中唯一成了家的,找了一个还带着两个儿子的寡妇做媳妇.这样一来,家里的人就更多了,十几口人挤在几间茅草屋里,也不知道那房子里的格局如何,那么多人是怎么住下的.我当时就一直点头,暗示母亲可以答应下来.虽然母亲并没有理会我的意思,但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有啥子关系呢,那块地原本就是你的.你可以换给他,也可以不换给他,哪个敢说你?”

“问题是,那块地几年前就换给冯家了,它早已经不是我的了.”母亲喃喃自语: “我还让人家写了字据的,现在……咋个好意思去开这个口?”

“你要觉得不好意思,我替你去说,”舅舅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我,说道, “女儿一天天长大了,以后要是不嫁出去,招个上门女婿,你会感觉到家里的地越来越少.”这话刚说完,舅舅就转过来对我说: “我是在帮你妈出主意,她可以以这个作为借口,事情会好办一些.”

我当然知道舅舅说这话的意思.他根本用不着对我解释,我也不会当真,以为自己成年以后,还会继续跟他们一样在这里生活.但是,我内心拒绝这样的对话,它会让人突然战栗,还对未来生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舅舅自已不知道,他有些话说得太轻松了,显得不真实.他自己家地里的活都忙不过来,就算是我五个表哥、表姐都长大成人,也帮不上我母亲多少忙.

“那也不行.”母亲说: “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长人家岁数,也长人家辈分,咋能说反悔就反悔.又不是小娃儿过家家,说翻脸,就翻脸.”

“幺爹,你要是不想要山地,那也没有关系.你可以先把那块地要回来,我们再用田跟你换.”大表哥说.

“你是疯了吗?”母亲问.

“那块地下而有金子!”

“那也是人家的,不是我的.”母亲从菜地里站起来,惊讶地大声说道.

大表哥被我母亲呛了一句,像是吓了一跳,就不说话了.

“他当时跟你说自己如何困难,你心一软就答应了.你再看看人家这几年的日子.人勤快,地头的庄稼也种得好,大瓦房都盖起了.老二还娶了媳妇,老三也有了对象,就连他们家那个笨头笨脑的女儿,也快要嫁人了.你还觉得他们家的日子,不如你好过吗?”

“好事情啊.你说的这些,我都看见了.但是,你想说啥子,说我做了一件大好事?”母亲脸上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我就是想说,在你地头挖出金子来了,听说含金量还不低,比之前所有能挖到金子的地方都要高.这个时候了,你都还不晓得,你这个生意做拐了.”舅舅语重心长,即便是对牛弹琴,他还是要坚持不懈地想说服我母亲.

“那个时候,我又不晓得地底下有金子.话说回来,就算我当时就晓得那下面有金子,我也没那个劳力一一挖不出来.”母亲说:“你没看见,冯家这些年也没少帮我,年年农忙都要来帮我收割,种麦子,插秧子……凡是下大力气的活路,哪一次少了冯家?”

“你现在的田里,还能种出金子吗?”舅舅问.

“你这样问有意思吗?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要反悔也应该是前两年,而不是现在.彼此还沾点儿亲戚关系,又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看见人家挖到金子,才反悔.”

“你是不晓得那下面有金子,人家说不定早就想到了,只不过没有说出来.这个事情,你就没怀疑过?”

“有啥子可怀疑的呢?不可能的事情.要真是你说的那样,他们哪里还会等到今天,早几年就动手了.‘

“说了半天,你是打定主意,不愿意再换回来了?”

“……”

舅舅还是与我母亲谈不妥,照这样下去,他们之间的谈话不会有什么用处.而且,舅舅一直这样追问,母亲只会越来越恼火.我非常理解母亲的难处,认为她不会在这件既定的事情上左右摇摆,她只会装糊涂,但不知道舅舅对这件事情有何打算.

