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墨（短篇小说）,该文是有关好墨论文范文与短篇小说和好墨相关论文写作资料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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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老海,本名李海波,河南洛宁人,《散文选刊》原编辑部主任.已在《北京文学》《莽原》《福建文学》《朔方》《文学港》《西湖》《当代小说》《岁月》《青岛文学》《牡丹》《太湖》等文学期刊上发表小说、散文三百余万字,出版中短篇小说集《独身男人》和长篇小说《老村》.
那一年我到邯郸去开会.
邯郸很有名.有名不在它的城市,既不是首都,又不是省会.当然两千多年前它确是首都,赵国的都城.很多人并不一定记得邯郸曾是赵国都城,却大都知道“邯郸学步”这个典故.邯郸因此名声大振.那个古时来邯郸学步不成被耻笑的外省人,于邯郸功大莫焉.
我刚进到开会宾馆的院子,就看到一个穿着中式小领盘扣,绸缎面料上隐着富贵不断头图案褂子的人,在花坛的甬道上散步.他背操着手,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唰的一下打开,唰的一下又合上.
当我走及近前,他转过身来,才看到是个熟人.
啊！原来是你呀？我说.
啊！原来是你呀？他说.
我们握了手.我原来在河滨市《滨河》杂志社工作时,他是桃林县的一个作者,到编辑部给我们送稿,一脸毕恭毕敬的虔诚样子.说实在的,他稿子写得很一般,可搁不住他跑得勤,还时不时地请我和主编吃个小饭,喝个小酒.后来我们就发了他几个小小说.我们那个小地方的内刊,发稿标准要求不那么严格,差一点儿,能差多少呢？文学作品又不是算术题,放宽一点儿也就过了.何况吃人家的嘴软,主编都同意了,我这个业务副主编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现在想来脊背阵阵发凉,我若是个官员,说不定也是个*啊.
简单聊了几句,才知道他早已飞黄腾达,今非昔比了.他现在是桃林县文联主席兼作协主席,反过来也一样,作协主席兼文联主席.总之,双料主席,太是个人物了！
凡是在文坛上混的人大都参加过这样的会议,都知道开这种会的程式.报到安排了房间后,略事休息,就去吃饭,在我们这个“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国度里,东道主自然要用几杯“薄酒”欢迎大家的.薄酒不薄,领导的几巡欢迎词致下来,大家大都脸开桃花胡言乱语起来.领导跟班的办公室主任之类再逐个“过圈”以示加深友谊后,基本就喝得东倒西歪,烂醉如泥了.离席前大家拥抱握手,回到房间脑细胞还继续兴奋着,不可能这么早就入睡,于是就互相串门,神吹鬼侃.天南地北,社会政治,文学艺术,男女逸事……酒嘛,就这点儿好处,让人平时不敢说的话全说出来了.一吐胸中块垒,真乃快哉！
所以,和相比,文坛开会还是很有点儿乐趣的.
我喝酒是标准的叶公好龙,拿老百姓的话说,就叫好打架没力气.所以在酒宴上,我轻易是不敢主动“过圈”敬酒的.酒过五巡之后,桃林县文联主席来给我敬酒了,他端着一满杯酒对我说,李老师,分别好多年没见,很想念你啊！没想到在这里见了.他乡遇故知,乃人生三大喜之一,来,我敬你一杯.
我端起酒杯,慌慌地说,我……我喝酒不行.
李老师,你随意,我先干为敬了.说完,他仰脖一饮而尽.
我也象征性地将我的杯子在嘴唇上抿了抿.
他倒没有像其他敬酒者不对等喝“就是看不起人”之类地“将”酒.可是他又倒了一满杯,说,李老师,这一杯你喝不喝都中,这是学生的感谢酒,感谢您那些年对学生的培养,可以说没您的培养就没有学生我的今天.说完,他就又是一扬脖子.
那动作,真叫一个干脆.
哪,哪里……我觉得他这话说得过了,他有今天哪称得上是我培养的呢？不过,谁又不想听这样的话呢,这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啊！像这样不忘师（其实根本算不上）恩的“学生”,如今可是很少见了.
我一激动,这,你要这样说,这杯酒我必须得喝了.
李老师,你不想喝可以不……他似乎还要阻止我,可我也早像他那样“潇洒”了.