“舅舅,你在牛路湾不是也有一块地吗,离我们换给冯家那块地很近,说不一定,那下面也会有金子……”

我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舅舅重重地拍了自己的脑袋,像是这样便恍然大悟了.“啊,我咋就没想到呢!”舅舅神秘兮兮地笑了. “你还不要说,老子说不定还真能从自家地里挖出金子来.”

母亲哑声问道: “哥,你在想啥子?”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种你的厚皮菜,我要走了.”舅舅说着就站直了身体,还把头抬得高高的.他那高而瘦的身体像是突然间伸张开了.两只手背在身后,相互重叠着,面带喜悦之色.大表哥紧随其后,两个人脚跟脚地,大踏步往回走.

我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就从田埂上踩空,掉到下面那个才放了水的地里,踩一脚稀泥.

3

好几天没见着我舅舅,再见到他时,他竟然灰头土脸,一身脏得跟泥人似的,就像是才从地底下爬出来一样.我都不敢相信,自己随便说了一句,他居然当真了,还真的在自家地里打金洞子了.

舅舅家的那块地,原本就挨着我们换给冯家的地,我仔细地想了想这件事情,觉得自己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但愿那块地下面真的有金子.

不得不说,我舅舅还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他在自家地里打金洞子,还带上别的舅舅家的儿子、姨妈家的儿子,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武.喇叭娃儿读书不行,干活力气大,有劳力.他听说我舅舅在打金洞子,也不去上学了,非跟着一起去挖金子.我母亲也不问我愿意不,更没想我是不是干得了这种活儿,就去找我舅舅,说是让我跟着去挣点儿零花钱.喇叭娃儿都去了,舅舅就是不要我,说女孩子不能进洞子,晦气.他没有说我身体单薄没力气,倒是给了一个很体面的理由,拒绝了我母亲.也不知道舅舅说的是真是假,既然有这个讲究,母亲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舅舅不让我去挖金子,绝不是他心疼我,舍不得我吃苦.从他平日看我的眼神,我觉得他不怎么喜欢我,像是嫌弃我娇生惯养.其实,我一直在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家里挑水、做饭、洗衣服这样的事情,很早就是我在做了.只是,他装作看不见而已.舅舅只看见我脱了鞋子就没法走路,这件事情他是这样说的: “哎呀,哪里像是农村里的娃娃,尖脚护爪的……”

我母亲也是,自己的亲哥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她还不知道?舅舅是生产队的队长,做人古板,认死理,说话严苛,面部表情单一,很少笑.我心里有点儿怕这个舅舅,所以很少主动与他说话.有一回,我大叔的姨妈在成都工作的女儿回来看我婆,才进门,屁股还没挨着板凳,舅舅看她一头卷发很不顺眼,就跳起来教训人,说什么资产阶级小女人,还说要是有惹惹草,就抓一把在我表姐头上,让她三天三夜都理不直.这个事情尴尬了,表姐哭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来过.

我舅舅的故事,还真是说一个月都说不完.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给他取了一个名字:高马列!原以为他知道了会生气,不想他还高兴得不得了.在我舅舅心里,马列是至高无上的,有人在“马列”前而加上他自己的姓,这应当是对他最高的奖赏,他能不高兴吗.

没让我去挖金子,我一点儿也不难过,也压根就没想去干那事.挖金子这种事情,劳动强度大,我还真干不下来.我母亲跟我舅舅说,让我去挣点儿零花钱,那都不是真的,要真是挣了钱,也不可能是我的.我从来就没有过零花钱,母亲那些话,都是说来骗人的,她最后还把自己一起给骗了.

但是,挖金子确实还挺有意思,至少我在旁边看着,是这样觉得的.金洞子里而是怎样的,我没进去过,也不知道那里而的情况.洞口有半人高,人可以背着沙土从里而半蹲着挪出来.背出来的沙土倒在水沟边,堆得跟小山似的,旁边架着一个淘金子的木制洗床,大小跟一张单人床差不多,面上有许多褶皱,就像是一张放大了的搓衣板.洗床上有一个像轱辘一样的东西,那上面放了一个铁筛子,筛子边上有根木头摇柄.有人用铁锹将沙土铲到铁筛里,这边就一边往里倒水,一边摇筛子.大一点儿的沙石就这样被隔离出来,细小的沙粒和着水,从筛子的缝隙里漏下去,像瀑布一样,泻过一道又一道的褶皱,形成许多好看的波纹.我也看过一些人在大渡河上淘金子,在这个冲洗的过程中,那些像粉末一样的金子,已经跟着细沙落入那些褶皱里,须用刷子将它们扫到木盆里,反复用水洗,洗到最后,沙和金子经过多次分离,直到肉眼都能看到金子为止,便用水银裹去金子.裹出来的金子,看起来软软的,却还是像豆子似的滚入竹管,再用东西将管口堵起来,就可以卖钱了.洗金子的木盆跟一般的盆子完全不一样,它不是圆形的,是长而扁,底部平坦,有一定的弧度,而且是中间宽,两头窄,稍微有点儿翘,两侧还有浅弦,整个像是一只小的扁平船,里外都打磨得极为光滑平整.要从细沙里把金子洗出来,那可是一门绝活,只有极少的人会.我能看出一些门道,只有胳膊有力量的人,手才稳,才能将盆端平,而且晃动时的动作幅度不能过大,用力要均匀,还得眼疾手快.总之,男人淘金子,跟女人绣花一样,不能用蛮力,还得有自己的想法.

要不是亲眼看见,还不知道金子的如此不稳定,前阵子,还说是九块钱一克,才过了几天,又说是十三块钱一克.收金子的人从下午开始,就在边上守着淘金子的人,就算是等到天黑,也要把当天的金子收走.

一时间,舅舅好像是发了财,总之每天都是乐滋滋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用手蘸了口水,才去数那些皱巴巴的钱币.我一想到那些钱每过一个人的手,就要被这样数一次,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但是,他们因为有了钱,就开始买啤酒,买汽水,时常聚在一起喝酒吃肉.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空瓶子,还是在我舅舅家的院子里.

我还发现,舅舅说了假话.他跟我母亲说,女孩子不能进洞子,晦气,那都是骗人的.因为,我看见表嫂从金洞子往外背沙子,她天天跟着大家一起挖金子.舅舅哪有什么讲究,就是不想让我参与罢了.事实就是这样,我母亲有点儿生气,尽管那是她的亲哥哥,她还是在私下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这些话,还是传到我外婆耳朵里了.

她对我说: “去不得,你挣那些钱做啥子,那是要命的钱.”

同样的话,她也跟我舅舅说过,还跟我表哥说过,跟我表嫂也说过,就是没有人听.村子里掀起挖金子的热潮,也不知道早些年是不是有过这样的景象,所有人都像是精神错乱,已经无药可救了.

外婆已经九十多岁了,她的娘家就在村子背后的山上,也就是岗子上的女将.她对山的感情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深,或许还有一些特殊的感应.难怪她要说: “挖不得了,那山里头除了土和石头,就只有沙子,再挖就空了.”随便她怎么说,都无济于事.况且,挖金子的人又不止我舅舅,也不止冯老者一家,还有别的人已经在自家地里开挖了.外婆为此痛心疾首,一个人喃喃自语,就像是自话自说: “造孽啊,这是要动龙脉了……”

我小时候经常听老人们说“龙脉”.河对面有一座山,山上时不时要滚大石,大晴天的也会垮岩,要是遇上下雨天,那里就云雾缭绕,滚的泥石就更多了.老人们指着对面的山说: “就是因为人做了一些不得体的事情,惹怒了龙,龙就飞了……”那意思是说,因为龙飞了,对面的山变得不牢固了,才会经常垮.但是,我真没有看见过龙,尽管他们会指着云雾,说龙是腾着云飞走的.我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们的话,相信天地间有龙的存在,还相信龙掌握着山的脉门.