那晚他喝了至少有一斤以上,我呢,一两以上是要有的.可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照样迈着绅士步,唰着文士扇.而我则已头重脚轻得走路没正形了.走出电梯门的时候,我无来由地一个踉跄,他从后面搀住我胳膊,说,李老师,你没事吧？
没……事.我大着舌头,十分不领情地甩开他的手.我的意思是,我有那么老么,到了要人搀的地步？
去我的房间要经过他的房间门口,这是绕不过去的.到他的房间门口时,他适时发出邀请,李老师,到我的屋里坐坐吧？
这……我踟蹰着.去他屋坐坐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去他屋坐就有拜访他的嫌疑,这样一来,“师生”关系就颠倒了,应该他拜访我才对呀？可直接拒绝,但不是我的行事风格.再说,理由呢？
我虽喝得有点儿蒙,不过脑子还未糊涂,略一思索,就找到了托词.
我,我说,我先回去把茶杯拿来.我想施个“金蝉脱壳”之计,再来个“老赵送灯台,一送不回来”,这也是中国人“智慧”之一种呢,含蓄地拒绝.
这里有茶杯.他说,我这还有好茶叶,西湖龙井.我的理由很快就让他给瓦解了.看我犹豫,他又说,我想送你件东西……
人的自私性往往在关键时刻会起到关键作用,不管这关键的结果是什么.那些锒铛入狱的*,大约也都是在这“关键”时刻没有把持住,才栽跟头的吧？听说他要送我东西,我改变态度了.
好……吧.我跟随他进了房间.
他房间的床上还是服务员铺过的样子,雪白的床单平展展地没有一丁点儿的褶皱.我怀疑来了这么久,难道为了保持整洁他就不曾休息？抑或是他的铺床功夫比宾馆服务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把我让进沙发椅里,烧了壶水.果然,他拿出了一个精致的茶叶筒,上面有西湖龙井的字样.茶几上有两只带盖的青花瓷茶杯,不过他没用,专门跑到卫生间把那两个圆柱形漱口玻璃杯拿来.尽管玻璃杯肯定是消了毒的,他还是用开水涮了涮,把水拿到卫生间倒掉,再拿回来,才放进龙井,又倒上少许开水,再涮了涮,倒掉.第三次才把玻璃杯的水沏满.
他俨然是老茶客,非常懂得泡茶程序.
我没问,但他似乎觉得有向我解释的必要.龙井泡在玻璃杯里,更有观赏价值.他说.
噢……我说.
他说的没错,不太大会儿,龙井便在玻璃杯内舒展腰身,根根倒立,像极了排列在一起的绿色柳叶鱼.
他坐在另一个沙发椅里,我们开始聊天.聊什么呢？似乎也没什么可聊.自然的,会互相问问这多年来的情况如何.尽管无论谁的情况和谁的情况没半毛钱关系,可怎么说呢,中国人都有打探别人隐私的.有句话叫,好奇害死猫啊.
我的经历和我的人一样,四平八稳,没什么跌宕起伏,更谈不上波澜壮阔.自从那年从河滨市调到省城的这家杂志社后,就没再动过窝.所谓的事业呢,小说也算断断续续地写着,有的撞大运发了,有的没发,在电脑里躺着睡大觉.
他呢,也挺稳当,一直在桃林市（早已县改市了）里.和我差不多,和平年代,想有金戈铁马的人生也不可能.不过他的人生境遇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先是从一个工人转变成了干部,接着又从一个普通干部变成了文联副主席,进而主席.虽说这一切也不是一抹一把的工夫,是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完成的,也足以让我吃惊了.想想我这二十多年有什么变化吧,虽说从市里到了省里,可身份一点儿没变,原来是编辑,现在是编辑.
那句老话怎么说的？人比人,气死人啊！
我喝了口茶,嗯,还真好喝.我喝茶多是毛尖,龙井没喝过,感觉没有毛尖的苦涩之冽香,却多了温柔和香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茶也一样吧.
我没话找话,咱们好多年不见,发表了不少作品吧？要不也当不上文联主席啊！我的感慨有着探问的语气.
他淡淡一笑,模样看上去十分谦虚,发了一些,也没发多少.
他说了几个刊物名字,可惜我一个没听说过,不好判定是内刊还是我孤陋寡闻.不知道就不能轻易下结论,我只好一脸硬笑地讪讪着,不错,不错嘛……
出了几本书,他又淡淡地说,都卖完了.也没法送一本让老师批评了.
哦,厉害呀！我知道好多名家的书也销路不畅,更多的无名作者大都是自费出版送人而已.他的竟能卖完,而且不止一本？
海水……我又想到这句话.
他仿佛看出我有怀疑似的,于是,拿出了一个有力证明,作协会员证.这本不算什么,可翻开一看,我还是吃惊了,他的相片上分明压着“中国作家协会”的隐形钢印.