我不由得想起一句话: “人有时候会自己怕自己.”

4

天气一热,村子里就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一部分是家禽的味道,另外,还有各家各户的粪坑散发出来的臭味.

我还是不能相信,喇叭娃儿就这样不去上学了.

有一天,我逮着喇叭娃儿的胳膊问: “你真的不上学了?”

“嗯.”

“你才十三岁.”

“行了,好像你比我大似的,你不也是跟我一样大的吗?”

“好吧,我想说的是,读书是一件大事情,你不要轻易就这样放弃了.”

喇叭娃儿一扭身,胳膊就从我手里滑出去了.他笑着说: “小娘娘,我就不是读书的料,不像你.我学习不好,做不起作业,老师又见不得我,还不是白花钱,浪费时间.还不如趁早出来,挣点儿钱.”

“你是说挖金子吗?”

“是的,”他想了想又说, “只要能挣钱,都可以.”

“你现在挖金子是能挣钱,但也不是一辈子的事.要是以后不挖金子了,你咋个办?”

“天晓得.我没你想得远,反正我有的是力气,肯定饿不死的.”他都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问我, “那么大的一座山,怕是几辈子都挖不完,你咋会说不挖了呢?再说,后面的山挖完了,河对面还有,肯定也能挖出金子来.”

对于这样的问题,我哭笑不得,无言以对.

喇叭娃儿还真是天真得很,竟然如此异想天开,把这周围的山都当作金山了.他应当知道,河对面正好是一个分界点,顺河往上是石棉,往下才是汉源.我们虽然隶属汉源,最多只能在自己的村子里胡作非为,换了别的地方,怕是没人允许他们这样干,更别说是在邻县的地盘上.

我已经记不得,是谁给他取的“喇叭娃儿”这个外号,反正是有些年了,叫的人多了,有些人就把他的大名给忘记了.这个名字是有由来的,不单单是因为他说话的嗓门大,还有他在语言方而,表现出超强的记忆力.自从村里有了电视的信号,他就天天到我们院子来看电视.一方面是他家里没有电视,另一方面,我们院子里玩伴多,大家年龄相差不大,聚在一起看电视热闹.我们坐在黑乎乎的堂屋里,连灯都不开一盏,看动画片《蓝精灵》《聪明的一休》,还看香港演员翁美玲和黄日华演的《射雕英雄传》.每一节电视剧中间都会插播很长的广告,还真是烦人得很.我时常利用这个时间,站起来,走到厨房里去东摸摸,西搞搞,总想弄点儿东西来吃.偶尔,也是要去上厕所的,掐着广告快要结束的时间,再坐回原位.喇叭娃儿一听见广告,整个人就亢奋了,兴头比看正剧还要高,只要听三五遍,他就能把听过的所有广告,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按它原有的音调和节奏说出来.一直以来,广告时间都是他一个人的,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也不管别人是否愿意听,他都要大声而富有地跟着朗诵.长此以往,有人给他取了一个外号一一喇叭娃儿.要不是因为了解他,真不敢相信他读书不行,还有他从电视里学来的普通话,语文老师都没他说得标准.好笑的是,他就只会说广告里那些,换了别的,他的普通话就露馅了,还真是差远了,无法想象,它们竟然会是从同一个人的嘴里蹦出来的.

喇叭娃儿说得不假,他确实有劳力,也舍得吃苦,什么脏活重活,他都能干.我舅舅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同意他和他们一起去挖金子.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牛路湾了,不知道那里的情况怎样.每天看见很多人往那里去,是不是又新打了一些金洞子……我自己有点儿害怕那些洞子,特别是地底下看不见的部分,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掉进去,就像是会被什么东西吃掉似的.我越来越觉得,这些金洞子的存在,对我的生活充满威胁.

我记得当年,冯老者跟我们家换地的时候,他家大儿子说过,要在地里种果树.这么多年过去了,地里一棵果树都没有种,种的尽是庄稼.我就在想,如果他当年按自己的想法,在我们换给他家的那块地里种上果树,说不定金子会像瀑布一样,往上倒泻,树上会结出金果子来.

冯家老大的媳妇肯定不知道,她的男人有过这样的想法.如今她从金洞子里背出来多少沙土,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现在,她有点儿累了,又是吃午饭的时间,饭还没有按时送到地里来.她用等饭的时间,将背篼倒扣在地上,当板凳坐.才坐下来,她又开始纳鞋底,准备给儿子做过冬的鞋子.她手上的活儿,在村里不算精细,只能说马马虎虎,好在只是给家里人做,也不用跟别人比.她手里的麻绳在鞋底板上来回穿梭,听着那声音,就像是针把空气给戳破了,发出“噗”的声响,引得身边的人,都要跟着她手里的针和线移动,显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天刚黑,喇叭娃儿又来看电视.

我很奇怪,他挖了这么久的金子,竟然没听见他说累,人不但显得比以前精神了,话也比以前多了.

他一来就跟我母亲说: “幺爷爷,你家地里的金洞子,垮了一块.”

“人遭没得?”

几乎所有人都在问.

“晚上垮的,里头没得人.

“还好,还好.”在场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我再次提醒喇叭娃儿: “早就跟你说过,那块地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了,是冯家自己的地.你咋老说我们家的呢?”

喇叭娃儿有点儿不好意思,笑嘻嘻地对我说: “哎呀,习惯了.别个也是这样说的,都说是你们家的地,很少有人说是冯家的.”

“换都换了,以后别再说是我家的了.”我恨不得掐他一下.

“好嘛.”他说, “但是,我还是有可能记不住.”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记不住,白长那么大一个脑袋.你屋头过年杀猪,再不能吃猪脑花了,你要是不听,会笨死.”

“当真话,你把我当三岁的小娃儿,豁得我惨,还不敢喊.”

“地都垮了,他们家还在挖吗?”母亲问喇叭娃儿.

“是的,他们还在挖,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位置,重新打洞子.不过,还是在那块地里头.”

为此,母亲去找我舅舅.

“你那个金子,怕是挖不得了.听说,冯家把地都挖垮了一块.”

“塌的是冯家的地,又不是我的.我在自家地头挖,他们家地塌了,关我屁事,我又没在他们家地头挖.”舅舅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两家地挨那么近,就不会影响到你吗?”

“哪儿跟哪儿,差八帽子远,各是各的事.你也是,地都换给人家了,还操这些心做啥子.”

舅舅既然这样说了,我母亲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5

喇叭娃儿在金洞子里迷路了,竟然还遇见了冯家人.

为这事差点儿打起架来,冯家以为喇叭娃儿不是迷路,是专程去偷挖他们家金子的.好在冯家人看喇叭娃儿年龄小,又是一个村的,只是训斥了他几句,也不往深处追究此事.

喇叭娃儿回来说起这件事情,自己都笑得喘不过气来.

我始终没有进过金洞子,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一方而是恐惧,一方面是有些好奇,仅只是好奇,并不想真的进到里面去.

“那里面,是不是像地道?”

“你是说,电影《地道战》里那样?”他自己答道, “不一样,没那个平整,也没那个结实,上而很容易掉沙子.里面黑咕隆咚,点了蜡烛,也不咋看得清楚.像你这种胆子小的,肯定不敢进去.”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那里面还点蜡烛,不是很危险吗?蜡烛燃烧,消耗大量的氧气,释放一氧化碳.人在里而,不能不呼吸,轻者中毒,重者会死人的.”

“放心,没点多少蜡烛.”