我把中国作家会员证还给他.有了这个,可就是全国知名的大作家呀！
嗯,他不知是真的没听出我话语里的揶揄成分,还是将计就计佯装不知,再大作家我也是你的学生啊……他说.
这话听起来就是受用.
我对他这些年的创作一点也不了解.他那些年写的小说看不出一点儿才气,我曾私下判断他在写作上不会有多大出息.虽说天才出自勤奋,可若没一点儿天赋,再勤奋也是白搭,这是被许多事实证明了的.难道这些年来,他突然凤凰涅槃,华丽转身,大彻大悟,一下子上了几个台阶？这种事不多,可并不等于没有.就像三国的吕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正当我以一颗敬仰之心进一步想向他这个“国家级”作家讨教文学,更主要是想知道这个当年看上去没什么写作才华的人,怎么就突然开窍,一步登天时,他却收起了中国作协会员证,转变了话题.他说,我现在很少写作了,主要写字.
啊！这更出乎我的意料.你还会写字？
现在不是全民书法热嘛,我练了三年,第一次参展,就得了大奖.
哇塞！我学着年轻人的样子惊呼,这可是天才啊？
天才说不上,不过我还算是对写字有感觉吧.他说,一写就很上道.
喔……我虽不会写字,但我从书法朋友哪儿听过,“上道”是内行话.
我的字卖得很好呢.他说,在网上卖,一抢而空.
哦……怎么说呢？这种话我这些年听到不少.没有理由怀疑其真实性,可也没证据证明其真实性.我也没经费和工夫像福尔摩斯那样去调查取证来证明他们所说的真实性.
这次他倒没有拿一个什么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证什么的来证明,而是拿出了干货——他写的一幅书法作品,一平方尺见方的宣纸上写了四个草书——宁静致远.
李老师,你看看,提提意见.他依然是一种谦虚的态度.
我原来是学美术的,自信对书画作品还有一定的鉴赏能力.他的这四个字,在我看来写得还真不错,挺潇洒的.而且,他把四个字写在四个角上,甚至有出边的感觉,中间留下了大片空白,只在中心位置上写了四个小字“淡泊明志”,和一个刻着他名字的篆书红色小章.这种间架布局确乎比较新鲜.我私下暗想,他的字比小说（当然这还是以前的印象）写得强多了.莫非,他真的有书法天才？或者说,他的书法才华大过写作？
嗯,不错！我也乐得冒充内行,没想到你的书法写得这么好！
我的称赞并非完全违心,起码真假各半吧.
真的不错吗？他似乎对我的赞语有所怀疑.
我的脸有点儿微微发热,赶紧用强调来弥补心虚,当然,你知道我从不喜欢说假话.
哈！那就送给老师了.
哦……我没想到他要送我书法作品,这让我觉得突兀.
这,不合适吧,怎能夺人之爱？
怎么不合适呢？区区一张字,算什么啊,我再写就是了.
啊……那就却之不恭了.我并没有*字画的爱好,可我当然又不能坚决拒绝.拒绝好意有失人之常情.
我突然明白,这可能就是他要送我的“东西”了.
谢谢,非常感谢！我说,回去要好好裱挂起来.
他送我出门的时候,没忘记拿他的那把扇子.他坚持要看到我走到我的房间门口再回去.我到我门口开门的时候,看到他在他门口,扇子又无故地唰唰开合了几次.
开会回来,我先回到办公室,清理挎包里的东西时,就把他的字放在了抽斗里.
我所供职的杂志社和省书协在同一栋楼上办公,基本是对面邻居,在工作之余互相串串门,聊几句闲天是常事.因此,我和书协秘书长老魏很熟,说成是朋友也不为过.老魏是我们省著名书法家,他的字得过好几次国家大奖.而且在书法理论上也颇有建树.那天,我到他办公室串门,聊起了现在全国书法热的话题.我说现在不仅你们书法家写字,我们作家也写字,官员也写字,连乡镇富起来的农民也写字,真是全民写字热啊！我前几天到外地开会,一个县文联主席给了我一张字,我看比你们专业书法家写的也不差.不信我拿来你瞧瞧？
我把我那位“学生”的作品拿来让老魏看.老魏展开左看看,右瞧瞧,后仰仰,前俯俯,甚至低到了鼻子几乎挨到了纸面儿上.我心下纳闷儿,接触这么长时间,没发现老魏近视呀？而且,字这么大.
怎么样？我急于想知答案.
好墨！老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字……我再问.
你看这墨色,不仅黑,还亮,闻着也香.
哦,那,字呢？
你问问他哪里弄来的墨,能不能我掏高价买他一瓶？老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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