喇叭娃儿自己也知道,是两家人的金洞子连在一起了.这件事情,我舅舅还专门给他们打了招呼,不让说出来.喇叭娃儿嘴上没有把门儿的,想都没想,就把事情全说出来了.

大家都很好奇,两家人在不同的地里挖洞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打通了,洞子与洞子在地底下连在一起了.或许,冯家前后打了两个洞子,还以为是新洞子和老洞子相通了,并没有往别处想.舅舅大概也认为,自己的洞子与冯家废弃的洞子打通了,也不往心里去.

不知道我的母亲会不会和我一样认为舅舅是在装糊涂.他明知道我们换给冯家那块地下面有金子,而且含金量还相当高.他之前想尽一切办法,想说服我们把那块地换回来,我母亲没有答应,因为我的一句话,他就另辟捷径,在自家地里开挖.谁说他在地底下,不会往冯家那块地下走?可是,我和母亲都不会说那样的话.

想着一件并不复杂的事情,我吓得全身冒汗,身体绵软得没了力气.

天又黑了,以往这个时间,喇叭娃儿应该来看电视了.但是,今天他没有来,可能以后也来不了了.

这是一件许多人都不愿意料想的事情,金洞子在白天又塌陷了一块,有两个人埋在下面,其中一个就是喇叭娃儿.按他们之前说的,地底下应该是盘根错节,大家都不能说出具体的位置,不能及时、有效地实施营救,每个人的心都被恐惧抓得紧紧的.

直到第二天早上,众人才把喇叭娃儿从洞里扒出来.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们在那里站了许久,俯视着他那高深莫测的脸.尽管是龇牙咧嘴的样子,但是一点儿也不滑稽,不能让人笑出声来.他头一天还生龙活虎的,今天就变成一具尸体躺在那里,这样的姿势,像是已经彻底被生活驯服,要与那些金子长眠在地底下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冯家人再不敢挖金子了,舅舅也停下来了,别的人家也都停了.牛路湾那几块地,地底下已经挖得差不多了,就算是不出事,他们应该也挖不了多久.现在倒好,没等到那天到来,就早早散了.

有些人家,因为忙着挖金子,怠慢了地里的庄稼,眼看着这一年的收成不会比去年好了,才想着尽力对它们好,又是浇水,又是施肥,恨不得拔苗助长.然后,第二天早上醒来,地里就一片青葱.牲畜跟庄稼不一样,饿了就要嚎叫,叫的声音很大,也很凄惨,还带着一种人不容易明白的愤懑,大半个村子都听得见.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家在忙些什么.

冯家人开始往金洞子里填石头,之前淘了金子倒在沟里的沙和土,他们现在又拼命地背回来,再填回洞子里去.看他们的样子,像是才做了减法,又开始做加法,这可不是同一道题.不管他们如何努力,就是不能把洞子填满,也不能把地恢复成我们换给他们的样子.

事实就是这样.

冯老者没有按他之前设想的那样,拥有更多的土地,相反还减少了.因为挖金子,把一块好好的地搞得凹凸不平,再在上面种庄稼,看着不整齐,总觉得哪里不对,像是被狗咬缺了.还不是一只狗,是一群狗,撕咬得七零八落.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见着有金洞子的地方,就绕着走,甚至不会多看它一眼.虽然时间在每一个洞子口都长了野草,还开着打破碗花,我总感觉到那里而有奇怪的声音,让人远远避开,不敢靠近.

而我的母亲似乎可以安心了,这以后,冯家人已经不能再把他们家的田换回去了.他们确实在我们家的地里挖到了金子,还将它们变成花花绿绿的纸币,现在都不知道花到哪里去了.

相信多年后,想着我们换给他们家的那块地的时候,我首先会想到那些废弃的金洞子,想着当年挖金子的人,就像是一只只满地乱窜的穿山甲.只是,他们家的田里,四季长满了我们的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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